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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雪影》第七章 菩萨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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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与天宝连推带扔,把陈黑孩二人连同推车一起扔出了门外,赶紧关上城门。刚转身,就看到巡逻兵来到眼前,问道:“刚才是什么情况,怎么那么大动静?“虎子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说道:“没事,没事,大惊小怪的,就是哥们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给撞在了门上。“

巡逻兵道:“都精神着点,如果被我抓住你们打盹偷懒,一律军法处置!“虎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呀。“

巡逻兵见并无异状,也懒得计较虎子的态度,转身继续到各处寻看。

城门外,陈黑孩等到内里动静平息以后,推着秦牧,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话说李遵顼等人撤离之后果然不肯罢休,与阴阳决定再去杨家营带走秦牧尸首,因铁坦伤重,还带着飞鹰的尸体,所以命他先行返回西夏。等他们返回杨家营时,却发现早已被清理干净,辗转得知到所有尸体都被搬往义庄,于是便又赶到义庄。进庄一看,发现此次行动所有阵亡的尸体全部都在,唯独缺了秦牧。李遵顼大惊,心想:“难道还有其他人知道夺魄散的消息,趁此间隙将秦牧带走了?不可能,所有知情者均已被杀,绝无可能再有外人清楚此事。莫非,秦牧死后化身尸鬼,自行离开了?”转身向阴阳说道:“真人,你我四下仔细寻找,看是否能找到秦牧的踪迹。”

阴阳今夜虽从秦牧口中听到了夺魄散,知道这是种危害极大的毒物,但却并不知道夺魄散究竟有何效用。又见小王爷如此紧张,可见此物事关重大,一定藏有惊天秘密。自己若能早一步找到秦牧,便能得知其中奥妙,于是答应了一声,立即外出寻找。

可他二人将义庄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又将义庄四周来回搜了个遍,都没找到任何踪影。及至天明,不好再继续行动,李遵顼一拳砸在身旁树上,愤恨道:“可恶,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阴阳劝道:“小王爷,光天化日之下容易被金兵发现,不方便我们搜寻。不如我们先行撤退,稍作休整,另外传讯回西夏,请皇上和王爷增派人手,以作增援。”

李遵顼思忖片刻,也无良策,说道:“好吧,只能如此了。”说罢二人就此离开,再次消失于树林之中。

地平线尽头太阳逐渐升起,放出霞光万斛,为苍茫辽阔的原野再次铺上一层金辉。草原景色壮美,也极其脆弱,剥开这层披着金辉的草地,露出来的就是无情沙漠。沙海无垠,连绵起伏的沙丘似海浪翻滚。脆弱的草原像是微弱渺小却又倔强的少女,昂首对抗着这位强大的敌人,毫不畏惧。

陈黑孩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心中满是疑惑,他不知道该往何去,只是闷头推着秦牧一直赶路。终于,他再也憋不住了,问道:“秦大侠,咱们这是要往哪去啊?你师兄究竟在哪?”

秦牧道:“黑孩儿,别大侠大侠的,我算哪门子大侠!不嫌弃的话,你就叫我声大哥。”

陈黑孩道:“对对对,咱俩这一晚上的经历,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秦大哥,你总该要告诉小弟我去哪吧,总不能一直往前走啊。”

秦牧微微一笑,说道:“好兄弟,你是担心哥哥我存心欺瞒你?昨夜若不是你仗义出手,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有这样的生死之交,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师兄虽医术精湛,可是为人却十分古怪。他极爱热闹繁华场所,常流连于烟花之地,偏偏要作僧人打扮;他本来自西域,却偏偏要说自己祖上本是汉人;他虽学医,却从不肯救死扶伤。”

陈黑孩惊道:“什么!不肯救人,要医术精湛有什么用?咱们去找他不是白跑一趟吗?”

秦牧道:“说实话,我也不愿去求他,可除他之外,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一人可治愈我了,只能去试一试。”

陈黑孩问道:“那你这古怪师兄究竟在哪风流快活着呢?”

秦牧道:“我离开西夏以后,曾一路逃到了中都大兴府,在那儿我见过师兄一面。”

陈黑孩点了点头,说道:“哦,这么说你果然是从京城来的,这点没有撒谎。可你都逃到那么远的地方了,为什么又要回到边关呢?”

秦牧见他还记得自己进城过关时编的谎话,笑道:“哈哈,好兄弟,我确实是从京城来的。京城里人多眼杂,西夏在各个大城要塞里耳目众多,我待在那种地方容易被人发现。而且,我有必须要回去的理由。”

陈黑孩不怀好意地问道:“什么值得你这么舍生忘死的回去?嘿嘿,肯定是惦记着哪个漂亮姑娘吧”

秦牧并未回答,反而陷入了沉默。良久,陈黑孩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口问道:“秦大哥,这京城远在千里之外,路途遥远,也不能一直靠手推车把你推到京城吧,你身上带了多少盘缠?”

秦牧道:“昨夜仓促,我的行李马匹已经全部丢失了。黑孩,你身上带银子了吗?先垫上用了,大哥不会白用你的,到时候加倍一起都给你。”

话音刚落,手推车立马停在了原地。秦牧不解地回头看了看,只见陈黑孩的眼中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陈黑孩一副呆滞的表情看着秦牧,说道:“秦大哥,我昨天夜里也是临时起意才去的义庄,可什么都没带啊!”两个身无分文的人面面相觑,一声不吭,似乎身旁刮过的秋风也更凉了。

西京大同府,原本是中原王朝的西北门户,自从被后唐石敬瑭献给契丹人之后,鉴于其三面环山,北方平坦方便游牧民族骑兵进出,易守难攻得地理形势,更是被当作统治西北地区的军事重镇。历经辽金两朝经营,大同府的经济繁荣,人口众多,如今已经发展为西北地区最为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

大同府的街道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行人摩肩擦踵,南来北往的商贩聚集于此,珍奇异宝无数,形形色色的饭店全都高朋满足,酒香菜香弥漫在空气中,商贩吆喝声、游人嬉戏声、推杯换盏间酒杯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似乎这大同府就是世上最热闹、最欢乐的地方,每个人都沉浸在幸福当中。然而,就在这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最幸福欢快的时候,有一个人却丝毫没有幸福的感受。

石川城离大同府并不算远,但是陈黑孩与秦牧却多花了一倍的时间,用了十数天方才来到大同府。全因为二人身无分文,每日都得靠陈黑孩乞讨或者偷鸡摸狗来填饱肚子。

陈黑孩用草席将秦牧卷起,推到大同府最繁华的街道上,扮作卖身葬父的样子,跪地乞讨。经过这十几天的奔波和操劳,陈黑孩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还散发着阵阵恶臭,俨然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

刚摆开阵势没多久,施舍没捞着一分,却招来一帮顽童围着他俩又叫又闹。这帮顽童时不时地走近黑孩身边,揪揪头发,拉拉衣服,要不就用小棍戳,扔石子砸。更可恨的是他们嘴里唱着的歌谣:“小乞丐,脏兮兮,没有娘来又没爹,大眼睛,臭皮囊,生个儿子还乞讨。“

秦牧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人世间好多事早已看淡,对这些小儿的辱骂,自然也是充耳不闻。可陈黑孩正是少年人,心气正高,本就对行乞感到十分羞惭,现在又被小儿羞辱,更不能无动于衷。可就算他心中如何气愤,奈何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无力驱赶这些顽童,只能任由他们在身边吵闹。

陈黑孩垂着头,想起自己在石川城好歹也是个官差,如今却在这里受这帮小儿欺凌,又想起自己这十几天来所吃的苦头,不由得一阵心酸,竟流下泪来。

这帮顽童看到陈黑孩暗自流泪更加得意,放肆地大喊大叫起来:“快看呐,小乞丐哭了!呜呜,哭鼻子,不知羞!哈哈哈哈!“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沧桑沉稳的声音:“你们这帮孩子,也忒能胡闹!家里大人怎么不来管教,任由你们在这无法无天!“

顽童们听到有人喝止,都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其中有胆大的说道:“你是哪来的老汉,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只听那老汉怒道:“臭小子还敢顶嘴,小心老汉我扒了你的皮!“说着举起拐杖作势要打。这帮顽童见状立马一哄而散。

黑孩听到有人为自己出头,抬起头来,只看到一位老者站在面前,皓首苍髯,容貌清癯,手里拄着拐杖,虽是一身布衣,却隐隐散发出一阵威严。

老者身旁站着一位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娇小,皮肤白皙,一身粉白色的裙衫衬托着眉眼愈发清秀可人。少女拿出手帕,蹲下来为黑孩轻轻地揩去泪水和污渍,柔声道:“好啦,别哭了,把脸都哭花了。”

手帕上透出阵阵幽香,乌黑柔顺的发丝随风飘扬,撩拨着陈黑孩脸颊和脖颈的瘙痒,轻柔的语调化成了万千柔丝融化了少年倔强又脆弱的心。陈黑孩直勾勾地盯着少女的双眸,痴痴地说道:“观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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