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境里出来后，阮隽的神色有些失常。

小林清的灵魂入了阮隽后宫的一位妃子腹中，被诅咒的人不能够投胎。所以林清将所有的诅咒都放在了自己身上，而让小林清托生为阮隽之子。我们从梦境出来之时，芷兰殿轰然倒塌。静妃也恰此时产子。

阮隽从梦境出来后直直的出了芷兰殿，殿堂如同腐朽了多年的老房子一般哗啦啦的塌的干脆。随着殿堂的倒塌，阮隽整个人也直直的倒了下去。

我腿脚不够快，所以便被荆北皇宫里的一干废物宫人当成刺客抓进了大牢。阮隽也够朋友，完全忘了还有我这样一个存在。等我被记起时，已经是大理寺将要把我明正典刑的折子拟好并放到阮隽案头的时候了。

与老鼠蟑螂为伍了整整一个月，我出去时，才发现这天空格外美好。

也幸亏这荆北的办事效率还没那么高。不然我的父母可能要去冥界去寻我的魂灵了。

我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其实我没什么东西，多数是阮隽为了补偿我给我的一些酬金。就回了青川。

阿凉眼睛红红的站在院子门口向外张望，看到我时仿佛见了什么怪物一样。愣了许久后，恶狠狠的大叫着扑到我的怀里。

“安安你不乖哦，自己偷偷跑出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女孩子红着眼圈用力捶了下我的胸口。

我强忍住要被她捶到吐血的身体反应，安抚她：“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好不容易将女孩子安抚住了，便看到花羽站在那里一脸平静的看着我，那眼神直让我心里发毛。

“说一下收获吧。这个国家怎么突然就变天了一样。先是芷兰殿塌了，接着荆北天子昏迷不醒，荆北王朝改成了北月王朝，静妃的一个公主被册封为太子。这一个月，这个国家变得我有点措手不及。”花羽在一旁扫着地，突然插嘴道。

我猛地一震。这才记起，那个从梦里出来颓废不堪的人，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我们走吧。不要待在青川了。”我颓然道。一下子失去了和阿凉一起来人界时的兴奋。

人界有人界的好处，也依然有他难以让人承受的一面。比如情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就有情感。

“你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下。休息好了给我们讲一下发生了什么。我们再走。好吗？”阿凉认真的看着我，一双水眸清波荡漾，看得我心神有些恍惚。

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吃了顿花羽做的很可口的饭菜，又恶狠狠的睡了一天一夜。我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于是按照阿凉的要求，将故事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林清是月君的甥女，荆北当年皇帝不够仁义，先是废了白氏满门，接着废了月氏和亲的皇后，月君的妹妹不久又死于后宫争斗。月君于是将林清悄悄带回月氏，随后荆北与大越开战。”花羽毕竟是将门世家，政局形式与前因后果分析的很是透彻。“所以这一切，真的是一场酝酿了两朝的大风暴。”

“这人界的水太深了。”我不禁感慨。

“我想去一趟大越故都，长郡。”阿凉突然出声。

“阿凉。这人间的浑水远比蓬莱写灵世家浑多了。”我忍不住劝阻。

“对，其实大越才是个迷。为什么月氏与荆北那么深的仇恨，大越却先行开战，又与月氏暗地结盟，最后心甘情愿被月氏吞食，成为附属国。大越当年的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们本不应该打那么长时间的仗。三足鼎立之势，最是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生灵涂炭。”花羽笑了笑，“也许，又是一笔风流债。”

我们收拾完东西，准备择日出发。一切准备停当我就开始变得懒散，正值春光正盛，阿凉种的药草开了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突然，院子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只小狐狸，我天生反应迟钝，不是它肉乎乎的小爪子一巴掌呼我脸上，我还不知道多了这么个小东西。

“啊！”我揪起这只外来物种就要往墙外丢。

“吱！不要！吱吱吱！”

我吓得一个扑棱，人界竟然有妖？

阿凉和花羽连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顿时，院子里三个人和一只狐狸大眼瞪小眼。

这只小狐狸长的还是很萌的，尖尖的耳朵，小小的黑色的鼻子，棕黄色的绒毛，长长的尾巴，肉乎乎的小爪子，一双漆黑的滴溜溜的小眼睛仿佛珍珠一般发着光。

……嗯，就是它拿肉乎乎的小爪子，在我英俊非凡的脸上给了我一爪子，导致我短期毁容的！！！

叔可以忍，婶婶可以忍，大伯都不能忍！

但是，当一只萌物拿亮晶晶的小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你时，你实在不会忍心画个抛物线把它当定点丢出去的。

“吱吱！我听说你这里有忘生！吱！”小狐狸一脸期待的看着我，点漆的眸子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没有！”我实在不想跟他废话。

“明明是有的！”它一脸渴望的望着我。

“你打我之前还有的。现在没有了。”我一脸无所谓的摊了摊手，不好意思，我记仇。

然后，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一只活了八百多年的、长的跟小狐狸崽子一样的老狐狸精，在我面前出其不意的像人一样哇哇大哭。

生平仅见！！！

老子信了你的邪！

“好好好，还有还有！你别哭了……”我忍不住安抚，“祖宗我求你，你别哭了！”

小狐狸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刻不再嚎了，仰着充满期待的小脸：“真的吗？”

“嗯……”我抚额。

原来，小狐狸是妖界中人。只是由于长不大，而且能力比较废被妖界排挤。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小的人没被淘汰出局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小狐狸有一只活了八千多岁的爷爷，爷爷很有骨气，一气之下就带它来了人界。

人界灵气稀薄。它长得更慢了。

爷爷从来没有告诉小狐狸父母在哪里，他总是很开心的给小狐狸煮粥吃。一天一类不重样。青蛙啊、老鼠啊什么的，每天都要换着花样给他做吃的。在小狐狸心里，爷爷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妖的寿命，到了八千岁就到了飞升渡劫的关口了。如果在妖界，飞升渡劫并不危险。但是在人界，劫雷连着天罚一同落下，就是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小狐狸很着急，但是他打不过爷爷，没办法把爷爷像当年带他走一样，一棒槌敲晕了打包带走。

而爷爷又怕他回妖界了，小狐狸独自在这里会有危险。所以无论小狐狸怎么求他都坚决不走。

这次小狐狸听说我这里有忘生，就想来求一副忘生的药，让爷爷忘掉一切。

“可是忘生是需要故事来浇灌的，没有故事和情感，是得不到忘生果的。”

“吱！我有！我有故事！吱吱吱！”小狐狸急急忙忙抢过话头。

我和阿凉对视一眼，我从她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默许。我从行李里翻出忘生。其实也不一定要吃忘生的那个人讲故事才有效，吃了忘生果就可以忘却前生。

阮隽的那枚种子，他仅仅是看了几眼，便破土生芽，抽叶开花，结出果实。但是阮隽没有吃，他说他永远都不要忘记，他要一生都记得。

我还记得，他说这话时，还是二月初春，刚刚倒塌的芷兰殿院子里还有一点未化的积雪，一株腊梅的残蕊和零星的花朵还倔强的停留在老树枝头。他穿着他初见林清时穿的那身衣服。时隔那么多年，这衣服在他身上显得又小又旧，朝气与沧桑在他身上揉杂出一种极端的美。他的眼眸如同古井死水波澜不惊，却又如同深渊黑潭让人因这种难以捉摸而心生迷醉。他望着我，三分迷茫，一分看透一切的释怀，还有六分对于过往的苦痛与挣扎。这一种极端危险又极端美的气质里，我甚至有一种感觉，而今的阮隽，江山美人与他都可以无关，只有记忆，只能如陈年老酒一般深深地在他的脑海里存留、发酵，在岁月里散发着悠悠醇香。

本来是逗逗他的，可是他说有故事，我便没必要拿出忘生果来了。

我拿了忘生的种子挖坑填下，又将躺椅让给小狐狸。阿凉怕它难受，去屋子里给它倒了杯水递给它。

小狐狸两只爪子紧紧握着杯子，一脸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透过忘生，我们慢慢看到了小狐狸记忆里的世界。

这只狐狸，很小的时候出生在人界。父亲是人类，母亲是妖，它出生后还不能够幻化成人形。人界的道士容不得它们母子留在这里，父亲又是一名很优秀的巫师，是整个巫族的骄傲，被帝王聘入大越宫中。他不肯为母亲葬送前程，就悄悄把他们送回了妖界。

妖界得知他们偷偷进入人界，等母亲回来后，便将她囚禁了。爷爷来的及时，将它悄悄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