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橙红色的光线从树叶交叉的间隙射下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椭圆形的光斑，走在上面像是在霓虹遍布的赌场大厅走秀，或者是在某个豪华剧院的中场放松节目上扮演小丑，一边滑稽的演出一边被星星点点闪烁的光线刺着眼睛。当然像这两种往往都没人正了八经的观看，台下的男男女女调情品酒或者沉溺玩乐，台上的演员哪怕是出了错也不必尴尬，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主角。即便他们多么卖力的想要表现点自身的潜质或者什么，也不会有人赏识，最后只能像无所谓的摆设品一样杵在那。真正的主角不需要卖力，站在那里就会吸引四面八方的视线。

而李德现在最想的就是不要成为主角，成为这个森林里最可以被忽视的东西，那种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趣的存在。这样，面对追兵，他们只要乖乖的放下武器，被刁难一番，甚至被羞辱一番就可以保全性命。但错就错在，他把自己和真正的主角绑在一条船上，如果当初遇袭的时候，他没有命令队伍跟着逃跑，而是放下武器好好解释，说不定现在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现在再去解释，估计对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了，只会觉得是在玩弄阴谋诡计，说不定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见面就会发动攻击。“人生大多数选择都是追悔莫及啊。”老佣兵的话又浮响在耳边，这次李德有点气急败坏了，在他印象里这老东西总是慢半拍，哪怕他死了以后，让人想起也是慢半拍。“滚吧，老家伙。”李德低声斥骂了一句，却突然发现身边的老法师凡赫特马加了几鞭走到队伍前面去了。李德颇有些尴尬，他平时不是喜欢自言自语的人，此情此景有点漏嘴，闹了个大误会。

“凡赫特·····”“队长，可能要下雨了。”李德正想解释，刚好凡赫特手里拿着天气瓶扭头对李德说道。

“嗯·····”李德看着凡赫特的老脸讪讪的笑了下，笑的凡赫特一脸莫名其妙，右手也伸到怀里打算拿镜子，他虽然老了点，但作为法师，对自己的外貌还是非常讲究的，换身好点的衣服就是个腐朽老贵族的样子。

“没，没什么·····”李德挥了挥手，扭头看别的地方，眼角的余光瞥到老头拿出镜子在查看自己的脸和牙缝。“我还以为你听到了····”他禁不住又自言自语了句，然后板了板脸，对影队命令道：“停！就地休息，然后布置陷阱，警戒哨，隐蔽营地。”

他们进入森林以后就相对安全了点，有树木的阻挡，隐蔽性提高了，而且追兵似乎有下一步计划，并没有跟进森林。最让李德不爽的就是，他们把飞火商队的人跟丢了。这森林虽然小但是形状不规则，从上空俯视很接近十字形，再加上马蹄声众多，他们进入森林的时候受到弓箭阻挡耽搁了片刻，再抬头，只看到飞火商队经过时候留下的几匹重伤濒死的马，人已经不知所踪。顾不得别的，保命要紧，李德指挥队伍拐进了森林的一个角。四周的声音慢慢的只剩下风声和树叶沙沙响，影队众人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下来，没有人说话，静悄悄的。李德从他们的身上看出了迷茫，他们只是漫无目的毫无思考的听从李德的指挥，然而李德自己内心也没有下一步的计划。这种寂静和风雨欲来的压力让他浑身难受，他头痛，呼吸不畅，但不能停下思考，很明显，影队已经到了需要做出事关生死的选择的时候了。而这个选择，影队的每个人，哪怕是最自命不凡的人也正在等待李德的话，他们把自己所有的不安担忧和压力都放在李德身上，而所谓队长大概就是起了这样的作用。

“对方到底想要什么？这里会有埋伏么？我该怎么才能摆脱？”人的脑袋很有意思，到了关键时刻总是会产生很多愚蠢的想法。譬如，找个地方或者挖个地洞藏起来，藏在这个森林里，直到事情过去。这些想法不能深想，自己越想越会说服自己这个做法有多么明智，然后就会被愚蠢的想法“熏入味”了，脑袋一蠢不起。

“王尔，凡赫特过来一下，玻尔把马拴好然后过来！”收到李德的命令后，佣兵们从掉魂的状态脱出来了，开始急急忙忙的忙活。李德坐在一块大横木上，凡赫特一直跟他在一起，他一抬头，王尔阴着脸捏着鼻子走了过来。

“怎么弄的？鼻子破了？”李德憋着笑问道。

“你该教教玻尔一些常识了，比如有人在身后不要抬头。”王尔放开鼻子，手指搓了搓把残留的血搓晕开，然后从侧包里摸出地图，展开在横木上。他当时捞着玻尔骑马狂奔，进森林之前玻尔一直趴在马上，好巧不巧的李德大吼要大家趴下的时候，玻尔抬头去看李德的位置。年轻人坚硬的后脑勺就这么给了正趴下去的中年王尔的鼻梁骨狠狠的一下。

“玻尔呢？”李德终于没忍住，笑着问王尔。

“他敢来？！”王尔气呼呼的回了句。然后拿出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两条直线。一条横穿森林，另一条正是从李德他们的位置向森林外。“我想了想，这事不简单，飞火商队肯定大有来头，我猜他们是在森林的另一个角，我们反向逃跑，对方的目标是他们，未必会真的下手对付我们。但是为了能成功，我们找两个人去飞火商队那弄些动静出来，逼他们暴露。”

李德皱着眉头，手指不自觉的摸着鼻梁，王尔的建议很可行，但是那是对方认定他们不是一伙人的情况下。目前，这个赌有些太有风险了。而且李德不是那种吃哑巴亏的人，他对飞火商队的行为还有秘密实在是好奇，他想要抓到那帮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想用真相来换取自己这一方更稳妥的活命机会。“先派人和追兵接触吧，说明情况，告诉他们我们只是一队受雇佣的佣兵，我们可以放弃委托，也可以帮他们抓住飞火商队，只要能让我们活下去。”李德并非对追击他们的人没有仇恨，但是当下情况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而且他也不是不追究原因的冲动热血青年。事到如今，种种迹象表明，飞火商队不过是拿他们打掩护当炮灰，而追兵这边虽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但如果表示诚意，对方应该愿意省点事，放他们一马，直接追杀飞火商队。“就这样吧，王尔你先去吩咐他们下。”李德把地图卷起来递回去，顺便从凡赫特口袋里抽了一条方巾递过去，“把你鼻子擦一擦，又出血了。伤亡情况找个人点一下报给我。”王尔捂着鼻子闷“嗯”了一声，扭头走开了。

“凡赫特，几点下雨？”

“还有一个多小时吧。那时候估计天黑了。”老法师声音像含着一口痰。

“嗯·······”李德低下头，“希望无事吧。”声音微不可闻，他今天已经自言自语太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