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旖旎散去，周珩看着脸红成了熟透的桃子一般的高璃青，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看她还站着，忙抓了一下头，指着茶几旁边的坐垫道，“你快坐吧……”

高璃青见他一个堂堂的王爷，忽然作了这样愣头青的动作，心里半是害羞，半是喜悦，依言坐了下来，抬眼偷偷看他。

没想到周珩也看了过来，两个人眼神这么一撞，都不好意思地避开了。

周珩咳了一声，故作正经道，“刚刚见你来就愁眉不展的，是有什么事么？”

高璃青本来没想着跟周珩说的，但他已表面心意，那自己应该不用瞒着他了，轻叹一气，将事情道来。

茶过半盏，周珩放下茶杯，道，

“我想，我已经知道是谁对你二姐下蛊了。”

周珩又给高璃青添了一杯茶，笃定地说道。

“你知道我还有个八王兄么？”

周珩问道。

高璃青摇摇头，她不太关注这些，以至于连今上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他是惠太妃的儿子，先帝的第八个儿子，我的兄弟，但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们之间已经势如仇敌了，他野心勃勃早就不满皇兄了，这些年我们结下不少仇怨。”

高璃青抬眼，皇家的孩子之间少有和睦，史书典故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兄弟相残的案例了。

“你父亲中佐大人是朝中权臣，多年以来都没有和哪位王爷走得太近过，保持中立，但这中立可不是那么好保持的。皇兄的病越来越重，有次早朝还提过高璃家女儿的婚事，暗地里也跟我说了有意让高璃家和皇家联姻，有些人听到风声，便按捺不住了。”

高璃青蹙眉，“你的意思是，是八王对我二姐下的蛊毒？”

周珩点点头，“应该是，我的探子发现你府中人跟八王手底下的人有接触。”

高璃青紧张地握紧拳头，“是谁，什么时候？”

周珩道，“是那个和你议过亲的，誉郡王的庶三子，你们去充州的时候我就派人暗中保护你们，正好看见他鬼鬼祟祟地出去，在暗处接了八王手底下人的一包东西。”

范子言？高璃青觉得简直匪夷所思，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而且高璃婷对他有意，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他对高璃婷也有意的样子，为何还要对高璃婷下蛊？

高璃青思索着，但还是觉得周珩没有必要骗自己，片刻才道，“这件事我信你，但我不能去与他对峙，我要先跟父亲和大姐商议再做决断。”

又道，“他是我父亲好友的儿子，如果是他做的，我们也要究其缘由才能处置。”

周珩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好，如果你要让我提供证据，随时来九王府找我。”

说着，从腰带里掏出一枚铜制的小圆令，递给高璃青，道，“手执此物，可在我府内和辖区畅通无阻。”

高璃青接过圆令，打磨圆润的令牌上还残留着携带之人的体温，高璃青觉得指尖有些烫，便紧紧握在手心里，冲周珩扬起手。

“嗯，多谢你。”

高璃青害羞地低声说道。

周珩见她的神态赧羞，心里跟灌了蜜似的，笑道，“我们之间，不必说谢。”

高璃青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暖流朔回，便回以他温柔一笑。

高璃青从三必居出来，依旧是玉珠站在马车前等着她，见她眉眼含笑，脸颊薄红，用袖子遮住嘴角偷笑起来，看来府里的女主人终于有着落了。

回到高璃府，侍女就来通报说高璃婷醒了，高璃青赶紧过去看。

叶封山这两天不断为高璃婷施针和调整药方，本来苍白的脸这会儿看着更无血色了，现下正躺在藤椅上休息，严大在旁边给他打扇子。

高璃婷靠在床栏上可怜巴巴嘟着个小嘴，见高璃青来了，虚弱地抬起手。

高璃青赶紧过去握住她的手，顺势坐在了床沿边。

高璃青上下看了高璃婷一眼，眼眶就有些湿润，虽然这货平时窝了一身懒病出来，但精神从未像现在这么差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凹，脸颊都没肉了，手握着都硌人。

“我没事了……”

高璃婷躺了有几天，叶封山就给高璃婷灌了几天药，这一开口，她的声音竟十分沙哑如同老妪。

高璃青鼻头一酸，便再也忍不住了，落下泪来。

“你说你，平时乱吃东西吧，这回厉害了，吃了个虫子下去，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高璃婷勉强笑了笑，晃动了下高璃青的手，“这不好了么，我这几天没吃饭了，就是饿的，等我吃两天好的，马上能起来闹你。”

高璃青掏出帕子来蘸了蘸眼角，问道，“那蛊虫拿出来了么？”

高璃婷立刻苦了脸，道，“可不么，恶心死老子了，那大黑虫子怎么在我身上钻这么久的，简直不合乎生物学，叶封山弄出来地时候我差点就膈应死了。”

说着拍了拍高璃青的手，道，“幸好你没在，要不然今儿晚上你就别想吃饭了，叶封山弄出来就把它扔火盆里了，不然我怎么也要恶心恶心别人。”

叶封山这会儿醒了，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道，“这蛊虫是成熟了的钻心蛊，专门用来控制人心，你没有蛊母，留着它再钻回你肚子里么？”

高璃婷吓得瑟缩一下，“我就是说说嘛……”

高璃青郑重地说道，“有件事，你是受害者有知情权，下蛊之人，九王已经查到了。”

高璃婷目露凶光，龇牙咧嘴地，可惜她还没恢复，看着毫无气势。

“谁！是哪个贱人敢谋害老子？！”

高璃青道，“主谋是八王爷。”

高璃婷一下子焉了，“王爷……”

一旁的叶封山眼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高璃青又道，“但直接下蛊的人，有很大可能是…是范子言。”

高璃青知道高璃婷对范子言有几分喜欢，但高璃婷骨子里其实是个害羞的姑娘，用大大咧咧来掩饰自己的心事，如果范子言没有表明的话，她是怎么都不会把心思说出口的，谁知等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高璃婷松开了高璃青的手，怔怔地没说话。

怎么是他，高璃婷苦涩地想着，她以为他们是知己，是朋友，甚至可以是恋人，看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高璃青道，“你想怎么处理在大姐回来之前，你至少还能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待到高璃英回来，范子言只怕小命不保，高璃青不知道高璃婷愿不愿意看到他如此下场。

高璃婷摇摇头，“知道原因又怎么样呢，如果真是他做的，那对他来说我的性命何其不值一提。”

高璃婷也最是敢爱敢恨的个性，喜欢就去追，去靠近，喜欢不起受了伤害，便会死心，前世，她就是这样做的，今生她也不会改变。

高璃青见她如此，便不再多言，只到前院去叫了护院，将范子言的住处团团围住，剩下的事情，等老中佐和高璃英决断。

范子言听见院墙外全是脚步声，好像被人围住了，惊慌失措地去推院门，发现院门也封死了。

难道事情被发现了么？不可能的，那人说过，这蛊只要不催动蛊母，就是三两年也不会发作！他根本没有动过蛊母，不可能会败露的。

范子言颤抖着拍了拍院门，喊道，“为何要封住我的住处，我是高璃家的客人！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高璃青站在门外原本想马上走的，听见他的话，便开口说道，“…高璃家不欢迎怀有歹心的客人。”

若真是他所为，那留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养着，岂不是养虎为患！亏得老中佐还为他父亲的事在朝中周旋，他倒好，一心来算计为他好的人家。

高璃青心里，已经有八分认定是他做的了，还是先控制了为好，免得他又生事端。

范子言听见高璃青说话，心里骇然，强压着被揭穿的惊惶，假意平静地说道，“四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高璃青轻哼一声，“是不是误会的，我自还不知道，待到我大姐回来，你就明白了。”

说完高璃青便拂袖而去，真当她平日里闷声不响地就以为她好糊弄了不成，那是高璃青还讲究个人权，若是放到其他世家，不论误不误会的，若是有九王那样的人证，早捉起来严刑逼供了，她现在还只是关着他而已。

范子言吓得面如死灰，靠在院门上不住地颤抖着，高璃英的凶名晋国哪个不知，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就上次审范统案，十几人被她严刑拷打，什么可怖的刑具都用上了，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落到她手里，堪比无间地狱。

又过了两日，高璃婷恢复了许多，这就能下床走动了，高璃青去看她，就见她坐在窗下，面前放了一个小瓷缸，她正拿着一根木棍往里戳呢。

“……”

高璃婷一边戳一边念咒似地骂着。

“你干嘛呢？”

高璃青凑过去瞧，发现瓷缸里放了点水，里面还有一只大乌龟。

高璃婷神神秘秘地回头，小声说，“我骂王八呢。”

高璃青皱眉，不解道，“它又没招惹你，骂它做什么？”

高璃婷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高璃青顺着看过去，发现她唇上还是没什么血色。

就见她的嘴一开一闭，快速地念叨起来，“王八王八王八王八王……”

然后高璃青越听越像——八王。

高璃青无语凝噎，真受不了她了，怎么一天天的这么能造呢。

“好了，你骂这个王八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养着，恢复好身体，这才是对坏人最好的反击嘛。”

高璃青拉了高璃婷站起来，将她扶回床上。

高璃婷乖乖地钻进被窝里，有些依赖地抓住高璃青的手问到，“老大怎么还没回来我还指着她给我报仇呢。”

高璃青又捞了把帕子给她擦手，擦完坐到床边给她压了压被角，安慰道，“昨儿个才传信回来，说是最迟今晚就到家了。”

高璃婷握着她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撒娇道，“老四你真暖，干脆你做姐姐我做妹妹吧！”

高璃青伸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想得美，我要是答应了是不是以后都得让着你了？”

高璃婷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

高璃青陪着高璃婷说了许久的话，才把她哄得睡了去，其实叶封山说了，那蛊虫在她体内作怪，伤着了她的内脏，恢复起来会十分疼痛难忍，高璃婷经常会在夜里疼醒，高璃青没得办法，只好想办法让她多睡会儿。

夜里高璃青被风吹窗户的声音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怎么今天侍女没有关好窗户，正待她想叫值夜的人时，她忽然看见面前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影。

“谁？”

这黑灯瞎火地，高璃青吓了一跳。

“是我，别怕。”

那人说道，是高璃英的声音。

“老大？”

高璃青虚着眼睛仔细一看，身形确实十分眼熟，正是高璃英。

高璃英站在她床前，她赶了两天的路，一身尘土，就没有靠近高璃青。

“家中的事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

高璃英雌雄莫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高璃青一听就心里一阵酸涩，这些天担惊受怕的情绪一下子席卷了她。

高璃青哽咽着说，“没事，就是老二她吃了很多苦头……”

高璃英听她的语气，急忙道，“你别哭，我回来了，都交给我就是，你们都不会白白受委屈的。”

高璃青抹了一把脸，“嗯……”

调整了情绪，高璃青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爹了么？”

高璃英温声道，“刚刚回来，宵禁前进的城，老爹已经睡了，我便过来看看你。”

高璃青道，“你赶路辛苦了，明天看也是一样的，怎么急着这一会儿。”

“也不是着急，就是想看看你，还将你吵醒了，不如你继续睡吧，我这就回屋了。”

高璃英拍了拍衣袖道，没想到高璃青睡觉这么浅，她就是动了一下窗户而已。

高璃青抱着被子，点点头道，“好，你也早些休息。”

高璃英不好当着她的面翻窗户了，只好直接推开了屋门走了出去，再转身给她关好门。

值夜的侍女看见高璃英从里屋里出来，也被吓了一跳，大姑娘不是出差去了么？怎么从四姑娘屋里出来了？难道自己打瞌睡产生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