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旧月光》第10章 大火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萧然立刻向左边望去,不知怎地一眼便看见一黑衫男子对着她浅笑。目光刚要相碰,豆花扯了扯她衣袖低声道:“姑娘,算了。”

她侧头,知晓豆花怕她责怪围观百姓,便“嗯”了一声。

世人与你非亲非故,不帮你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可责怪的。可奈何道理懂得,当自己亲身经历过后,心口却一阵阵止不住的寒意。

待她再回头时,黑衫男子已然消失。

风波暂且平息,围观百姓们也渐渐散了。

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多了件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对于一些人而言,命运从此改写。

————

萧然和豆花搀着老柳,准备扶进屋时,旁边一迟迟未离开的妇人开口唤了声:“姑娘留步。”

她认出那人正是卖她布匹的老板娘,便停了下来,对豆花道:“你先扶你爹进去,我等会的。”

豆花自然是认得老板娘,便点了点头。

老板娘见豆花走进了屋里,感叹道:“姑娘,你今天的做法,不知道是我们老百姓多想做的事,看着着实解气。可这样一来,你便算是彻底得罪刘家了。”

萧然知晓,这刘家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可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可怕,大不了一走了之。出于老板娘对自己善意,她顺口问道:“这刘家,有多大势力?”

老板娘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这条街上,一大半铺子都是从刘员外那租的。他每年挣得许多银子,据说有五成都分给了洛水知府,他家算是和官府串通一气。刘万福到处惹事,张知府从来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甚至颠倒黑白反过来污蔑我们。久而久之,百姓们遇到事,都不敢报官了。”

萧然点点头:“我知晓了。”她顿了顿,又报之一笑,“还希望您在生活上能......继续帮衬着她些。”

————

进了屋,柳忠实已经被扶进里屋休息了。

豆花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她见到萧然,突然“扑通”一声跪下。

萧然惊了一下,立刻侧身避开,蹲下去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豆花膝盖执拗地跟着挪了挪,对着萧然硬生生地磕了个头,声音之响亮让萧然觉得自己脑门子生疼:

“姑娘,你是我们家的恩人,请受我一拜。”

萧然蹲在她面前,双手扶住她胳膊道:“举手之劳,何必行此大礼,你先起来,有话坐下慢慢说。”

“对姑娘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莫大恩情。”

两人挨着桌子坐下,萧然看着对面眼睛通红的姑娘,想着这姑娘放现代还是未成年呢,家里差点被砸,父亲也被打伤,自己还被调戏,着实可怜。叹息道:“我当时是看不下去,怕你做傻事,便出手了。但那智障......哦,那畜生,怕是还会找你麻烦。我护的了你一时,不一定护的了一世。”

豆花摇摇头:“怎敢恬不知耻地望恩人护我一世,我想着等爹娘好些,便一起离开这里。”

“这样也好。”

“对了。”豆花起身,跑去窗前小桌边,抱起一团米白色物件道:“姑娘,你要的包做好了。”

萧然接过,拿到手却深深震撼。

肩带一寸宽度,有青色藤蔓于两侧顺延。而她当时随口提的花花草草,在这里,成了大片荷塘。

如盖荷叶,或蜷曲或舒展,绿得清新怡人;亭亭菡萏,或含苞或绽放,清雅却不妖冶。而那荷叶底下,还有丝丝浅蓝色水纹,细看还有两条银色小鱼。

她解开底部绳扣,看里面的夹层,又是一阵赞叹。各种大小的分格,每一个都精致地绣了朵不同的花。

真是由外到里,毫不敷衍。

萧然抬头,诚恳道:“多谢。”

豆花羞涩一笑:“姑娘不嫌弃就好。我见姑娘第一次来穿着青色衣衫,想来是喜欢青色的。正值夏季,荷花荷叶倒也应景,这么想着,便绣了一些。”

萧然见她额前红了一块,想来是那结结实实的一磕所致。可此刻她面容温婉,眼睛含笑,丝毫看不出方才遭受了那样的境遇。

这便是对自己手艺的热爱吧。无论生活如何不易,一旦看到自己钟爱的作品被他人肯定,种种不堪,便也烟消云散。

“听说镜湖里的荷花也快开了,姑娘到时不妨去看看。”

“好。”萧然笑笑,随即正色道:“你这些日子,还要多加注意些。”

“嗯,姑娘也是。”

萧然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

这三日里,萧然已经把洛水的里里外外逛了个遍,觉得差不多该走了,她便在客栈退了房,准备去银号给华明留个信。

不过没华明带路,她该去哪呢?

萧然今天穿了件白色衣衫,斜背着荷花包,还斜背了个包袱。

当然,若不是衣服装不下,就不用再背个包袱,显得小清新之中透着点怪异。

荷花包里的夹层,被她整齐地放了许多东西:银票、小头饰、小玩意儿、一些小药瓶子......还有苍青。

一想到包,萧然不免想起豆花。

她打算今天离开。

豆花的事,她已经帮了一次。虽然预感事情可能还没完,或许过几天,刘家的人就会报复,怎么个报复法,她不知道。

她本不是好管闲事之人,想着不如离开这里,万一发生了什么,她也......看不见。

看不见,自然也不会管了。

冷漠也好,凉薄也罢,红尘之中,还有多少人能用自己的热血来暖其他人?

可惜往往一切都来得太快,猝不及防,没有缓冲的余地。

————

“快!快打水!西头着火了!”有百姓从前面路上跑来,气喘吁吁,大声喊着。

萧然刚出客栈门口便听到这句,可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不佳,视线被遮挡,看不见哪里着火了。

周围街坊听到呼喊,都抄起自家水桶,装了水跑了出来。

“哪呢?哪呢?”

“就那边!”那人手朝后一指:“烟味好重一个,烧了至少有半刻钟了!”

百姓们拎着自家水桶跟着去了,萧然也跟着。

渐渐地,她已经能看到浓烟了。

黑色烟雾,滚滚上升,像翻转着的黑色巨手,无情地吞噬着一切。

此时,萧然前方,一蓝衫女子慌张地从店里冲出来,仰头看着浓烟方向,忽然发了疯似的朝着那里跑去。

萧然心里一咯噔。

是豆花,从布料店里跑出来。

她心里开始发凉。

别......千万别是......

————

前面路口,拐弯,萧然停住了。

一桶又一桶的水对着着火的房屋泼了上去,被周围火舌一卷,瞬间湮没。

她闻见木头的烧焦味,浓烟的刺鼻味。

她听见豆花的嘶喊,周围百姓的拉住劝解:

刘万福又来了,老柳把屋子关死,他们便在房子周围淋了油,放了火,想把他逼出来。火烧得越来越旺,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他们开始害怕了,逃走了。

她看见熊熊的烈火,映在豆花温水的眼睛中,烧成了最炽烈的恨意。

萧然走到被百姓拉住,几近疯狂的豆花面前,慢慢地,将右手缓缓覆在女子眼前:

“别看。”

女子在眼睛被覆上的瞬间,奇异般安静下来。

周围百姓见状,拉着女子胳膊的手,也放了下来。

萧然感受到女子不断颤抖的睫毛,带着水汽,迅速凝结在掌心。

别看。

木头已烧至焦黑,房屋基本只剩框架。里面如果有人,早就......没了性命。

————

火终于被扑灭。

萧然移开手,侧身让路。

豆花面色空洞,机械般朝家门走去。

走至门口,她双手贴上仍在发烫的焦木,一推,脆弱的门栓应声而断。

门没开。门后,被桌子死死抵住。

她双手抠住门板,用力向外扳,烧焦的门板被扳下一个缺口。她的头钻进缺口,腹部贴着桌子,爬了进去。

屋内,是阳光照不亮的黑。

床上,两具焦尸,一具蜷缩成一团,另一具,以一种守护的姿态,护在另一具的身上。

她安静地看着一切,寂静到窒息。

一团蓝色,在这除了黑色以外唯一的颜色里,被死死的攥在一只手里。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颤了颤,碰掉了两根焦黑的手指。

打开这奇迹般没被烧毁的蓝色手帕,只见右下角绣了个“花”字,并着旁边一朵白色小花。而中间被包裹住,一并没烧坏的东西,是那片金叶子。

萧然给的金叶子。

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

门外,萧然仍在那立着。

是走是留?

走吧。豆花的事,和自己没半分关系,况且非亲非故,自己没有任何责任帮她。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想帮,可怎么帮?难不成杀了刘家人报仇?

萧然自问还做不到杀人。

正是内心纠结之时,耳旁传来男子轻笑声:

“想帮她吗?”

她转身,眼睛第一时间对上黑衫男子眼睛。

深不见底,似曾相识。

不过上次她脸上蒙了面巾,这回没戴,对方能认识吗?

男子横眉远目,眉梢像是画笔一气呵成,而眼睛,就是那砚台里未化开的浓墨,深渊般的黑。额前至鼻梁,是流畅的弧线,线下唇色像是有人沾了胭脂,给薄薄地涂了一层。

萧然缓缓开口:“阁下是?”

男子笑意从唇角蔓延至深渊般的眼睛里,泛起涟漪后归于平静。

她有点晃神。

容貌极其出色的人,笑起来竟是这样惊艳。

当然,也很危险。

萧然右手覆上左手腕,指腹轻轻搓着圆润的佛珠。

现代调查研究表示,人类在情绪不稳时,可以通过抚摸圆形的东西来缓解情绪。

她开始了自我催眠:都说上帝是公平的,外表长得这样好看的人,也有可能是个智障......

萧然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智障”已经离她很近了。

黑衫男子略微俯下身,轻声贴着她耳朵道:

“真冷漠啊......我的......救命恩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