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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鼠》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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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就是暴雨,拥有瞬间的破坏力,这种雨没有持久作战的精神,一个半小时的暴雨终于结束了。

安全矿长迅速组织人将小清河漏水处两端用泥沙拦截,防止水的再次进入,天空依然下着蒙蒙细雨,救援现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通过井管站帽卡与井下定位仪的数据分析,现在井下还有作业人员十名,暂时无伤亡报告。

煤矿井下死一般沉寂,下机电队长已经按照调度室的指示,已经切断井下的所有电源,风井口的主风机依然不断的抽着风,这是为了保证井下没有被水堵塞的巷道,形成回风系统,不至于让溢出的瓦斯形成积聚,一旦积聚成一定浓度,遇到火就会发生爆炸,同时也是为了能够给被困井下的人一丝活的希望。

三采六运输巷都被水灌满了。整个溜子,皮带机都沉浸在水的世界里,顶板上的防爆灯此时也发挥不了作用,成了水里的装饰品,各种防爆开关,防爆电机,风水管,电缆线,以及那无坚不摧的轨道,再加上那台一六零型综掘机,全都成水族。

这种情景,如同大海底的泰坦尼克号,安静的在大海的世界里享受着他们的那份难得的宁静,那种黑暗,那种寂寞,同样需要等待,等待着光明那天的到来。

三采六运输巷里,传来水滴滴答答的声音,这说明地势比较高的巷道,水并没有完全被淹没到,那就有生存的可能。

“咳,咳,有人在吗?”从水下能够听到喊声,看到了晃动的矿灯。

“还有活着的了吗?”那声音充满了悲伤与绝望,要想在发生矿难的煤矿井下存活更长时间,这种悲伤与绝望一点也不要有,不被水淹死,也会被这种悲伤与绝望的心理吓死。

奇迹会眷顾所有热爱生命的人。

唐师傅坐在一块石头上,清点了一下人数,整整十个人,他看到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模样,看到每个人的衣服都湿了,便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大家不要垂头丧气,地面的人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我们现在要想一切办法活下去,活的时间更长一些,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小侯哭着说:“我可不想死,我还没有结婚呢,我还没有活够呢。”

朱师傅骂道:“你妈那个b,你以为老子们都活够了吗?”

萨师傅说:“大家不要激动,现在咱们没有食物,一定要保存体力,心平气和,能够减缓体力的消耗,也能够活的更长一些。”

唐师傅将一块石头放在了水里说:“看看水退去还是上升,如果退去我们还有一定的希望,现在赶快将身上的窑衣脱下,拧干净上面的水,不然冻也冻个半死。”唐师傅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窑衣往下脱,毕竟是老师傅,二十多年的煤矿生活,有相当多的经验,大家也开始慢慢的脱去了身上的窑衣,开始一点一点的拧挤上面的水,那滴下的黑水汇成一条小溪,流进了“大海”的怀抱。

唐师傅接着小声说:“现在你们将矿灯全部关闭,留下我的这盏,等我的这盏没有电了,再换另一盏,今天是九月十一,小李,你带着表,每隔二十四小时记录一下日期,在你的安全帽里划上一杠。”

唐师傅说完,抓起地下的煤尘,朝上扔起说:“我们有活的希望,这里有微笑的风流,足够我们几个人呼吸,眼下最重要的是食物和水,以及抵御寒冷,大家快靠在一起,这样可效果会更好些。只要有希望,我们就应该活下去,想想生活中那些你还没有完成的心愿,想想那些惦记你的人,都应该好好活下去,小李,你是大学生,你有什么要说的。”

唐师傅把如此重任交给我,我理应好好表现一下,此情此景,我内心想到的只有佳梦,我还没有和她结婚,却要生死两茫茫,不甘心啊,我要活着,我要活下来,为了我的佳梦,看见了吧,还没有结婚就开始惦记自己喜欢的女孩,却不是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父母,实在是不孝,爱情虽可贵,可父母的养育之恩,该怎么去还?

我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便想起了我在大学时候看到过的一本书《鲁滨孙漂流记》。

我说:“外国有个年轻人,出海航行,船出了事,最后漂流到一个小岛上,靠着就地取材,活了好几年,最后遇到了过往的船只,最终获救了。后来这个人,习惯了漂流的生活,又开始了自己流浪的生活。他关键能活下来,是因为他有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困难,我们现在也一样,首先我们心里要想着活下去,想想自己的孩子,想想自己的父母,想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完成的事,这些足以使我们活下去,你看,我们现在不都活的好好的吗?我们应该主动寻找出路,一边等待着上面的救援,一面自救,这样活下的希望更大,不然等待救援大队找到我们的时候,找到的却是我们的尸体,不要轻易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命运,生命永远在自己手里,相信我们都能够活下来,都能够好好的活下来。”

我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大家慢慢的依偎在一起,保留着仅存的体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水发出着滴答声,一会像鬼哭狼嚎,一会像优美的钢琴曲,那声音穿透着人的神经,我已经感受过三次剧烈的饥饿了,每一次将自己的裤腰带勒紧些。

如果睡着,不消耗任何食物,我宁愿一直睡着,可睡着了,害怕再也醒不过来了,没有一个人想说话,已经没有体力去说话。

我伸出快枯萎的舌头,舔了舔像刀尖一样锋利的嘴唇,我知道嘴唇已经干裂开来,犹如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我竟然还能感觉到疼痛,我还没有感觉,这应该算是我仅存下了来的思想吧。

我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矿灯,照射出的微弱光亮,光已经没有能力穿透满是谁的巷道,我用灯照了照唐师傅放的那块石头,水已经退了大概有一米的距离了,我突然有点小兴奋,我也知道,不能让这些人睡,怕他们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我突然有气无力的发出沙哑的声音:“水已经退去一米了,我们有活的希望了。”

所有的人都打开矿灯,看了看巷道里的水,又将眼睛闭上了,我的话成了一个屁,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影,除了唐师傅睁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其他人都闭上了眼睛。

已经三天了,我们十个人滴水未尽,同样滴水未出,已经到了没有力气站起来的境界了,我们就像温水里的青蛙,慢慢的被死亡威胁着,直到再也逃不出那滚烫的水。

死亡的脚步,慢慢的靠近着我们,内心连恐惧的力气也没有了,我觉得我的灵魂正逐渐逃离我麻木的身体,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就是饥饿,我也不配去体会了。

我不想这么死了,当人的肉体失去知觉的时候,人的思绪就会变得非常活跃。

如同我死了,就将我封存在这里好了,过个几百万年,再被人从这里挖出来,也当个宝贝似的被人供着,那也算是为社会做了杰出贡献。

我快要死了,想起了文天祥的那句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又想起了藏克家的话:“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没有想到,我一个快要死的人,却诗性大发,我已经没有力气念出这些诗词,现在只能感觉到眼睛、大脑,心脏还存在着,其他的身体部位都神奇般的消失不见了。

我的眼睛再也坚持不住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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