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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剑江湖》第一章 铁骑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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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娘今天好不好看?”一个年约四十五六的妇人一边往脸上扑着粉一边问着她旁边绣着手帕的女儿。

少女停下手中的活,有模有样的打量了一下,然后故意抿着嘴唇说:“咦?娘你又去福记买了胭脂啊,爹知道了肯定又得去和陆伯伯一起蹲墙角叨叨了。”

“唉,闺女,等你大些就知道,女人就是要会打扮才不会在男人那里落了地位。”

“可是娘你上次不是说,只要在一个男人心里好看,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吗?”

“娘这样说过吗?”

“啊哈哈,娘我好像记错了。”

“闺女真是长大了,娘很欣慰。”妇人满意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日落黄昏晓,晚霞染红了这个江南小镇的天空,少女走出屋子,看着天边一缕一缕的晚霞,晚风拂动着她杏黄色衣裙的下摆,拂动着她颈边的万千柔丝。少女思绪起伏,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眼前的落日,低声喃喃道:“秋天了啊。”

正在此时,一穿着军服的大汉驾着一匹战马疾驰而来,马鞭不断在空中拍击着,胯下白马昂首长嘶,“蛮子南下,已到临湘城外,所有人走北门逃命。”汉子一边驾马一边高声大喊。

距城十里,越地五千铁骑奔袭而至,戟枪森立如林,前后军连绵不绝,放眼望去,有如一股黑色的洪流,这一幕肃杀的景象,在苍凉的傍晚竟有些透心的凉。为首的将领嘴唇轻削,黑眸锐利,棱角分明,身材高大而不粗犷,手持一杆亮银白枪昂首坐在马上,面上未露半分表情。将至城下时,却突然勒马,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口‘临湘城’三个大字,手上长枪舞了一个枪花,下一刻便钉在了石刻三个大字正中。

“屠城三日,鸡犬不留。”

黑色的洪流转瞬就在几无抵抗的临湘城中成排山倒海之势推波逐浪。此时城中四下除了烧杀屠戮甚至听不到小儿啼哭的声音,越地铁骑在往日喧哗的城中肆意逞凶。最后走不脱的百姓,便悉数藏在北市的锦什坊中,那银枪的将领就在北市里一步一步地穿行,沉重的脚步一下下如踏在人们心头之上。

坊口有一家馒头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架着一副干枯的身体弯着腰,将面粉一个个揉成小球,再将蒸笼打开将小球一个个放进去,对眼前一幕幕似乎视而不见。此时四下皆寂静无声,连啼哭的小儿也被父母捂住了嘴巴。将领的脚步慢慢迫近,坊中百姓都已经吓呆了,只有馒头店里的老者依旧做着一个个馒头,脚步声到了馒头店外时突然停住,那人细细打量了一下老者,没有说话。做馒头的老者却突然抬起头漏出满是皱纹的脸孔:“军爷,买馒头吗?”

那将领却突然如癫狂一般推翻了面前的蒸笼,嘴唇颤抖,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压抑着哭腔:“北齐越州第八正字营游骑统领,林伏虎,参见张将军。”

老者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叹了口气,轻声唤道:“小虎子。”

林伏虎两眼通红,从腰间抽出佩剑,指在老者胸口,一句一字低哑着问:“六年前平冀州叛乱,你下令屠城时可想过今天?”

老者挺了一下佝偻的腰背,望着林伏虎的眼睛:“我张满阙十二岁从军,为北齐守万里江山,屠百万人,罪行罄竹难书,我不管杀没杀错,我只知道降贼者皆为贼。”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坊中百姓,慢慢从炉灶下抽出一柄寒光大刀。

“今日就让我张满阙再为北齐出最后一次刀。”

林伏虎正要说话,张满阙已一刀劈来,只得往后一纵三步,哪知张满阙刀法连绵不绝,粘上了无法脱身,片刻间便已交手数合。张满阙刀法愈战愈快,林伏虎只得处于守势丝毫抽不出精力还击,周围军卒见势正欲加入战局,林伏虎却突然大喝道:“都滚开,莫以为我会输不成?”张满阙哈哈一笑:“好小子,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大长进。”

张满阙刀出如游龙,大刀猛然朝上,漫天刀意直冲云霄,临湘城上空骤然凝起一道接天云柱,北齐早已散尽的气运又重聚于这一刀。刹那刀成如雨落,林伏虎面色苍白,勉强举剑迎向这一刀,刀光落至他头顶时却顷刻间轰然散去,而他的剑,已尽入张满阙胸口。

张满阙望着胸前的剑,勉力坐到地上,一脸的云淡风轻,轻声笑道:“虽未能死在战场上,但死在你手里倒也无憾了。”随后嘴角慢慢溢出血来又轻咳两声,“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林伏虎的剑落在地上,双手死死握住拳头,正欲开口,张满阙身体已经向后慢慢倒下,林伏虎呆呆地看着张满阙枯瘦的身体,闪过一瞬即逝的失神。

那年他只十岁,霁犁兵犯冀州,在初见这个早已名满天下的北齐人屠时,若不是他身上的精金铁甲和额上那一条齐眉的狭长刀疤,他差点以为这是个插秧养鹅的老农。

“小子,我不想说什么好好活着的屁话,你父母为你而死,你就得站起来为他们报仇,何况你年幼的妹妹还等你为她挣几分嫁妆。”他好像一瞬间长大似的直起身子,再低下头,“我林伏虎此生虽不改姓,但愿为大将军座下鹰犬永效死力。”

又过十年,北齐暴政内乱不休,霁犁再犯冀州,冀州刺史举州而降,百姓皆额手相庆。张满阙再率大军而至,两军碰撞如沉雷震彻大地,刀剑染血,烟尘漫天,霁犁军终归难抗人屠铁骑,骤然之间冀州号角大作,冀州两翼骑兵呼啸而来,张满阙欣然间却未料冀州军竟朝本军而来。

冀州城内,战火烧起的浓烟滚滚不休,风中飘扬的‘张’字纛旗早已残破不堪,城中更是浮尸遍地,血流不止,张满阙背对着跪在地上的林伏虎,漠无表情,缓缓转过身,“屠城三日,鸡犬不留。”一刹那,林伏虎脑中一片空白,随后挣扎着起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一年,冀州的雪下得格外的大,林伏虎在澧水河畔葬了叔婶,对着河水轻声道:“离乡路再远我也不怕,我只怕找不到回来的路,我怕再也没有人等我回家了。”林伏虎缓缓转过头看着河畔沾满霜雪的柳枝,眉头皱了皱,用手轻轻地比划了一下,蝶衣,也该有这么高了。

那年柳树下,清秀少年背着一个鼓鼓的行囊,挑着眉头意气风发,“蝶衣,哪个再敢嘴碎你,等我回来和我说,我撕了他的嘴。”少女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着“晓得啦,冀州哪个不知道我哥哥是北齐小人屠呀。”

林伏虎眨了眨模糊的眼睛,一袭青衣桃腮带笑,好像还似清水芙蓉一般站在那柳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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