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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新传》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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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作者带您走进一个有趣的地方,一群有趣的人,一个光棍村,一群靠杀猪谋生的屠夫。

一个光棍村的一群屠夫,乘改革开放的东风发家致富,光棍村不再为找媳妇发愁,村花、女大学生居然自愿送上门来为光棍村的光棍汉们做媳妇成为天下一大奇观。就连傻子阿凯都娶上了媳妇。兄弟杀哥哥霸嫂为妻,阿公与儿媳长期通奸并生下了儿子,这样一个恶名满天下的光棍村,人心向善,人心向佛,人心向钱,居然一改恶名,屠宰立业,成就了一番事业。

娶不上媳妇怎么办?这是一个有趣的地方,看起来困龙出鳖,实际上别具风格,人杰地灵,可以告诉你怎样谈恋爱、娶媳妇,这里有人间最成功的恋爱秘籍,信不信由你。拿手术刀的不如拿戳猪刀的,一个真实的故事,拿手术刀的和拿戳猪刀的争媳妇,几个回合下来,拿手术刀的居然败下阵来。

本书以改革开放为背景,以全新的视角,讴歌赞美了一群樸素关中农民敢想敢干、敢打敢拼,敢于第一个吃螃蟹,以杀猪为切入点,进军大城市,创造了西北屠宰第一村的神话,把一个落后、贫穷、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村建设成村民富裕、经济繁荣的先进村的故事。本书第二部则叙述了屠宰致富后的农民迷失方向,把握不住自我,在泥沙俱下的商贸大潮冲击下完全丧失自我,做了权、色、利的俘虏,由盛及衰,最终彻底失败,连杆带蔓摇了圆的过程(当地人把铲除西瓜秧蔓砸烂余留西瓜拆除瓜庵恢复耕地原貌叫摇园)。

西北风卷着鹅毛大雪肆无忌惮的狂飞乱舞,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的一层,把整个院子照得亮烘烘的,连屋子里都明亮了许多。这个世界越冰冷,人们的心里就越焦急,屠老大根本就没睡觉,虽然人躺在炕上,眼睛闭着,心里却怎么也睡不着,老鼠像成了精似的,成群结队的穿越房梁,炕洞,根本不理会惧怕人们的警告,甚至和猫叫板,唧唧喳喳的闹着、叫着,赶都赶不离,明目张胆的爬上锅、案,钻进粮食囤子,吃着,唱着,吃饱喝足过后,还要带回去贮备粮,简直毫无禁忌。这几年不知怎的,老鼠泛滥成灾,而老鼠的天敌——猫咪不知道在哪里躲清闲去了,而留下的猫却变得木讷、呆滞,有的甚至和老鼠交了朋友,毫无原则的让老鼠睡在它的身上,陪着老鼠玩游戏。人们无所不用其极,想了许多办法企图消灭老鼠,用夹子夹,老鼠不上网;用鼠胶粘,老鼠绕着走;用毒药毒,结果毒死了猫;在生命力旺盛的老鼠面前,就连灭鼠能手猫都无能为力,精疲力竭。他索性不睡了,也不再等了,再等,到了西安就找不到挂架子的好位置,他赶紧从炕上爬起来,叫醒了几个兄弟。三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都已捆扎停当,一头猪两扇肉,都用包布裹得严丝合缝,结结实实的绑扎在自行车后架上,为避免车头过轻,头蹄下水挂在车头左侧,刀具称锤挂在右侧,秤杆子插在自行车后侧不易折断的地方,吃的喝的放在车梁上的帆布口袋里。屠老大、屠老三、屠老四一人一辆车子,踩着雪窝咯吱咯吱的上路了。屠老二帮着兄弟三人过了西坡路,踏上一零四省道,便撒手回家。刚走进村口,就听到傻子阿凯边走边喊“闪电咧,打雷咧,下雪咧,天上下咧个雪媳妇。这媳妇好冰”。有人说,阿凯是个预言家,近些天,阿凯嘴里总是不离媳妇,或许屠家庄的人从此就不会为媳妇发愁。他顾不上理他,进屋喝了一杯水,披了一张塑料纸,也推着自行车出发了。今天的集路途远,他得提前赶路,否则,捞不到便宜货,兄弟们就等于为人民服务了。

天气太冷,公路上积雪被来往汽车压得滑溜溜的,简直就像在玻璃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打个趔趄。屠老四头一回上路,就碰上这鬼天气,正没头没脑的在心里埋怨着,不知怎的便噗通一声连人带车摔倒在地。屠老大屠老三把各自的车子靠在公路边的树上,帮着屠老四扶起车子,告诉他骑重车的注意事项,又叮咛了几句,便自顾自地走了。庄稼汉的命不值钱。好在伤的并不重,只是擦破点儿皮,他管不了许多,按照大哥三哥的秘诀,跨上自行车,用足劲儿,把稳车头,足蹬脚踏,把整个身体和自行车融为一体,这样骑起来似乎来劲多了。他回头望了望,就听到大哥瓮声瓮气的训斥道:“走你的道儿,別东张西望的。”

也难为他们。一头猪肉二百多斤,再加上头蹄下水刀具秤砣,挂架子的肉钩,猪球猫吊,少说也有三百多斤行程,硬是靠一辆自行车运往一百多里外的西安,能行吗?非常时期,人是超能的,自行车也是超能的。不信,你听哪承载着大肉的自行车吱吱呀呀的叫个不停,是歌唱还是抽泣?

前面就到了九沟十八弯。屠老四穿过第一道坡,挣扎爬过第二道坡,可是第三道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快到沟底的时候他加了把劲儿,可还是没有冲到坡顶,只好下车,一手把住车头,一手托住后架,两脚死扣路面,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硬是凭着一身力气攀上坡顶。他喘了几口气,扶着车子小息了一会儿,不敢久停,又盘算着上路了。

五道坡,是九沟十八弯的制高点。屠老四爬到半坡,就看到一个身影正出溜出溜往下滑,他认出是三跛子,但无法帮他,他鼓足了劲儿,先把自己的车子推上坡顶,依着坡坎靠稳,返回原路,这时候,三跛子几乎滑到沟底。

说起三跛子,在屠家庄也算是小有名气。小时候,家里成份不好,人前没面子,人后没日子,寒酸着呢。有一天下午放学,他背着背篓和小伙伴一起割猪草,人多手快,不一会儿就割满了,天还早,几个伙伴玩得兴起,就脱了衣服在莲花池里耍水,游泳、打水仗,采莲籽,还折了好多毛腊杆。玩累了,疲惫了,小伙伴都相继回去了,剩下他一个人没趣,坐在莲花池边,靠着草背篓,双腿吊在水里,踢腾着水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睡不要紧,直睡到第二天太阳两杆多高,从此就落下这关节炎。由于家里没钱医治,关节炎腿变得越来越严重,有时候会疼得浑身冒汗。到了改革开放,地富反坏右摘了帽子,他这个挤公共汽车,爬闷罐子火车,凡是来钱的勾当他都干。在麦秸垛、苞谷杆堆里睡觉,自从干起杀猪贩肉的行当,他没少吃苦。一踏上公路,狗崽子当然受益匪浅,三跛子说他彻底解放了。他贩苹果,贩柿子,贩棉花,贩毛猪,贩布票粮票,除了不贩人,他啥都贩。他架子车拉,自行车驮,先把车子放稳当,双手搬着右腿,跨过自行车梁,然后卯足劲儿,一口气骑到咸阳桥。桥头撑着几间油毛毡搭起的简易房,一位老头在这里烧茶卖茶,这里也就成了他们这伙卖肉人的歇脚点。喝一碗热茶暖暖身子,啃几口干馍垫垫肚子,再一起就到了目的地。

屠老四帮着三跛子撑起车子,弹掉他身上的雪花,两人手推肩扛,上了坡顶,甭提三跛子有多么感激,连磕头叫爷的心思都有。

站在高处往下看,一溜一串、影影绰绰的驮肉大军缓慢的向前移动,在雪光的眏衬下,显得特别清晰。时不时的,有谁一脚没踩稳,咕喽喽连打几个滚儿,有时候一碰三响,就好像多米渃骨牌似的,一倒一串串。旁边没倒的伙伴互相帮着一个一个搀扶起来,有实力的自己爬起来,整整行装,又开始前行了。屠老四把这戏称为屠家庄的十字军东征。依着往常,三个小时就能到咸阳桥,可今天,风雪路滑,足足走了五个多小时,才在茶铺歇下脚。屠家庄的驮肉大军在这里汇合。开始的时候,人们三三两两结帮搭伙,在周围县城和咸阳卖肉,当人们认识到大西安的市场潜能以后,大部分人便一窝蜂似的涌向西安,只有少部分人仍然在咸阳和县城坚持。

咸阳桥头的茶铺前,亮着几盏劣质灯泡,那微弱的灯光被雪光包裹着,毡房上站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一面被风雨撕扯过、浸泡过、少颜没色的破旗,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黑色模糊的“茶”字。简易房里,颠三倒四、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疲劳透顶的驮肉人,就像秋末树下软得要流的柿子,拾也拾不起来。烧茶老汉使劲的抽着风箱,五把大茶壶被烈焰无情的烤着,烈火顺着火道呼呼的叫着,炙烤着烧茶老汉紫一块红一块黑一块的脸膛,迅速把屋里的温度提升,但见那些软柿蛋们开始生长出骨头,不时弄出一些不协调的响动。他们知道,在这里不能久停,从地上爬起来,稍作整顿,还得继续赶路,所谓钱上有火,几百斤重的肉,几百元的本钱,还有那难得的利润。

“茶大叔,你的茶真个香,一路上光想着你的茶。”三跛子老远就喊上了。三句好话当钱使,烧茶老汉把单另放着的好茶叶给里加。出门在外,一招一式都得用在点子上。

屠老四在雪地里靠着电线杆,咬着冻得钢铁似的冷馍,喝一杯香喷喷的热茶,心里暖和多了。记得在部队里野营拉练,也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们全副武装在长白山麓穿行,从沟门子出发,穿越皮仗子,走过王八潭,在牛鼻子窟窿宿营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他们一个个像艺术家雕塑的雪人矗立在黑夜茫茫的雪地上,观看电影“林海雪原”。他们这一代人是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长大的,在学校里学雷锋,在部队里学雷锋,是榜样的力量鞭策着他们,时时刻刻都要有卓越表现。拉练结束后,他被纳新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那时候,入伍还不到一年。可是眼下,他所面对的艰难,比拉练还要更胜一筹。雪野茫茫,渭河被冰雪覆盖着,渭水在冰雪下无声的流淌,一切显得死气沉沉,他自己就好像一具脑死亡的尸体,只有尸体里包裹的心脏还在有节奏的跳动,他感谢大自然的赐予,正是肆虐的风雪激活了他已经死亡的脑神经,他复活的脑际似乎浮现出一片隐隐约约的画卷,屠家庄的田野上,无数头大肥猪无边无岸的奔跑着,霎那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座座楼房忽然间拔地而起,忽隐忽现的霓虹灯绚丽夺目,灿烂如霞光,那其中就有一幢是属于他自己的,爷爷和父亲住一楼,大哥住二楼,二哥住三楼,三哥住四楼,他自己住五楼,他们家门前便是浩大的打麦场,大嫂二嫂三嫂几个妯娌嘻嘻哈哈的在打麦场上赛麦子,他屠老四则披红戴花,牵着高中女同学的小手喜气洋洋的走入婚姻殿堂······那些飘忽不定的所谓理想,在一瞬间被蒸发掉了,一群庞大的老鼠队伍从眼前箭穿的一般一闪而过,有的甚至爬到他的身上腿上,头上脚上,他一侧楞跳起了身,他发现在茶社里休息的的人们也都急急慌慌的跑出来,一个一个的骑上自行车开始上路了。

一拨一拨的驮肉人在这里歇脚,在这里加油,在这里出发,从这里跨越渭河大桥,进入大西安,各自寻找各自的市场,各自寻找各自的位置。自行车依着粗壮的法国梧桐,然后在两树之间拉一道绳子,在地上铺一层塑料纸或蛇皮袋子,先把一扇猪肉按照部位分割成四大块,分别挂在绳子上,排列好一应刀具,等这一切做完,便侍立在肉架子前,等待客户上门,或者撕扯着嗓子,拼着劲儿吆喝,没完没了的向来往行人宣扬自己大肉如何完美,没完没了的向外推介自己的大肉如何环保,直到完全卖完,再收拾一应俱全的家伙什,原路返回,绝对没有给自己留个一斤半斤,一家大小解解馋的道理。其实,回家的路并不比骑重车轻松,疲劳过度的人们骑着骑着就打起盹儿来,实在撑不住了,就靠着路边的土坎、树木、或是秸秆窝儿躺一会儿,歇一会儿,合一会儿眼,然后爬起来接着再骑。三跛子给屠老四说,人要是疲劳过度,饥饿过度,疲劳加饥饿过度,那种状况你们没经过,那种难受劲儿你们没有体验过,那是生命的极限,那是死亡的边沿。屠老四何尝没有经过?现在他就站在生命极限的边沿,此时此刻,他真想站在渭河大桥上,站在渭北高原上,站在黄土高坡上扯开嗓子,面对渭河,面对苍天,面对地球,面对宇宙狂喊一声:“天啊,给农民一条路子!”

风越刮越大,雪越下越猛,地上越来越滑,在茫茫的雪野里,一零四省道呈现出模模糊糊的轮廓,一切显得朦胧、浑沌,上边说摸着石头过河,这一群从土地里走出来的农民,骑着自行车,驮着猪肉,毅然迈着坚实的脚步,在风雪里艰难、顽强的行进着,依然在做着那个富足、殷实的小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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