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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新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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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说媳妇。给我说媳妇。”啊凯从西边过来,碰见人便说,也难怪他,已经四多岁的壮汉子,除了脑子不太灵活,其他五脏六腑身体功能齐全,而且还分外发达健壮,你说,他能不五花六花糖麻花吗?屠老四瞪了一眼,老凯便撒丫子向西跑去。

屠老四走马上任了。

屠家庄的换届选举,其实根本无“届”可换,开完党支部选举大会,开完村民委员投票选举大会,乡党委和乡政府正式批文下来,和吴佐谈完话,屠老四心里泛起一层浪花。从学校到当兵复员回家,在他的记忆里,除过那几间高粱秆房子是他上初中的时候盖的,和一天一天老去的爷爷父亲,一天一天长成小伙子的他们兄弟,再没有任何变化。就连那颗皂荚树都没有变化,依然每年按部就班的发一次芽,落一次叶,结一次皂荚,摘一次皂荚。爷爷和父亲除了熬煎他们兄弟几个的媳妇,在老人的心里,吃的怎么样,住得怎么样,吃得饱不饱,饿不饿肚子,都还在其次,张口闭口除了媳妇还是媳妇,自从那次爷爷上树给奶羊摘树叶摔下来以后,左腿就一直没有好过,那个双拐就一直伴随着爷爷,还有那双特制的眼镜形影不离。从那以后,不知怎的,爷爷居然迷上了说经书,每天下午拄着双拐,到三个堡子轮流说书,从不间断,有时候还到集上去说,虽然爷爷的文化并不高,那几个字还是在文化速成班认识的。什么金刚经,郭举埋儿,王强卧冰,丁郎刻母,老莱娱亲,二朵莲花,等等等等不一而足。除了念经劝善,还附带说岳飞,说诸葛亮,说刘关张,说隋唐英雄,尽管有时候难免给人讲错,就权且当作是爷爷的再次创作。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在爷爷的身后边走边想,爷爷真的就这样热爱说书,乐此不疲?其实谁都知道,爷爷这样做,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几个兄弟的媳妇。这个光棍村的光棍家,一直困扰着他们,象噩梦一样缠绕着他们家。这个噩梦一直缠绕了他们好多年,缠绕着这个方圆左近一穷二白的光棍村。值得庆幸的是,他自己从爷爷的这些演说里受益匪浅,这些传统文化在有意无意的熏陶和净化了他的心灵。有人说,屠老四能当上村支书,就是由于爷爷行善积福的缘故。功夫不负有心人,爷爷父亲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老一辈积累下来的人情世故,精神财富,变成了他们家的无形资产,不论是娶媳妇、做生意还是走向社会,口碑就是名片,这可是金钱买不到的,它比黄金还要贵重,要不,人家五道沟的两位嫂子就能自动送上门来?

不给谁的头上捉虱子谁不痒。屠老四当上了村支书,面对这从里到外一塌糊涂的破烂摊子,他心里真的还没有谱儿,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这话听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虽然吴佐给他开出了许多方子,但是千头万绪,从哪里开始抓起?筹划来筹划去,还是得从屠宰市场入手。万事开头难,这头一脚怎样踢?能不能踢出点儿名堂?这不仅关系到屠宰市场能否顺利建成投入正常运转,而且关系到两委会及以后屠家庄的整体工作,真是头三脚难踢啊。俗话说,一镢头挖个井是长口子,园不圆方不方,这是百年大计,急不得,还要从长计议。他决定召开两委会,由集体研究决定。

两委会在配电室里举行。改革开放后,学校里的学生增加,原来的老办公室改作教室,两委会就失去了唯一的阵地。配电室里放着三个破旧的条椅,两把木制椅子,一把椅子上放着老会计从自己家里提来的电壶,旁边是两个搪瓷杯子,靠门有一张脱了漆皮的桌子,一部扩大机,学校房顶上的两个高音喇叭,这就是屠家庄两委会的全部家当。新成立的两委会班子第一次会议就在这个环境里召开。屠老四在开场白里说,西蜀无大将,廖化做先锋。我个人并不是屠家庄的能员上将,而是从跛子里拔出来的将军。群众信任,领导认可,大伙支持,我才有可能进入屠家庄的两委会班子,以后的工作,还得仰望各位鼎力相助。以前的两委会为什么撑不下去?还不是因为穷?弓身于穴为窮,我们现在站起来了,挺直腰杆闯荡世界,就能富甲天下。我丑话说在当面,以后我屠老四吃个虱,就给大家送上腿,以前村干部的补贴见不上,以后村干部的补贴每月不少于二百元。当然,我们面临的困难比希望多,挑战比机遇多,但是,一项事业的成功,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有了天时——党的好政策,地利——屠家庄人已经开始了的屠宰事业,人和——我们全体班子的凝聚力和全体村民团结奋战的精神,再加上我们两委会的正确决策,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没有爬不上去的珠穆朗玛峰。今天晚上我们就来专题研究讨论屠宰市场的建设与发展。

村长余开河说:“建市场要花多少钱?咱现在有钱吗?这且不说,要是政策变了,这猪杀不成了,花了那么多的钱又该咋整?我看咱还是稳稳当当的来,不要脚没踩稳先崴了脚脖子,小心没大错吗。”

屠老四接着说:“我觉得你的看法有点多余。建设屠宰市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党的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改革开放搞活的政策不变;第二,农民养猪;第三,城里人吃肉。第二和第三不会有人否定,唯一可变条件就是第一,我问问大家,这改革开放的政策会变吗?我认为不会,以后永远不会变。”

“要是变了呢?要知道,党中央的政策可不是你我制定的。”余开河反问道。

“这就要看你有没有赌一把的胆略和勇气。”老会计说。

“你的说法我不敢苟同。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怎么办?劳民伤财不说,就和前几任的任老五一样,疚子脸,破喉咙,抱住广播胡呐喊,啥事都没干成,丢下个烂摊子如何收拾?”老会计的话反而给村长提供了反驳的机会。

“胆略和勇气的前提是判断的准确与否,是判断的科学内涵。既然判断是正确的,赢棋也是必然的。一个全盘皆输的计划,不但你不愿意干,我自己也绝不容许干。”屠老四说:“是的,解放几年,我们党走过弯路,这不可否认,但是,党中央拨乱反正这么些年,你能说,这政策还会变吗?”

“就算政策不会变,那么钱呢?钱从哪里来?”

“这就是我们今晚要讨论解决的根本问题。”屠老四回答道:“大方向决定了,下面就谈谈具体问题,大家各抒己见。”

“账面上不是还有二元四角九分钱吗,要是能扩大万倍该有多好。”副村长何直打混说。

“只要我们开动脑筋,不是没有可能。”屠老四认真地说,“筹资问题老会计有经验,可以多发表意见。”

“我说一点吧。市场上的公共设施由集体统一建设,个体门面户的建设我们可以规定统一标准,由个人出资,这样就可以省去三分之二的压力,每户再收一部分地皮款,再减去一部分压力,剩下部分由镇领导出面向信用社贷款,我看还是有把握的。”老会计谦虚地说:“我的意见不一定正确,错误的地方请大家指正。”

“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要说一下反对意见,”余开河站起来说,他的话语变得世故了:“问题是愿不愿意去新市场现在还左右摇摆不定,那里还谈得上就给你交地皮费了?即便资金问题解决了,市场选址怎么办?市场选址决定了,人家不愿意去怎么办?我想,这些问题我们必须有预案才行,大家说呢?”其实,余开河的内心并不是非要反对建设屠宰市场,他只是觉得现在还有些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事还是稳妥点好。

屠老四开始沉默,用眼光不时的扫视着大家。

屠老四接过余开河的话茬说:“我们接受村委会的工作,就是来迎接挑战的,假若一切都是现成的,那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否则,我们只好靠边站,让人家有能耐的人来干。”余开河噎住了,直到散会都没有再发言,只是一概举手通过。

“城北那块地即平坦又正规,我看就建在哪里合适。”何直谈了自己的看法。

“那可是块优质地、面瓮瓮,废了可惜。”

“按照屠宰市场的建设要求,距离村民居住区不能低于五百米,原则上我也不主张用优质耕地。依我看下巴沟的两边可以利用、改造一下,离一零四省道近,交通方便,大家可以考虑。当然了,我们的建设方案,选址等还要报上级审批。”屠老四又开了腔。

接着屠老四的话茬,所有人都相继发了言,屠老四总结说:“大家都表了态,意见归纳一下,第一,同意建设屠宰市场。第二,公共设施由集体统一建设,个体门面房由个人出资,每户划拨两间,每年每户按五百元收取地皮租赁费,按交钱的迟早顺序编号排队,谁交的早,谁占好方位,早开工,早开业,早受益。统一规划,统一标准,统一地平,前二户交款的每户优惠一百元。资金不足部分可以寻求贷款。第三,市场地址初步定在下巴沟,待政府审批后决定。大家表决一下,老会计做好记录,同意的请举起手。”他环视会场:“好,全票通过。”

屠老四最后说:“我刚才说了,一个单位,一个团队,要干成一件事情,需要具备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条件,我再强调一下,我们的天时就是改革开放的大好机遇,地利就是我们拥有丰富的生猪来源和销售市场,人和就是我们两委会班子能够团结一致,凝聚屠家庄的所有力量,就是有天大的困难也能克服。现在时兴招商引资,筑巢引凤,集体搭台,群众唱戏,我们这是在为屠家庄办好事,为屠家庄村民筑巢搭台,只要我们心齐了,劲鼓到一起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大家从配电室里出来,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凯忽然站在他们面前大喊:“我要娶媳妇,我要娶媳妇。屠老大屠老二都有媳妇,我也要媳妇。”

余开河狂吼一声:“叫你妈给你娶媳妇。”

阿凯也大声喊道:“村委会给我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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