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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界委托社》第三封信11 之所以是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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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以平民性命来换取自己一己私欲的保全,这叫守护?真是自私啊。”我说着,手中暗暗地聚集着暗灵素。

我记得在战场上的时候海里爷爷说过,他是主修攻击系魔法的。而作为一个深受国民信赖的高管,实力肯定不容小觑——

呃!

我还没有所行动的时候,背上就已挨了重重一击。回身一望,却发现是对楼阳台上的盆栽发生了突变,长长的藤蔓予我一击。而在我回身望的同时,第二击也近至身前。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抽到了碎窗户上,还没摔落的玻璃碴狠狠地嵌进了我的后背。

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

“抵抗是没用的。”海里爷爷的语气缓和,与平常无异,若不是我面前的这番光景,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是背叛了阳澄,背叛了这个国家的人。

“不——”

暗灵素在手中化为镰刀的模样,我用尽力气对着再次挥来的藤蔓狠狠一斩,切口处植物开始腐蚀,藤蔓毫无生气地落在地上,而手中的镰刀也再度灵素化,消散在空气之中。

“边界委托社千年之名,没想到现在的员工已经衰退到如此地步了么。”海里爷爷说着。我喘着粗气,目光却瞟到本该毫无生气的藤蔓,竟然强行碎开砖地就地扎根,汲取营养。

“什么……”我没想到好不容易化解的攻击反而给对方提供了新的契机。而那些被腐蚀的地方似乎生出了细小的……黑色藤蔓?

与刚才绑着柚纪的如出一辙。

“这就是暗灵素化的木灵素么。”我喃喃着,“这可还真是不好办啊……”

“接下来还请您好好睡一觉吧。阳澄不会亡国,我也不会伤害柚纪,仅此而已。”不知何时海里爷爷已经走到我的身后,我能感受到灼热的暗灵素被他经由我的伤口送至血液之中,带着极强的目的性直冲大脑,意欲让我大脑死机。

视野渐渐模糊。在强力的暗灵素的催眠下,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就要再次失败了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啊。

铃歌也是。难道这次要眼睁睁地看着柚纪被卖国贼给……

[叮铃。]

耳畔响起了什么声音。

十分清晰,仿佛铃铛在摇晃。

但就在这一刻我的意识完全清醒了。

花音,么。

跨过不知多少平行世界,以灵魂为凭依的契约终于再度连上了,啊……

心生一计。

我闭上眼睛,并且尽量放松自己的面部表情。哪怕后背烧灼般的疼痛随着意识的清醒也变得更加透彻,我也要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安稳表情。

在无法正面迎敌的时候就要伺机而动,给予对方出其不意的攻击。无论哪位战略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无论哪本兵书都有记载这样的道理。

所以,我需要守株待兔,静候时机——

“果然是因为侵袭的缘故,力量都变得薄弱了啊。”我听见海里爷爷这么说,同时感到身子一空,又被什么温柔地托住。能明确地感受到自己在被动移动着。

之后被轻轻地放在了柔软的垫子一类的东西上。

伤口处似乎被什么缠住了,那物什有着清凉凉的液体,在焦灼的世界中仿佛一股清流,伤口在接触到它的那一刻猛烈而尖锐地痛了一瞬,就再也不痛了。

这是在做什么,用木灵素帮我治疗吗?

海里爷爷到底是什么阵营的,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来,不惜牺牲国民的生命也要……

我突然想起那个广场。

[这个广场是五年前海里大人年轻正盛的时候筹划建造的,是整个阳澄王都光灵素最浓重的地方,五年来没出过一丝纰漏,这里怎么可能会是暗灵素的聚集区?]

薇拉小姐曾经这么说过。

难道从那时候就???

为了一夕叛国蛰伏了五年啊……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放弃了为之付出半生的祖国,甚至于自己的孙女柚纪?

“这是必须的啊,小柚。”我听见他说道,“我不想看到你成为那个样子……”

那个样子?

难道圣女也是一个骗局?

我悄悄睁开眼睛,在朦胧的目光与外界光芒的映照中,我看到柚纪被黑色藤蔓裹成一个茧,而她熟睡其中,表情安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行,不能让他得手!

但是我现在能做的又有什么……

[炽热烧灼的暗灵素啊,请回应我的呼唤,吞噬这污浊的藤蔓吧。]

我能做的,此刻能做到的,只有这了吧。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在脑中的默念居然被具现化了。受到召唤的暗灵素在一瞬之间就把所有藤蔓燃烧殆尽,甚至连捆着我的也一并处理掉了。

“什么……原来是因为魔法耐性高么。”察觉到我的动作,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就恢复了波澜不惊,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我知道您可能连一成力都没出,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这么做呢?明明杀了我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

这就是令我最疑惑的地方了。

为什么,为什么。无数问号在头脑中充斥着,挥之不去。我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柚纪的表现总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么。”他这么说着。

“我……不知道。”

“那是因为啊……我把她的记忆封住了。”海里爷爷叹了口气,但黑色藤蔓仍旧缠着柚纪。

“为什么?”我心里已经明白他不打算对我下手,至少是现在——可能是因为怜悯一个无知的灵魂,而打算让它知道所有的答案后满意地离去吧。

“在圣女殿内的每时每刻,她都有机会知道圣女祭祀的真正面目。”他叹了口气,“那是何等血腥的祭祀——以一人之肉身召唤神圣的光之神明,降下对众生的希望救赎。但只是如此,救赎的力量仅是短短数秒。而为了这短短数秒就要有一个人殒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到救赎。”

“而被选为圣女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人生的悲哀。”

以自我的献身祈求众生的幸福,说实在的……我认为这还不至于到[残忍]的程度。

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幸福]这种东西,太过苛刻,太过难得,付出的代价当然也会更令人难以割舍……不是么?

而一旦失去就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易碎之物——

“我啊,以我自己的价值观而言,并不认同你这种说法啊。”我轻声说道。

“我不会承认的,上代圣女轻浮的举动为什么要让我和柚纪来背负苦果呢。”暗黑的荆棘再次破土而出,在我的面前张牙舞爪。

“可上代圣女也付出了她的生命不是么?为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损失而不注意他们的悲伤?”

“她们被选为圣女的时候一定也是激动且深深荣幸着的吧——在知道真相之前。知道一切之后,圣女殿就成为了束缚她们的牢笼不是么?”

“她们绝望过,也一定暗自哭过的吧 。但此刻的她们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所以她们不会轻易地表露出自己的感情吧。”

“这样背负了全部国民的希望与信仰的人,又怎么可能作出轻浮的举动?”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所以目光变得短浅狭隘,说实在的,这种人我见多了啊。”

“现在阳澄内忧外患,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您也是爱着这个国家的吧?”

我吐出如连珠炮一般的话语。

总有人会为了大家而献出自我的。如果社会不存在这种付出,很难想象会乱成什么样子。

没有医生警察之类社会必须的,不断奉献着自我的人物,真的无法想象。

“呵……”而海里爷爷似乎并没有听进我的嘴炮,他只是轻轻抬手,无数荆棘朝我呼啸而来,而我召唤暗灵素迅速格挡。但对方毕竟是战斗专家,即便身躯垂垂老矣不如正当年,但仍极具力量。

“咕……”还是吃了好几击。攻击速度实在太快,而我还不过是一个战斗方面的新手,又怎么能完全格挡。

“这种毛毛雨似的攻击还不至于把我打趴下啊。 ”我逞强地说着。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只是学会了灵素统御就已经如此狂妄了么,看样子我还是对边界抱有的希望过高了啊。”

我神色一凛,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我的脚踝。随后在一瞬之间,身体疲软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般。

是根系——?!

以我的力量为养料,将我吞噬殆尽……

怎么可能!

手悄悄地向后探去,纯黑的暗灵素凝聚为一柄短刀。我对着缠着我脚踝的东西狠狠一划,顿时那种无力感就消失了。

“这一定还不是全力。”我如是想着。以实力来说,我应该是一击就会被秒杀的渺小存在,但此刻却感觉像是一只被猫咪玩的团团转的毛线球,被玩弄的感觉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难道,是在拖延时间?!

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存在。

目光瞥向柚纪的一边,她的表情仍旧安详,但黑色藤蔓的毒汁已经沾染了她的纯白衣裙。

就像是被拖入地狱被玷污的天使一般。

她在禁受着怎样的折磨呢?

在如此强力的控制术之下的肉体又在禁受着怎样的烧灼……

一味地防御已经不可行了。而且,论耐久战,我也一定是败北的那一方。

必须要找机会接近柚纪那边——

“我见过太多失去自我挚爱的人。当然,我也是——”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躯。

“我也很后悔,我痛恨自己的能力,痛恨着自己的渺小。”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哭泣了。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现实从来都是残酷的,时间也是每分每秒无情地流逝着。而在流淌着年月的时间里,有多少人在禁受着残酷幻象的折磨,想必您也清楚。”

“但是那又如何?”海里爷爷一直沉稳平和的声音出现了一丝裂缝,“从小柚被选择的那天我就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后悔——哪里轮得着你来评论!”

“我幼年失去了父母,好不容易遇到了爱着的妻子,却在诞下儿子之后不久成为了上上代圣女,从此失去了自由——为什么我要努力坐到总管的位置?终于可以安度晚年的时候,战乱带走了我的儿子,现在连我的孙女都要夺走吗?!”

啊啊。

人生三大不幸都遇到了……么。

“哪怕拉上整个国家当垫背,我也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你这么做就是在伤害她啊!”我吼道。

“我是为了她好。”他的声音颤抖着,“那个人说过,只要封住她的记忆和力量,她就永远不会作为圣女被献祭——”

大地轰鸣,突然破土而出的根系将我重重包裹。

“真是天真……”脖子被藤条勒住,但我还是努力发声,“你以为……每个人都是纯良无害的么。”

“看看柚纪吧。你真的觉得这种力量,只是封印那么简单吗——”

他猛地回头。白色衣裙已完全被黑色浸染,金色的璀璨发丝也变得黯淡无光。平和着的表情,开始有了隐忍的神色。

“怎么会,之前都没有这样的……”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慌张,重重包裹着我的藤蔓也纷纷缩回。

“不,怎么不受控制了……”

黑色藤蔓开始不受控制地生长,柚纪很快被包了起来。很快,宽敞的一层半数被藤蔓占据。

“我的攻击对这些家伙无效——?”

海里爷爷祭出火灵素,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竟然伤及不到分毫。更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那些藤蔓甚至在吸收这火焰的力量??

“这可难办了啊……”我喃喃着。

[炽热烧灼的暗灵素啊,请斩断这污浊的藤蔓——]

感知中暗灵素震荡着呼啸而去。在我的感知中,藤蔓所表现出来的,不再是木暗灵素的形态,而是空无的纯黑——这就是它的真正面目。

暗灵素在它的表面激荡着,却无能为力。

“小柚——”

魔法攻击不奏效,海里爷爷冲向藤蔓,金灵素在他的身上流淌,使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坚硬。

打算以手来扯掉这些有着[空无]本质的东西吗?

果然,他的手根本触及不到藤蔓,可藤蔓却能对他造成实打实的伤害。

“咕唔……”海里爷爷被抽飞,重重地摔在墙壁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嘶……怎么回事。”我刚想跑过去看看海里爷爷的情况,腿上却传来一阵烧灼感,似乎是兜里的什么东西正在散发热量。

我从兜中掏出来钥匙串,却发现雾晶石晶莹剔透,在黯淡的屋子里散发着璀璀的光芒,表面像是要融化一般凹凸不平。

“诶,这是?”

有藤蔓呼啸着冲过来,却因为雾晶石的灼热而退避三舍。

我想我有了逆转的契机了。

拿着雾晶石,我朝着柚纪一步步走去。而藤蔓果然也如我所愿纷纷朝两边退散。径直地,我走向了柚纪。

而那些藤蔓在我身后再度聚拢——但我并不担心。

柚纪两眼空洞地睁着,黯淡的金发散乱地披在她的肩上,纯黑的衣裙让她多了一种黑暗的气息。

“柚纪?你还好吗。”我上前问道。

“所有的,所有的我都听到了,所有的我也想起来了……”她轻声说着,“但是我……已经再也没有那种力量了。”

浊泪从她眼角滑落。此刻的她宛若堕入地狱的天使,失去了一切的信仰与骄傲。

“柚纪你知道吗?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而没有光的衬托,黑暗也不会有具体的形态,而只是混沌而已。”

“这……又如何。”

“我之所以是我的理由,是想要为自己的过错弥补些什么。”我说道,过往的景象一一在脑海中闪过,“每个人都有成为自己的理由——谁都不例外。”

“而这不是别的,是抛开其他的所有一切,源自自身的信仰。”

想要做些什么,想要弥补什么。明知一切近乎不可能,但袖手旁观是最不可能的事。

“我,我自己相信的事……”

“在你昏睡着的时候,雨林纪7号巷的所有花草都生机蓬勃这哦——在侵袭的暗灵素肆虐的时候。而现在它们也一定尽力地绽放着——因为这就是它们之所以为它们的理由。”

“圣女的最终职责是,在黑暗洗礼大地的时候,为众生降下光明的救赎。而代价则是圣女本人……”柚纪喃喃着,“早在四年前我就知道这件事,只是这些年爷爷一直为我消除记忆,所以才会忘记呢。”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雾晶石,灼热让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痛觉。

这是活着的感觉啊……

那些已经殒命的人再也感受不到的感觉。

而即将,柚纪也将失去这个资格。

有得必有失,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我也不甘心啊——。

“爷爷说过,奶奶曾经也是圣女。但是在献身的时候,她却是笑着走的。为什么,明明是走上最高点的死亡,她却能带着那么幸福是笑容前进。”

“圣女之所以是圣女,我之所以是我……”

淡淡的光芒在她身上闪动,黑色的藤蔓在接触光芒的一刻化为黑灰。

“正因为我有这样的力量,正因为我是我,我才能做到我可以做到的事情……而一味逃避与忘却只能让损失更加惨重呢。”柚纪起身,光芒迸射,上一刻还嚣张猖狂着的黑色藤蔓悉数消失。

“爷爷,谢谢你……但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柚纪看着海里爷爷,微笑着说,清澈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小柚,不要……”

“我知道您不是有意使用黑暗的力量的……”她轻声道,“但是我不想再看着其他人遭受这样的痛苦了。”

“我爱您。”

“——再见了。”

宛若太阳般炽热的光芒从柚纪身上迸发,激荡的灵素碰撞让我的意识都为之模糊。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保护着我,让我没有被这赤纯的光灵素烧成灰烬。

我敢说,我看到了天使降临。

——在生命的血花怒放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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