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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雷》第八章 白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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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乃南人帝都,历经千年不倒,底蕴深不可测。我军战线过长,不利于长期据守关隘,消耗战总归是耗不过白禹,你能将杨方的四方军几乎全灭,最后逼得杨玉亲自挥军北上已是令整个东陆都震惊的辉煌战绩了。况且即便踏破了落山所有关隘,南部前往天阙的道路上还有无数白禹精锐军团,那其中还有杨玉、计平南、司马平洲、烈燃这白禹四杰麾下的东陆名师。”

“杨方算不得什么,杨千铮手下的嫡系军队,大多是当年的定西军派系,充其量也就是和甲岚的二流军队打打过家家似的小战,或者是清剿曾经的西域余孽,杨千铮能攻破天阙,靠的是里应外合,而且天阙内部空虚之时。”赤律多轮略带嘲讽地说着,忽然又眉头紧锁道,“不过杨玉的确不简单,我虽然只和他交手了一次,但观他行军布阵有条不紊,对战机的把握分毫不差,我刚破了落阳关,他当天晚上便敢趁夜攻城,且不惜代价悍不畏死,最终我只能放弃守城,将落阳关拱手相让,此人与我对战近百回合不落下风,一身枪法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不负南人称其为二郎神将。”

白业极少听赤律多轮赞扬一个人,而且目前来看还是一个敌人,道:“能得你如此评价,想必定然非凡,白禹四杰看来都不是浪得虚名的人物。”

赤律多轮点头道:“若说白禹哪个人我最熟悉,就只有计平南,当年他和她初来幽云的情景,我至今仍历历在目。”说到她时,赤律多轮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些许惭色,扭头看着白业,“若说当年把她留在幽云,你们想必业已成婚,她也不会……”

白业神色如常,只是想起了那个女子,眼睛竟有刹那失神,温声道:“她不属于这里,她选择了她最喜欢的方式生活,我也留不下她。”

“计平南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将帅之才,只是有些太过迂腐,且眼瞎啊。”赤律多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连她身怀玉遗胎的体质都察觉不到。”

白业摇摇头:“当年连我们都看不出来,若非后来国师提醒,恐怕至今我们都不知道。”

“但一切都已成过去,无法重来。”

“她嫁给计平南,是预料之中,但她竟然愿意为了计氏传承修罗之血,是意料之外。”说到此处,白业气息忽然变得有些冰凉。

“修罗之血本质炙热暴烈,能承受的人少之又少,是以计氏每一代都人丁稀少,但即便如此仍能位于天下最顶级血脉之一屹立千百年,其强大不言而喻。”赤律多轮叹道。

“白禹帝室的天界神将,司马家的鲲鹏之血,霸王门的太阳烛照,白禹豪阀中最强大的无一不是拥有古老传承血脉的家族。司马平洲和烈燃我虽未尝亲眼见过,但从幽影司传来的谍报看,这两人的实力可用深不可测形容。”白业亦是同意道。

“司马平洲我没有见过,但他当年与我做过一场交易,想必你也知晓其中内情,能有魄力将落山东部防线全部撤下,此人行断谋略极富城府。而烈燃此人倒是最为神秘的一个,作为霸王门少主,多年来深居简出,不知是他那个天下第一的父亲太过霸道不肯让位还是他本就无心俗世功名。”

“如此看来,白禹的强敌可真是不少。”

赤律多轮摇摇头,笑道:“我们北人向来好战,只是可惜北地种种因素抑制着幽云的发展,可笑南人坐拥千万里的美好河山,亿万子民,却不思进取、尔虞我诈,更是凭空浪费了如此多的天资英才。”说完,他指着南方,豪言道,“白业,那里是我们将来必须要跨越的落山,在更南方的地方,有广袤肥沃的土地、美丽富饶的江山在等待着我们去征服!”

白业抬头,望向南方无垠的天际,胸中亦是激荡高远,坚定道:“定随君往!”

赤律多轮纵声长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走,带你去看小老虎!”

“早便想见了,看你在信中吹的牛有几分斤两,能得国师都视若珍宝。”白业点头,在他远征西域时,赤律多轮的女儿出世,他还未曾见过一面,但赤律多轮常有书信来往,多次谈及令他无比自豪的小老虎,亦是早已拍板认白业为义父的事情。

白业一生孤独,下山后便是孑然一身,白家虽随他入世,家中师长都曾提过婚事,北地豪伐高门更是挤破脑袋要把女儿嫁给他,连根基在南方白禹帝国的许多豪门都有联姻之意,甚至远到极东之地的盛龙城都对白业颇为青睐,但白业都是一一婉拒,渐渐也就无人再敢问津,赤律多轮对此同样倍感头痛,私下常旁敲侧击,白业铁桶一般强硬,赤律多轮甚至怀疑过自己这兄弟是否有那特殊癖好,曾有几次两人对饮时极小心地试探过白业,在被白业狠揍几次后就也不敢在提了。

“那小老虎,啧啧…着实是了不得的,待你见了便会知晓!”赤律多轮赞叹几声,自顾陶醉一番后,哈哈大笑。

白业淡淡一笑,不再言语,快步朝山下行去。

王庭东南,天幕河流经此处,绕了一个小弯,河水宽阔平缓,河湾内水草肥美,鱼鸟相栖,河湾边上,一座不大的庭院,白墙黑瓦,墙上是传统的北地绘画,墙内风格夹杂着南人的细腻与北人的粗犷,有雕梁画栋,又有尖角楼阁,还有狰狞雕塑,院门外一面高旗,白底金纹虎头,两队猛虎勇士巡视四周,这便是赤律多轮的王宫。

与南人极好奢华不同,北人更重实用,赤律多轮不喜铺张,入住王庭后便吩咐工建府在此建了一座王宫,因王后喜爱此处风景,此后便一直居住于此。曾有官员进谏王上重建王宫,甚至呈上了设计图纸,赤律多轮观后当即撕毁,喝骂道“如此大一座王宫,要耗去多少金银!浪费多少财力!本王的威严与功绩自在人心中,无需如此!”,自那时起节俭之风便盛行北地,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皆以节俭为美德。

申时,赤律多轮与白业骑马而至,入院后往后厅行去,白业望着熟悉的景色,心中愈发温暖。

“你的住处还是那里,你嫂嫂常吩咐下人打扫,她早与我说过,今日就让你住回来。”赤律多轮指着东面一处清净小院,院门一株垂柳,一排石像,与离去前无异,“小老虎常常去鼓捣你当年刀刻的那些石像,常听她母亲和我说你,时不时会跑去那边看看你这便宜义父回来没有。”

“甚好,可领会了我的刀意?”白业点头问道。

“哈哈哈!那小丫头不爱武艺,只爱瞎捣蛋,你屋内她都翻了个底朝天了!”

“嗯?不爱武艺?”白业皱眉道。

“呃…我曾问过她是否要学我武艺,她头摇得麻花似的,拔腿就跑了。”

“赤颜的传人,不可不学武艺!”白业颇有些不悦。

“我也是这样认为,只是她不学,我也不能强逼她。”赤律多轮无奈道。

此时两人已到后厅,却未看到王后与公主,赤律多轮一笑,道:“肯定缠着她母亲带她去河湾捉鱼去了!走,去瞧瞧小老虎怎么捉鱼!”

白业嘴角一阵抽搐,五岁的公主捉鱼?只得无奈地随赤律多轮朝后院走去。

出了后院不远,便能看到远处蜿蜒的天幕河,这一段的河水平缓清澈,如银丝玉带般缓缓流向南方,河边是广袤的草原,颇有古诗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境。

河畔几十步的地方,一队金色剑齿虎旗帜的骑士正整齐地戍卫,为首一人虎背熊腰、样貌丑陋、须发凌乱,背一柄黑色长刀,胯下一匹踏雪逐雷,双目含笑望着河中的两个身影,此时感觉到身后两股强大气息传来,一股雄浑冲天深厚灼热,一股冰寒阴冷连他都觉有些刺骨,喝令一声扭转马头后翻身下马,朝着已到面前的两人行礼道:“王上!”

赤律多轮眯眼爽朗一笑,拍拍他肩膀道:“秦淮,又辛苦你照看那娘俩了!”

“不辛苦!秦淮该做的!”名秦淮的大汉摇头道。

“让你这金帐监察大统领当保镖,可是连我都不敢想的待遇啊!”赤律多轮哈哈笑道。

“能护公主平安无事,秦淮在所不辞!”

“好了好了,不再废话了,你二人聊聊,我去看看小老虎。”赤律多轮指了指白业,然后朝河边走去。

秦淮抬头,望着白业,咧嘴一笑,旋即反手抽刀,迅雷不及掩耳,朝白业横切而去!

白业在秦淮抽刀之时便往后退去,刀锋将将从胸口掠过,黑色长刀带起的锋利气势直冲胸膛,白业顺势左脚上踢,脚尖抵住秦淮右手腕,然后一扭身,右脚亦是腾空超前刺去,直刺秦淮腰间,秦淮左手一抬,以掌心挡住白业右脚,两人就此僵住,白业仰身浮空,宛若时间静止,秦淮持刀斜劈,却无法寸进。

正此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后传来:“你们敢打架!”

一闻此声,秦淮当即便收刀回身,换上一脸笑眯眯的讨好神色,搓着手,冲着那正叉着腰撅着嘴儿扎着冲天辫,赤着一双白萝卜似的小脚,伸出一根嫩白手指指着二人的小女娃道:“切磋!切磋而已!师傅手下留情了。”

赤律多轮虽是见惯了秦淮在小女娃面前的嘴脸,心里仍是忍不住一阵恶寒,为了收小老虎为徒,可真委屈了这北地刀君了。

秦淮出自幽云第一汉人世家秦氏,世代习武,自幽云立国三百年起受封金帐席位,家族中常有位极人臣者,这一代的秦氏更是如日中天,金帐前将军秦械,金帐祭司秦月,金帐监察大统领秦淮,三人皆年不过四十,是幽云王庭青壮派及鹰派的中流砥柱,其中秦械军功卓著,极善领兵,所属紫罗兰军团战力可排王庭前五。秦月属祭司府名士,在民间声望很高,博学多才,貌若昭君。而秦淮尤为突出,自小被其父丢入军营,从斥候起直至将军只用了十年,而后退出军伍,独闯西域,五年后游历归来,携天下名刀之断流砂,败北地诸多强者,后南下南朝,在冷雾山庄与浪剑尊大战一天一夜,胜负未知,再入霸王门,败于烈焚城之手,烈焚城甚爱之,有言:“胜之不武,来日必超我等。”自此秦淮之名流传天下,世称北地刀君。

白业亦是同时收回双腿,飘然落地,面无表情,他与秦淮曾有过一段渊源,那时还在西域,对秦淮的脾性有些了解,此人桀骜不驯行事乖张,但武艺高绝,在西域时两人就有过交手,不分胜负,先前算是久别重逢的见面礼,此时见他似乎也是对赤律多轮的女儿极为喜爱,心中有些讶异,于是侧身转头望去,看见了那气势颇是凶悍的小老虎。

赤律蓝对秦淮已极为熟悉,这个大老粗老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每次总要让自己拜他为师,说他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人,要教自己天下最厉害的功夫,自己虽然也心痒痒的想学,可是自己已经有老师了,老师说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样子,不要学那些愣头愣脑的男娃整日里舞刀弄棒的,而且自己是公主,公主更要有公主的气质,但是什么是公主气质呢?这让赤律蓝怎么也想不明白。

赤律蓝歪着脑袋看着前方那个正在打量自己的男子,他一身简洁的麻衣裤,一头飘逸微卷的长发,眉毛细长,眼睛清冷冰寒,脸色很白,模样非常像母亲说的一个人。赤律蓝被白业看得没来由有些发冷,小手慢慢掉了下去,大眼睛乌溜溜一转,一扭头躲到了赤律多轮身后,然后抓着赤律多轮的腿,探出半个小脑袋,仔细观察着那个陌生男子。

那陌生男子嘴角忽然扬起,整张脸忽然就不冷了,尤其那眼睛,竟让赤律蓝感觉到了丝丝的温暖,男子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赤律多轮哈哈一笑,摸了摸赤律蓝的脑袋,晃晃她的冲天小辫子,柔声道:“不认识吧?想想昨夜你母亲跟你说了谁要回来?”

小老虎仰起头看着赤律多轮,然后努力地想了想昨夜母亲说的话,眼睛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再看那陌生男子时顿觉熟悉又亲切,再无丝毫害怕的感觉,然后蹬蹬蹬一溜小跑向那男子奔去,临近时一个蹦跳就跳到了他的怀里,咯咯笑着甜甜喊了一声:“义父!”

白业怀抱着这个小小的身躯,双手轻轻搂着她的腰和腿,虽然是小小的一个人儿,但却能感受到她体内浓烈的血脉气息,那是最纯正的猛虎气息,灵脉中许多斑驳的白色,像是星辰一样时明时暗,想必那就是赤律多轮曾提起过的天融之力。小姑娘紧紧搂着白业的脖子,两只小腿愉快地摇荡,大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白业静静抱着她,心中突然就宁静无比,长长舒了一口气,无声一笑,望着远方的雪山,缓缓答应道:“是我!”

赤律多轮身旁,王后手提着赤律蓝的鞋袜走过来,看着抱着他女儿的白业,温婉一笑。

赤律多轮嘀咕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才第一回见,比对我这亲爹还亲!”然后腰间忽然一痛,呲牙咧嘴连忙讨饶。

秦淮亦是冷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有了义父就忘了师父!”

夕阳西下,白业怀抱着赤律蓝静观风景,赤律多轮和王后站在河畔私语,秦淮双手环抱着长刀如铁塔耸立,阳光将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终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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