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闻雷》第六十八章 侯府对弈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城主府内,赵揽正与几名幕僚商谈军政要事,一名侍卫匆忙来报,赵揽听那侍卫说了城门处发生之事后,不由哈哈大笑,对左右道:“这个陈聿,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性子就是改不了。”

左侧那文士打扮之人忙附和道:“侯爷,这还不是您御下有方,陈聿只是听命行事,并无过错。”

另一个武将却是略带担忧道:“侯爷,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有人会说您目中无人。”

赵揽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本侯得陛下垂爱,为帝国镇守西方如此多年,背后说本侯闲话之人何曾少过?规矩便是规矩,若是轻易就坏了规矩,本侯在这西疆还如何立足?”

文士亦是赞同道:“侯爷高见。”

“走吧,他们也该到了。”言罢,赵揽就当先朝着前方的客厅走去。

计谋几人正坐在客厅内饮茶,茶是西月城特产的峨眉小叶,入口微苦,两口过后就甘醇沁齿、回味无穷,计谋四下打量了一番客厅,是典型的白禹贵族风格,奢华又不失典雅,东南景州独有的官窑瓷器,西北漠州最名贵的羊毛地毯,还有东部越州特制的丝绸挂帘,搭配相得益彰,显然家主是很有品味之人。

这时一道洪亮愉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世子殿下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然后赵揽便率众人鱼贯而入,计谋等人站起身以军礼相迎。

计平南乃帝国亲王爵位,所以赵揽称计谋世子,既显尊重又给人亲切之感,加之赵揽为人大方豪爽,几句话下来客厅内便气氛融洽,一片其乐融融之景。

赵揽在与众人的谈笑间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遍计谋几人,与程临交换了几次眼神,便将众人引到餐厅,早已备好的精美家宴让房雨时大加赞叹,直言已经很久未吃到如此美味的菜肴。

赵揽举杯,笑道:“此次天阙校武,乃东域盛事,本侯祝诸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计谋几人纷纷起身,双手举杯,一饮而尽,道:“谢侯爷!”

程临夹了一口糖醋鲤鱼,放下筷子,待计谋落座,抱拳诚恳道:“少公子,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少公子海涵。”

计谋知道他所言应是城门口之事,轻轻一摇头,笑眯眯道:“程大人言重了,在下现在只是风林火山一名普通将领,自然知晓军令如山,侯爷的西月城守卫军纪严明尽忠职守,在下佩服都来不及,此事就不要再提。”

程临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赵揽挥手止住,赵揽笑道:“陈聿乃本侯麾下第一猛将,今日正好是受了我军令巡城,他平日就是如此,脾气有些生硬,贤侄看在赵叔叔的面子上,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这时雷锦忍不住笑着插了一句嘴:“我看那几个副将倒是威风得很,我们都已自报身份,且有左相大人手谕,还是不肯放行,想必是看不起我等几个小统领吧?”

“雷锦,休得胡言。”风见臣闻言立刻呵斥了一声,又朝着赵揽抱拳歉意笑道,“侯爷勿怪,他平日里就是这幅德行,倒是与您那位陈将军很像。”

赵揽听后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赞道:“后生可畏。”又看了一眼雷锦,缓道,“我观这位雷小将军眉目如电,势如雷霆,想必是修得一手极致雷性源力,若猜得不错,应是归元中境?”

雷锦被赵揽一眼看穿修为,计谋几人都是心中一动,这才想起赵揽乃是帝国西月军团大都督,多年前就已是神魂境的宗师级强者,西月军团虽名声不显,但亦是帝国有数的强军,位列帝国前二十之列,常年镇守西月城所属的蜀州,尤其以箭术通神闻名。

雷锦起身抱拳致歉,道:“侯爷见谅,在下自罚三杯。”说完就是三杯酒下肚。

赵揽点头笑道:“果然是热血青年,年纪轻轻便修为了得,本侯最是喜欢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然后又转头看向程临,问道,“西月军团那几个小子不是正在城中休假吗?叫他们过来,和风林火山的诸位将军亲热亲热,将来同在天阙校武,提前认识认识嘛!”

程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侯爷不说我都快忘记了,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风见臣几人看得面面相觑,但亦从赵揽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端倪,风见臣何等聪慧之人,但仍是谦虚问道:“侯爷,这是?”

赵揽畅快一笑,道:“我手下的几个年轻人,刚从西疆归来,早跟我说过仰慕风林火山之名,让我有机会务必带他们见识一下帝国雄师之威,你们正好来了,年轻人可互相切磋,多多交流嘛。”

风见臣面露难色,道:“侯爷,午餐结束我们就要回营,怕是不能久留。”

赵揽却是伸手止住风见臣,佯怒道:“贤侄是瞧不起我西月军团?”

“绝无此意,只是……”风见臣忙道。

“那就多留片刻,绝不耽误诸位将军。”赵揽笑道,不容风见臣再说,站起身说是先去书房处理些军务,半个时辰后与众人在城主府的校场再见。

风见臣与计谋对视一眼,计谋仍是笑眯眯地点头,一旁的祝云愁打着哈欠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喃喃道:“有人要挨打喽。”

正在大快朵颐的房雨时闻言一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祝云愁含糊问道:“谁啊?”

祝云愁摆摆手,道:“没你的事儿,你吃你的。”

房雨时噢了一声,继续埋头大吃,她本就不爱动脑,十年来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她都习惯了听他们做决定,她只管去做便是。

风见臣望向孔煊,道:“孔雀,你怎么看?”

孔煊思索片刻,道:“陈聿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明知风林火山是军令在身,还敢为难我们,赵揽也不可能不知情。”

风见臣点点头,笑道:“看来赵侯爷是很想称称我们的斤两。”

孔煊望向雷锦,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雷公,如你所愿了。”

雷锦一脸笑意,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道:“既然他们会演戏,我自然是要客随主便。”

祝云愁半眯着眼很是不满地抱怨了一句:“非要多此一举,待会儿你自己上,我可困了。”

风见臣瞧了一眼一直笑眯眯地计谋,打趣道:“看来你早看出来赵揽想要留下我们了。”

计谋笑道:“他也许不知道我最不喜别人叫我世子殿下,但他不可能没收到相国府发来的密报,风林火山北上必经西月城,修罗岛也早已将密信发至沿途各州府,不过不管他想做什么,接下便是。”

祝云愁下巴抵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喃喃道:“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连个饱觉都没睡,还不如回修罗岛。”

房雨时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打得他脑袋往后一仰,斥道:“要回你自己回,好不容易逃离了地狱,本小姐还没玩够呢。”

雷锦咳嗽一声,往左右一扫,众人便心有灵犀,不再低语,但也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纷纷起身,去往府邸前方的校场。

众人在亭台回廊假山小池中穿行,一边欣赏这城主府精致景色,一边闲聊着白禹帝国各地风物,走到一道回廊的终点时,忽见延伸到湖中的凉亭里坐着一道身影,那是一名满头白发的老者正在弈棋,单人独奕,似在左右手对弈。

老者一身麻衣,广袖长袍,气质超然,风见臣远望一眼,便瞧见了老者面前那方棋盘以及棋盘上的棋谱,于是向老者遥行了一礼,计谋等人知道风见臣亦是喜好对弈之人,在修罗岛时就常常一人摆谱独奕,在旷雪相国府还陪西荷手谈过一局,后以半子输给了西荷,西荷赞他“无端定式,十段名人”。

众人正准备离开,那老者头也不抬,出声道:“手谈一局?”

风见臣闻言停步转身,望向那边,以后辈礼道:“不敢在前辈面前献丑。”

老者道:“那为何行礼?”

风见臣道:“前辈以十七道棋盘对弈寒山谱,且能势均力敌,晚辈敬服。”

老者抬起头,一双清明眼睛望向风见臣,笑道:“对弈不分老幼。”

风见臣不再推辞,前行几步,揖礼道:“请前辈指教。”然后脱下靴子,步入凉亭坐下。

老者打量了一番风见臣,面目含笑,点头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既如此老夫就倚老卖老,执黑先行。”

老者棋风飘逸洒脱,羚羊挂角,看似随意,但风见臣却丝毫不敢怠慢,不疾不徐,沉稳应对,每一次落子的间隔都完全一致。

众人越看越觉有趣,风见臣的棋力众人是知晓的,只输西荷半子,足以堪称国手,但那老者却是天马行空,似是随心所欲,可丝毫不见失势,反而隐有异军突起之势。风见臣仍旧慢条斯理,八方不动,兵来将挡,老者像是十分愉悦,一边抚须微笑,一边饮茶落子。

直到半个时辰后,风见臣一颗白子拿在手中却未落下,思考片刻后心悦诚服道:“前辈棋力高深,晚辈受教。”

老者笑着摇摇头,道:“你这后生,故意让老夫?”

风见臣起身施礼,退出了亭子,惭愧道:“十七道棋盘乃古汉人所制,至今已极少有十七道弈者,前辈从一开始便在传授晚辈浑然天成自然之道,是晚辈愚钝,收官之时方才明悟。”

老者哈哈大笑,似是自言自语道:“未曾想西游数十载归来,竟能遇到知己。”

风见臣正要告辞离去,老者又扭头望向他们,目光在计谋身上停留,问道:“你方才皱眉五次,扬眉四次,有何见解?”

计谋一愣,没想到老者的感知如此之强,答道:“晚辈并不懂博弈,只是观棋有感,那几手落子让整盘棋局的气势发生了变化。”

老者闻言后双眼一亮,哦了一声,问道:“为何不学博弈之术?”

计谋笑了笑,道:“算术不好,不喜动脑。”

老者愕然,摇头道:“可惜,可惜。”

一旁的房雨时却撇撇嘴,嘟囔道:“我看你们在修罗盘上对弈可比围棋复杂多了。”

老者疑惑道:“修罗盘?”

风见臣答道:“是我们自创的一套战棋,平日里用来消遣之物。”

老者颇感兴趣道:“哦?可否让老夫一观?”

风见臣自无不允,长袖一卷,将原本桌上棋盘轻放到一旁,然后白光一闪,一张足有两面围棋盘大小的棋盘就出现在桌上。

此棋盘以整块的乌木制成,不似围棋棋盘般平整,其上立体雕刻着山川、森林、江河、平原、草地、城池等等许多栩栩如生的景物,宛如一块真实的地形图,棋盘地势复杂,每一个道关隘,每一条小道都刻画得非常仔细,显然制作棋盘之人极其用心,每一个细节都追求极致,哪怕一道悬崖都有其独特用意。

老者仅是简单扫了一眼便目露赞叹之色,抚须赞道:“匠心独运,大家之作。”

房雨时瞟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孔煊,小脸上满是得意神情,雷锦早察觉到房雨时异样,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过对于亲手制作这张修罗盘的孔煊他亦是佩服不已。

在修罗炼狱的第五年,孔煊用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制成了这面棋盘,后又不断改进,最终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这也是他们除了修行外的唯一闲暇时可做的事情。

风见臣又从袖中拿出两盒木制的棋子,棋子大小不一,制作精致,泛着淡淡白光,显然是用玉石雕刻,而且经常被人把玩。

棋子分斥候、重甲步兵、轻骑兵、重骑兵、弓兵、长枪兵、战车、近卫军团、水师、炮车、攻城锤、阵法师、阴阳术士、异兽骑士、空骑士、游侠、刺客、军师、将军、主帅等等。

棋子种类之繁多令老者都看得眉头一挑,但很快便了然于胸,双眼中煜煜闪光,显是十分喜爱。

风见臣又将对战规则一一告知:双方各可挑选二十个棋子,除主帅只有一颗外,其余可任意搭配,每一种棋子都有其特殊属性,如重骑兵便攻击防御出众,但速度较慢;近卫军团则各项能力十分平均;异兽骑士杀力极强但防御极弱;将军则是指挥力强大,能赋予周围军队超常士气等等。

老者挑选了两斥候、两步兵、六重骑、双战车、双阴阳术士、四空骑士、一将军、一主帅。

风见臣的选子则是双阵法师、四阴阳术士、四异兽骑士、八游侠、一军师、一主帅。

双方对弈第一局,老者稳步推进,所有棋子搭配得当,几乎是高歌猛进直达风见臣主城之下,而风见臣则是专注防守,收缩在主城之内。

就在老者以为胜券在握,兵临城下开始攻城之时,风见臣双阵法师开启八卦之阵,将老者所有步兵阵营困在阵内,异兽骑士横冲直撞虎入羊群,一回合便全部清剿干净。老者忙令双阴阳术士出阵,可风见臣则与老者用四阴阳术士兑换两子,老者又令空骑士进击,风见臣军师掌控城池领域,空骑士坠落城内,被刀剑游侠斩杀,老者目瞪口呆只剩余一个主帅,扼腕叹息。

众人却是神色如常,老者第一次对局便能兵临城下,虽说风见臣占了精通之便,而且丝毫没有因为老者是初学者便有承让之心,众人扪心自问初学之时可都是被孔煊打得家门都迈不出去。

老者丝毫不以为意,畅快笑道:“自学棋道以来,第一次败得如此畅快淋漓,此棋非同寻常,深得我心。我看你们应是赵揽的客人,不知来自哪里?”

风见臣听到老者对赵揽的称呼,加之对老者豁达胸襟十分敬佩,也不隐瞒,道:“西南修罗岛。”

老者像是了然于心般,道:“计相国身体可还安好?”

“相爷正值盛年,繁耀光秀。”

老者闻言眉头一皱,奇道:“盛年?相国可比我还要年长几岁。”

风见臣一愣,旋即笑道:“原来前辈问的是老爷子,老爷子已隐居修罗岛多年,相国之位已传予长子平南。”

老者恍然,叹道:“竟是如此,见笑了,久在外,家中事已不知。”

计谋此时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城主府中的景色,对于棋道他并无太多兴趣,是以方才风见臣和老者的对弈他一点也没记住。

祝云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被房雨时一肘子顶在肋下,疼的嘶了一声,一脸幽怨看着皱着眉头的房雨时。

老者察觉到计谋几人的心不在焉,淡淡一笑,道:“几位小友看来还有要事在身。”

祝云愁下意识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浑身不自在。”刚说完又被房雨时一肘子戳在腰间。

老者呵呵一笑,表情玩味看着众人,话音一转,道:“这是老夫的随身玉佩,若是有事,可让赵揽一观,几位小友请便吧。”

老者将一件形状古朴、刻有“静泊”二字的玉佩交给风见臣,便下了逐客令,几人行礼告退,老者最后还说了一句:“待下次再见,再手谈,用修罗棋盘。”

离开庭院的路上,雷锦疑惑问道:“那老先生是何人?”

众人都望向风见臣,风见臣也是苦笑道:“我也不知。”

孔煊放下书,道:“直呼赵揽姓名,又能独自在城主府中下棋,至少是赵揽非常礼遇的前辈,那件玉佩应该是皇家物件。”

祝云愁漫不经心道:“天阙还会再见,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完吧。”

计谋笑道:“你还算到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