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瞪大了眼睛，紧接着连忙操着微微有你些沙哑的嗓音，不可置信的道：“你跟我走？”

“嗯。”王征南点点头，说道：“我去，也只是去了我这个人，你多个累赘，我活着我家里不会给你什么帮助，但是我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你绝对玩完。唯一得到的好处就就是我这个人本身，我也不谦虚，我也能办一些事，你要是怕出问题，再不济最起码的开个车也没问题。”

“上次你的司机折在东北了，这次从东北领回去一个，算是缘分吧。”

江天的手微微发抖，虽然王征南说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但自己却觉得，现在帮自己避过这一劫，不就已经是最大的好处了吗？眼前的年轻人得到的随便一点风吹草动的消息，对自己而言就是最大的好处。

而且现在看来，他说不想带王征南走，可能吗？

“行！”江天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好！”王征南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舔了舔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半天，才重新睁开眼，说道：“那我准备准备，去跟沈扬威摊牌。”

江天抿着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用不用……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王征南摇头：“我去跟他谈比较好，你去了两边都尴尬。”

“嗯。”

王征南抬头看了一眼天，长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现在要跟威哥闹成这样。”

坐在他对面的江天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着，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我小的时候就见过沈扬威，有一阵他弄得特狼狈，但我还是觉着他帅的不行，他给我讲故事，我觉得他在吹嘘，但是还是特崇拜他。”

“他那时候跟我讲什么兄弟义气，讲什么江湖道义，讲走南闯北，讲五湖四海，我对这种生活的向往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扎了根。”王征南抬起手，轻轻用袖子擦过了眼睛，鼻子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动作很小，但还是落入了江天的眼睛里。

“我后来遇到挺多事的，我也变了挺多，毕竟早就不是小孩儿了，可他跟我说那些故事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我最艰难的日子里，被半送半撵来了这儿，但是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心里竟然还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当时我就想，有没有可能我来了这以后，就跟以前的生活割裂了，跟着威哥，过他以前给我讲的故事里的日子，不赖的！一帮兄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人少就打，人多就跑……”说着，王征南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我想错了，来到这才发现和我想的不一样，沈扬威天天考虑的，是和那些掉进权利里不可自拔的人差不多的事情。”

“当时我就骗自己……”王征南喝了一口酒，把杯子重重按在桌上，接着道：“骗自己说，人地位高了，兄弟多了，要为这些人考虑，不能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了……人不可能一辈子是少年啊！”

“后来我帮他做了一些事，这些事还都是我最得心应手，最熟悉的那些，他交代的自然，我做的也自然，一直到你出现，打破了我对自己的自我安慰……”

“紧接着我就缓过味儿了，我才发现，他讲的……江湖，兄弟，道义，都是假的！”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不能在沉浸在这些故事里了，给小孩子讲的故事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我早就该走出来了，我明白过来，这几年不是给我享受生活的，我该做的是忍耐，布局，等待机会，等着重回京城的那一天。”

“而不是继续像个孩子一样，崇拜、向往着沈扬威嘴里的江湖，就好比这次的事，如果你死了，那么外面的传言会是什么样？”

“沈扬威的好兄弟江天，被自己手下的小人截杀，沈扬威悲痛不已，责备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兄弟，然后带人再来一次东北到江右的千里奔袭，为你报仇雪恨！”

“于是江湖上又多出了一大堆关于沈扬威的有真有假的传闻，然后一大堆人摇旗助威，喊着什么二爷义气无双之类的傻话。”

忍不住重重的冷哼一声，王征南继续道：“现在我在回头想想沈扬威当年给我讲过的故事，我都觉得脊背发凉，真的！谁知道这里面有多深的水，多少算计？最后这个故事被加工成我听的样子，沈扬威义字当头的招牌底下又压死了多少你这样的人？”

“我终于明白我小时候为什么那么崇拜他，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孩迷恋他，因为是假的啊！而且七分真三分假，让人看不出，最重要的东西又永远都在被沈扬威隐藏起来的那“三分假”里面！”

“只有假的才完美……”王征南那张面孔上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很僵硬，似乎是在强行掩饰着什么，可却盖不住其中的一分歇斯底里，“沈扬威是假的，沈扬威的故事也是假的，他嘴里的那个时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

“真的！”一直沉默的江天忽然打断了王征南的话。

“什么？”王征南愣了一下。

“是真的！”江天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

王征南瞪大了眼睛，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在我那边会影响你的布局和筹备吗？”江天问道。

“不……不影响。”王征南看了江天一眼，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那跟我走吧！”江天大马金刀的坐直了身子，长出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不会给你安排太多事做，不会影响你自己的事。”

“我不是冲着你的背景，我就是想给……就是想给一个向往着这片江湖的孩子看看……都是真的！虽然沈扬威今天已经变成了这样，可当年的他是真的，当年他的故事也是真的。”

“他嘴里的那个时代……是真的！”

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对视着，王征南眼里好像闪过了某种东西。

“走吧，回家睡觉。”江天也不多啰嗦，直接站起了身。

“你先走吧……天哥。”

“怎么？”

“我现在就去和沈扬威摊牌！好事赶早不赶晚！”王征南抖了抖外套的领子说道：“早处理完，早动身去江右。”

王征南把钥匙扔给了江天，径直转过了身，两天在他转身的瞬间，隐隐听到了一声抽泣。

看着王征南远去的背景，江天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真是个洋葱一样的年轻人，江天一边转身走向小区，一边想到。

剥开了最外面木楞、冷漠，露出了其中的怨气滔天，再剥开，却是一个对江湖满是憧憬的少年，一如年轻时的自己、老袁……沈扬威。

王征南上了车子，开了一段，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找了一个能看到房子窗户的角度停下，一直到房间的灯亮起，才发动了车子。

他靠在靠背上，轻轻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

说了这么多真的假的，脸累的够呛不说，到了后来完全是观察着江天的反应来随机应变，换了个打法，脱离了最开始想好的说辞。

不过还好。

总算是……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