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人看着他，目光里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差异，似乎，早就已经察觉出来了一样。

“我记起来你是谁了，所有的事情，包括，是谁送我到这里来的！”他话语当中套着笃定，并不是因为想要诓骗那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人才会说出来的。

“是吗？记起来了？也好，记起来了，也好。”那个人，一点也不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在说谎，反而，像是在庆幸什么一样，虽然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但，确实是这样的。

往日种种，关于眼前这个人的，好像都一一浮现在眼前了，虽然过去总有一些情形浮现在脑海，但是，他并不能够确信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记忆，可是，对于，眼前这个人的一切，他确信，自己记住的那些，就是会找你的，没有任何依据的确信。不过，那些，都不算是多好的回忆。

“我，妨碍到你们了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就像是在接受审问一样，可是，却看不出愧疚。

“我，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在你出现以前，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对于外边的那个花花世界，我没有那么憧憬，可是，也不应该是在这里的。我不去追究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忘记那么多东西，但是，我很确信的是，我所有忘记的，都是我不愿意记住的，而我不愿意记住的那些，恐怕，就是我会在这里的理由。直到，看到你，我才想起，究竟，过去发生了什么，你说，你要是不出现，该有多好。”

那个人看着他，目光当中没有半点别样的东西，眼神，依旧是冷冰冰的，像是寒石一样，稍微触碰了一些，就会被狠狠伤到，但是，放在他身上的那一路光，却如冰水一般游走着，游走在他的身影的边缘，这样微妙的变化，反而，让人看不出来，究竟这个人在想些什么……

“所以，我现在问你，我妨碍到你们了吗？”他在追问，每一个字都像是锤子狠狠锤击到了地面一般，叫人不敢轻易质疑当中含有的情绪。

“没有，你没有妨碍到。”应该说出一个叫人更加能够接受的答案的，眼前那个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是那种不会说胡话的人，可是，竟也学不会学说几句可以哄人的话来，起码，不应该就只是这样生硬地回答。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将我给撵出来，为什么，就一定得把我弄到这种地方来？你回答我啊！”

他看着，像是无力呻吟的模样，他拽住眼前这个像是失去了情绪的人的衣领，想要将他掀起仍走，却因为无能为力只能够一直扯着他的衣领往下拉，拉到叫自己失去气力，可是，那个人，依旧是纹丝未动的，脊椎就像是钉上了钉子一样。

如果一个人向来就是能够把控好自己的情绪的，要不，就是像叶扬若一样总是面无表情，要不，就是就是能够展示出百面千面的。眼前的这一个人，看着，就是一个能够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但是，并非是那种会把自己藏在冰冷的面具下边的。在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有关这个人的画面，都是带着各样不一样的情绪的，而且，都是能够一一展现在自己的脸上，就没有跟情景不对应的表情。但是，现在看来，那个人，就只是冰冷的，是因为，不屑于再伪装些什么吗，还是说，根本就是因为伪装久了，就连真正应该展现出来的表情都忘记了该怎样吗？

那人，并没有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的打算，就像是已经预备了承受一切的样子。

在他总算是出完了气之后，将那人狠狠地推到一边，推到差点叫那人撞到墙上：“你，就不想要解释一下吗，你，就没有想要说的吗？”

那人撑着墙将弯下的腰给扶直：“我，无话可说，对于你，我是有亏欠的。”

“亏欠，好一个亏欠！你的一个亏欠，叫我好等！足足在这里困了三年！”

“三年一个月五天，我一直都记得，也一直都在等着。”那个人看着他，目光中总算透露出了一点愧疚的意思，也大概，是说的这句话让他原本的冷漠给了被人一个不坏的错觉吧。

“你倒是记得清楚。”

“我一直都在想着，有天你会出来，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再聚在一起，一起谈天说地，说一些有的没的。”

“我看你现在这样，倒也不像是要等我出去的，我们都清楚，我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还敢，说出这样的话出来！”他盯着那个人，如果说，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将人给不吐骨头地吃下，现在，他就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样，随时准备把眼前的这个人给一口气地吞掉。

“你怎么进来的，我自然是最清楚的，这里的手续，也是我办的，你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直接找我，狠狠地打我一顿就是了，我绝不会还手！”

“你呢，扮演我，很辛苦吧，每天，都要戴着两张面具活着，究竟，哪个才是你，你分得清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就是低着头，听他的数落，像是一个看着并不温顺可是却选择了服从的犬一样。

“我现在看你这样的穿着，就想要将你的这一身衣服给全部撕掉，好看看你究竟在这衣服皮囊下边装着的是什么！你说说你，现在，看你穿的这一身，叫人感觉，就像是在看着以前的我一样，你分明，就是按着以前的我去做的，你这样，叫我看着，很生气！你这个家伙，你为什么就不能够学好一点，非得要去学一些旁门左道！我问问你，你现在，看得出来自己的变化吗，你看得出来外边的变化吗，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即使我还是待着这里，依旧能够体会到外边的变化已经不是一折藏匿着的人能够跟得上的了，即使没有任何进步的那些，你也会发现，也慢慢变了，即使不愿意改变也会被推着去动，去发现变化，就像是一个起点，一个结尾！你还，分得清你自己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看着，并不像是那种不善言语的人，可是，竟然能够叫人把所有能够说得话都给也会去了……

“你，装作是我，很累吧。”

那个人依旧没有回答什么，显然，这个被人当做是“疯子”的人，从来就不该被定义为真正意义上的“疯子”，最多，不过是适用于“天才”癫狂，这样有些偏心地说法，从来就是很眷顾那些生来就带有天赋的人的。不可否认，他并非是一个被抛弃到人群当中就会被轻易淹没的，说什么，也不应该用悄无声息的处理方式就这样被困到一个根本就算不上“正规”的“疯人院”里，更不应该进去里边之后就被归于平凡。

那个人，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对自己失去了友善的人，没有任何脾气，应该说的是，一个善于把自己用各种浅显在表面的情绪给掩藏起来的人，真的做到了冷面相向的时候，或许也算是最坦诚的时候了，他似乎已经是毫无保留地在面对他，而这个人的本质，或许，正是一张并不算太赏心悦目的白纸，并非是涉及到样貌之类的种种，就但是从那平淡的面部情绪。

“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将我放在这里……我，你可知道，一个人，在挣扎到无力之后，会陷入怎样一种绝望，尤其是，在明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泥地了，可是，还要在泥地里打滚，然后，假装自己会不在意，就这样，纵容自己沉沦下去，这样的感觉，究竟有多叫人厌弃！以前，我是觉得，天才和疯子，就隔着一线，看得透的人会觉得是天才，看不透的就是疯子，用来定义的，从来都是别人，可是，这个‘别人’真的很伤人，因为，我从来都是站再‘别人’那里去看这些‘别人’的……作为‘天才’的‘疯子’和真正的‘疯子’是有差异的，天差地别，就算是要变成一个‘疯子’，也应该是‘天才’的‘疯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窝窝囊囊的，就只是‘傻瓜’的‘疯子’，就连自己的起居都做不好，可是，对于‘傻瓜’、‘疯子’，在‘别人’看来，从来，就都是一样的！都是‘疯子’，都是‘傻瓜’！你知道，你把我归为这一类之后，尤其是在我恢复了意识之后，我究竟，有多恨你！你是在侮辱我！”

他，显然也是有尊严的，只是，在这样情形下做出的这样一番理论，未免叫人觉得滑稽了些，或许有些诡辩的意思在，可是，却一时之间不能够强加反对。他原本，还是能够好好在那个地方待着的，但是，在一滩死水被拍打得水花四溅的时候，就已经很难再回归到安宁的状态当中过去了。弥散在空中的沼气尚且有能够消散的时候，可是，粘带到泥渍的白衣，就不是白衣本身能够澄清的了。

“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是我能够见到的人当中，算得上脑子灵活的，你不会是个‘傻瓜’，谁都不能够给你下这样的定义！所以，即使你不再像从前一样，我，依旧会是你最好的朋友！”

那个人说得殷切，目光当中透着笃定。

“朋友？你算是我的什么朋友？是你，把我放在这个地方的！我既然记起来了，就不会轻易忘了！我不像从前的我？有没有变，说了算的，还不都是你们！你叫我，真的，很恨你！”

“恨是应该的，这件事过来之后，在一切都恢复了，我们，一起回去！”

“回去？用什么身份？你现在，又是谁？我是该叫你方循，还是该叫你赵煜！你回答我！你扮了我这么久！你够了没有！”

那个人沉默了，很久，他也一样，就像是最后一块用来遮羞的布都被自己给狠狠掀掉了……那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一件多么值得拿出来表示自己生气了的事情。

“我总想着，能够叫我们所有的人，都做到自己曾经想要做到的那些，我确实是，对不起你的……”

那个人，总算是说了一句道歉的话，很诚恳的道歉的话。

“你又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说这样结果，不过是必然，只是你，做绝了……”

那个人没有忽地啊，他似乎想要把手拿起做些什么事情，可是，就只是手指稍微颤了一下，就选择了不去做进一步的动作。

“我没有理由呵责你，在这里的这么多天，我自己过着的是怎样一种生活，我现在能够想起来的那些，根本就算不上号，甚至，就是炼狱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可是，我确实，算不上一个多正常的……不管我多不愿意承认，我确实，是疯了的，我没办法完全控制住我自己，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做出正常的逻辑判断，甚至，还会去看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可能，在下一刻，我又会彻底忘记一些什么，然后，浑浑噩噩的，全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过什么，明明一片空白，却还是想要去思考一些完全没用的……在我，趁着我，现在，还能够记起来，让我一下子把所有的脾气都给发泄了，我，可能又会忘了……”

他似乎不想要一直纠缠自己有多冤枉，他的目光当中，半数迷惘半数失落……

“总会好起来了……”那个人是在安慰他，可是这样的安慰听着没有多少的底气。

“你就变成我，为我做一些我想要做的。”这像是在下达任务，或许对身份出借的许可？

“就快了，就快了……”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声，说是要叫他安心，可是，用那样一种像是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反叫人有些不安。

“方循啊方循，既然你要变成方循，就变得好一些，变得比我更好一些，起码，比我还要好一些……”

他像是在嘱托什么一样，叫人听着心酸。那人，把手放在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上边，像是给予了回应。

可是，稍加沉默之后，他突然说了一句：“错了，错了……真的错了！我们所有的人，都错了，尤其是你，错了，错了之后，你成了最不愿意回头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