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敲门声过后，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在昏暗房间的中央，正端庄地坐着一位面容冷峻的男子。

他身披顶级红绸制作的坎肩，皮肤白皙如玉，即使半张脸隐藏于黑暗中，依旧无法掩盖他惊为天人的俊美。

男子的名字叫卡立翁，是阿勒斯坦最著名的贵族，亦是撒弥尔孤儿院的创办人。

“卡立翁大人，您的客人已经到了。”推门进入的侍女低下头，恭敬地向自己的主人汇报道。

“嗯，感受到了呢。”卡立翁微微昂起头，像是在品鉴花香的少女一般，轻声地吸嗅了一下空气。

“现在就让他们过来吗？”

卡立翁没有回答，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侍女心领神会，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慢慢退出了房间。

“真没想到……就连那个‘天网’都输了啊。”

侍女离开后没多久，在通往房间的长廊上，渐渐有交谈声传进了卡立翁的耳朵里。

卡立翁微微一笑，举起面前的红酒杯，摇了摇酒杯中的酒，然后向旁侧看去。

他的身旁正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肤色黝黑，肌肉健硕，一个有半人长的绿色重盾孤零零地靠在他身边的墙上，在昏暗的房间中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只要是本行里混饭吃的人，无人不知猎魔团队“天网”的职业盾士——胧。外号“不动之墙”，是传闻中可以连续防下a级魔物攻击的传奇人物。

然而，在此时的胧脸上，刚踏进阿勒斯坦国时的从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依靠在墙边的他，更像是一个蜷缩于街角的酒鬼，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浑身上下都因不安而尽显颓势。

“不用这么担心呢，胧先生。”像是看穿了胧的内心一般，卡立翁温柔地安慰道，“我已经雇佣了最顶尖的猎魔人，不管对手有多厉害，都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哦。”

听见卡立翁的话，胧的内心深处无比想要反驳，但是现在的他，却已经连反驳的勇气都丢掉了。

那场只能称之为噩梦的战斗，仅仅只是发生在昨天而已，但那个纯白的阴影，却在那之后如同恶疾般缠绕着他，只要精神一专注，他就感觉浑身发冷，就好像自己的意识被什么人关在一个冰窖里，被锁链捆绑起来，然后被往赤裸着的身上泼凉水一般。

卡立翁当然注意到了胧异样的表情。事实上，当这位失魂落魄的猎魔人披头散发地敲开自己家门的时候，卡立翁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天网”被仅仅一只魔物团灭了——虽然还有幸存者，但从精神层面来讲，这个团队早已分崩离析。

一只魔物……而且还是吸血鬼……

面对如此紧急的事态，卡立翁也只是闭上双眼，然后将手中的酒杯凑到唇边，享受地呷了一口红酒。

卡立翁的从容深深地刺痛了胧的心。

是啊……一天前的他，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策马奔驰在阿勒斯坦的街道上。

胧还记得，在“天网”刚成立的时候，他也和哈里森一样，拥有一个成为勇者的梦想。虽然，在二十多年的猎魔生涯中，在见识过包括哈里森在内的无数强者之后，胧实实在在地意识到了自己和勇者之间的巨大差距……但至少，他从未质疑过自己拥有成为“英雄”的资质。

只要足够努力……只要有优秀的伙伴……就至少可以达到“英雄级”……

就是因为目光的狭隘给了他这种虚假的希望，胧一直都很卖力。他比“天网”中的任何人都付出得更多！

在战斗中，他一次次地挑战自己的极限，每次都冲在最危险的第一线，为他的团队抵御攻击。

在训练时，他风雨无阻，即使肚子疼痛得像是要呕吐，全身的骨头仿佛随时会散架，他也硬撑着完成了所有非人的锻炼。

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新人，慢慢成长为别人口中的强者，但胧从来没有骄傲。他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判断力，坚持修行，毫不懈怠。

直到昨天为止，胧一直对这样的自己很满意：他还有无限的进步空间，他将会在努力中变得越来越强。

是的，本该是这样的，胧的生命本该像英雄般毫无遗憾。即使在“天网”中，也只有他才是配得上英雄之名的人——不依赖任何的天才，而是纯粹靠自己的血与泪，与被神偏爱的家伙们并驾齐驱。

正因如此，他才不明白。

为什么……他所努力的、付出的、信仰的一切……会被那种亵渎神明的怪物轻易击溃？

那个叫做阿卡莎的吸血鬼……她也是靠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吗？

还是说……她也和伊藤那种人一样……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就已经……

一想到这，胧几乎是无法自制地，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什么英雄……”发自内心的痛苦，终于在那一刻伴随着泪水被宣泄了出来，“神明啊……你宁愿赐予这种怪物天才，也不愿意看一眼一直拼命至今的我吗？”

听见哭声的卡立翁，慢慢放下酒杯，瞥了胧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怜悯。

胧紧咬住嘴唇，不甘地用力锤了一拳地面。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在屋内听见脚步声的一刹那，走廊上轻松欢快的闲谈声瞬间停了下来，就仿佛来者能够站在屋内人的视角感知屋外的状况，完全不向屋内泄露任何多余的信息。

听见声音的卡立翁迅速转换表情，面带笑容，向门外的来客下达了指令：“各位，快请进吧。”

卡立翁话音刚落，门被打开了。

“哦呀哦呀，真是豪华的宅邸呢。”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个怎么看都只有十岁左右的男孩。

他穿着与外貌完全不符的黑色镶金法袍，即使那是按照他的身高量身定做的，但是在外人看来依旧十分违和。

趴在地上的胧此时也被那稚嫩的声音吸引过去，不禁抬起头，望向来人。

白色的短发、金色的左眼、红色的右眼，正因为好奇而瞪大了双眼在房间里左顾右盼，旁若无人的样子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

但是，就是面对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小孩，胧却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抬手揉了揉双眼。

“呀，这位大叔，我好像认识你哦！”男孩的视线此时也定格在了胧的脸上，这让他脸上绽开了兴奋的笑容，“你不就是那个挺有名的盾士？好像叫……啊呀？”

“叫胧哦。”跟在男孩身后进入房间的年轻女子恭敬地说道。

“喔！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男孩做了个鬼脸，试图掩饰自己忘记姓名的尴尬。

“不会错的……这种发色，还有那双色瞳……”胧咽了口唾沫，自言自语道。

虽然卡立翁说过，已经雇佣了最顶尖的猎魔人——但胧绝对没有想到，被他请到这里来的，竟然是“魂”！

“魂”，那是一个只活在传说中的猎魔人组合。

在当今的猎魔人排行榜上，“天网”为第五，前五名中，并没有出现“魂”的名字。这并不是因为它不够强大，而是因为它已经强大到连跟其他的猎魔人排在一起都显得掉格的程度。

这个团队里的两个人，全部达到了“英雄级”，而且即使在众多的英雄之中，也是属于佼佼者的存在。

在勇者还活跃于世间的时候，魔物们都因勇者的存在而退避三舍，人类由此享受到了近百年的安定生活。

但勇者突然消失之后，魔物们依旧没敢对人类发动大规模袭击，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有“魂”的存在。

任何一个猎魔人都不会忘记二十年前，那场震惊了世界的大战役——“魂”在其他顶级团队的帮助下，成功战胜了s级魔物噬魂影，成为了勇者之后战胜s级的第一例。

虽然，“魂”由于自己的特殊性格，向来神出鬼没，不受任何人约束。但是如果仅论战斗力的话，它无疑是人类阵营中如同神明般威严而伟大的存在。

而现在，“神”降临在了这个房间，带着通身的光芒，前来祛除此地的邪恶……

胧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但是和先前不同，现在的则是真正喜悦的眼泪——他终于在无尽的阴霾中看到了耀眼的希望。

看着胧一边流泪一边傻笑的样子，男孩不禁歪了歪脖子。

“他……还好吧？”男孩望向面前的卡立翁，像是在寻求帮助一样，“需要给他找个医生吗？”

“啊，真是抱歉……”胧这时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他向男孩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胧，隶属于猎魔排行榜第五位，名为‘天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孩突然笑出声来，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胧吓了一跳。

似乎完全没有看见胧伸出的手，只是用欢快的笑声打断了胧的话——伴随着男孩的笑声，他身后站着的女子也捂住嘴巴，轻轻地笑起来。

胧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尴尬地把手收回来。

“请问……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了吗？”胧的内心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你听见了吗？鬼妹？他刚才说什么？”男孩笑得捂住了肚子，慢慢地半蹲在地上。可能是实在太过高兴，他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扭成了一团。

“是的，云大人，他刚才说自己是猎魔排行榜第五位——”

“哈哈哈哈哈！求求你……别再说了！”名为云的这个男孩，立刻制止了同伴的说话。

胧后退了一步，抿紧嘴唇，抬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

在笑声持续了约半分钟后，云才终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哎……哎……真是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快要窒息了一般，“真是的，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呢。是吧，卡立翁先生？”

云的视线，突然移到了卡立翁脸上。和先前玩世不恭的样子截然不同，此刻，云那双异瞳中的眼神异常犀利，仿佛光靠目光就能把人切成两半一样。

卡立翁愣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让这种僵硬的表情持续太久，很快又面带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说……”云伸出食指，竖在不知所措的胧的面前，“你那个什么‘天网’，不是已经被杀干净了吗？既然如此，就不要这么郑重其事地报出名号啊。”

胧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云就像要让胧确信一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允许你出现在这个房间，也只是因为我对从s级的家伙手里逃出来的人比较感兴趣罢了。但你向我伸出那刚擦过眼泪的手算是什么意思嘛？难道说……你是想要跟我握手，不成？”

云说着，转头看向名为鬼的女子。

鬼摇了摇头，温柔地说：“云大人，‘天网’的话，还活着两个人哦。”

“哦，是吗？”云挠了挠头，“除了他还活着一个呢？是那个伊藤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鬼微微点头。

“哼，那家伙也是很不容易呢”云摊开手，无奈地摇了摇头，“陪这群三流货色玩了那么久，当年老老实实听我差遣不就得了？”

云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讨论茶馆里某个闲聊时的谈资。

看着云旁若无人地发表着过分的言论，完全没有被放在眼里的胧，因愤怒而憋得满脸通红。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自然的。即使是外行人，都可以感受到这两人身上不同于常人的气场。就好像人看见蛇会本能地害怕一样，胧在云这种级别的人物面前，几乎完全抬不起头来。

一切都是因为弱小。没有力量，就毫无尊严可言。

胧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然后，又慢慢地松开手。

“那么，云大人，鬼大人……我们差不多可以……”这时，卡立翁满脸堆笑，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云看了他一眼，扬了扬眉，示意去那边的沙发上坐。

“来人，快给客人上茶。”卡立翁对着房间外喊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听到平日里随时待命的女仆的回应。

虽然只有一瞬，但卡立翁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僵硬。

“这些东西就不用了，卡立翁先生。”云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眯起眼睛，严肃地盯着卡立翁，“倒不如说，让我们特地来这里走一趟，你又打算付出多少呢？”

听见云的话，卡立翁似乎有些吃惊。就连身为贵族的他都没有想到，被称为英雄之人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谈钱？

但是卡立翁并不是俗人，绝不会把真实的想法表露在脸上。他无比自然地微微一笑，伸出手，夹起桌上的红酒杯，然后就这样把它悬在半空。

“云大人，讨伐可能威胁国家安全的s级魔物，是对整个国家的巨大贡献。”卡立翁看着云的双眼，认真地回答，“只要在这个国家国力允许范围内，只要您开口，多少钱都可以——”

卡立翁话还没有说完，云身后的鬼突然轻蔑地笑了笑。

被打断的卡立翁皱起了眉头。

云像是在责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背靠在沙发上，把两条腿搁在桌子上。

“卡立翁先生，你胸前的十字架挺漂亮的，可以给我看一看吗？”云指着卡立翁胸前悬着的闪闪发亮的十字架，诚恳地说道。

“啊……当然。”卡立翁说着，伸手去取十字架。

他熟练地把十字架从脖子上取下，托在手中，故意掂了一下，然后把它递到云的面前。

卡立翁脸上挂着自信而礼貌的笑。

云低下头，看了一眼十字架，又抬头看看卡立翁。在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同情和戏谑交织的复杂神情。

站在一旁默然无声的胧突然感觉脑子里“嗡嗡”发响，他眼前的视线也随着那响声而变得交错重叠。

他意识到有一种强大的精神力正笼罩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并试图突破他的大脑，闯入他的意识深处。

胧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在他朦胧而略带些晕眩的视线前方，他看见卡立翁的身体正如同触电般抽搐起来。

滚滚的白烟从卡立翁的手心中央腾起，被十字架沾染的白皙皮肉像被炙烤一般变得焦黑，并且逐渐蔓延至整条手臂。

“啪”的一声，卡立翁另一只手里握着的酒杯摔碎在地，洒在地上的红酒如同血一般黏稠。

卡立翁先前的从容早已如风中残烛般黯然。只见他痛苦地咬着牙，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绝望，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

“这……这到底是？”胧后退了一步。他在云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所以说，你只是个三流的猎魔人呢。”云这时伸出手，从卡立翁掌心拿起那个十字架，然后将它举到自己面前，“好好看看，你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云说着，随意地打了个响指，卡立翁伸出的手臂就好像灰烬一般破碎飘散。

瞬间的剧痛让卡立翁痛苦地嚎叫起来，一阵强大的妖力之风席卷了整个房间，将所有的窗户都震得粉碎。

在那尖锐得仿佛能震破耳膜的叫声中，胧看见卡立翁的双眼渐渐地缠绕上血丝。他的瞳眸变得如野兽般通红，嘴里的牙渐渐伸长，变成如刀片般尖锐锋利的样子。

“吸……吸血鬼！”胧的身体因震惊而微微发抖。

“嗯，大概就是这样呢。”云冷冷一笑，把脚从桌上放下来，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

注意到云的动作，身后的鬼慢慢地走到了云的身边。

卡立翁脸上的表情已经因痛苦而扭成了一团。他拼命地颤动着自己的身躯，然而，就好像一只被钉在墙上的标本，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挪动身子分毫。

有一种无比恐怖的力量，正以绝对的权威压制着他。

鬼轻蔑地望着表情扭成一团的卡立翁，就好像在看地上爬行的一只臭虫一般，毫无任何的怜悯之情。

“云大人，要处决吗？”她的语气和面容一样冷峻。

“这种程度的吸血鬼，似乎并不是我们要找的家伙呢。”云看着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的卡立翁，平静地说着，“真是愚蠢，竟然想利用本大爷来除掉同类，这是把我小看到什么程度了啊？”

云说完，象征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第一次，把视线移到了胧的脸上。

说出来奇怪，同为人类，胧竟然因这视线感觉背后一寒。

“把‘天网’杀光的那只吸血鬼，有名字吗？”云问道。

名字？当然有名字！

即使忘掉自己的名字，胧都不会忘记那个怪物的。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并不想把对方的名字告诉眼前的这个“孩子”。

“看来是有的，对吧？”然而，云却一眼看出了胧的动摇，就如同一个老奸巨猾的社会人，轻易就看破一个孩子的内心一般。

“是……她的名字叫阿卡莎。”失落的胧低声回答。

云望向了身旁的鬼。

“我没有听说过，云大人。”思考了一会过后，鬼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如果是s级的魔物，至少也应该更出名一点才是。”云冷冷一笑，瞄了一眼胧，“我说，你们真的遇到了s级吗？还是其实只是a级，因为你们太弱而被误判了？”

云看着胧的眼神，是真诚的，而且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天网”实力的质疑。

无法忍受。

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这个家伙就一直在贬低他们的队伍。

胧很喜欢以前的团队，除了那个伊藤之外，他深深地爱着每一个团队成员。即使现在“天网”已经分崩离析，但他还不至于低贱到被别人踩在脚下还拼命舔对方鞋子的程度。

因此，胧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回道：“是的，我肯定，那是真正的s级。除了勇者之外，我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任何人类可以跟那只怪物相提并论。如果云大人，您接下去的目标就是她的话，我建议您现在就离开这个国家。至少，还能给我们这些三流猎魔人保有一丝幻想，不至于每天都活在对弱小的恐惧中，然后庸碌无为地躲过自己的一生。”

胧一口气把自己心中所有的愤恨都发泄了出来，这让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舒坦到了极点。

然而，他本以为云这种性格的人会被这番话激怒，甚至可能会做出对他不利的行动——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但是，云只是摊开双手，然后平静地说：“是呀。毕竟你连伪装成人类的a级吸血鬼都发现不了。废物就是废物。果然，还是一边做着美梦，一边安详地去世会比较轻松哦。”

云说完，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自然而然地，鬼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除了卡立翁痛苦的低吟声，只剩下了“魂”的二人难听而尖锐的笑声。

“你们……就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情绪吗？”涨得满脸通红的胧，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知道面前的两人根本不会把他的话放在眼里……甚至于，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做同等的“人”来看。

果然，不出所料，云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我对弱者的生死没有丝毫的兴趣。”云无视胧的视线，慢慢走到动弹不得的卡立翁面前，伸出手，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只要是为了杀掉魔物，就不需要考虑多余的手段，没有用的东西，才不是我该考虑的东西。”

云话音刚落，他的五指稍一用力，卡立翁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身体就如同一个被浪花冲碎的沙雕，索索落落地变成了一滩黏稠的细粉，“哗”地撒在了地上。

刚才发生了什么？胧完全无法理解。那种能让敌人瞬间化为粉末的力量，似乎并不像是魔法，而是某种比魔法更加有效，也更加可怕的存在。

之前大脑中产生的晕眩也是一样，胧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感觉。如果只是凑巧进入了那种神秘力量的影响范围，就产生了那种压抑到像要窒息的感受，那，作为直接受力者的卡立翁……到底经历了……

一想到这，胧感觉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直竖起来。

的确，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分辨出伪装成人类的卡立翁。但如果卡立翁真的是a级的吸血鬼，那么那个叫云的人，只是动了动手指，就干掉了a级魔物……不仅如此，从头到尾，卡立翁连哪怕一点的反抗都做不到。

“我对弱者的生死没有丝毫的兴趣。”云的话，久久地回荡在胧的脑海中。

胧突然意识到，和吸血鬼相比，丝毫不在乎人的生命价值，而又拥有恐怖实力的“魂”的两人，反而才更像是怪物……

也许……这才是他们没有上猎魔人榜单的真正理由。

即使是阿卡莎……不，即使是那个怪物，都没有让胧感到如此毛骨悚然。

他也和阿卡莎对过话。虽然给他留下了阴影，但是……至少对方并没有攻击其存在的价值。

胧否定自己的努力，否定自己的价值——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懦弱的想法。就连因无法接受恐怖的现实而上吊自尽的米尔达斯，最终也是崩溃在自己脆弱的心理防线。

但是，作为这一切的源头——阿卡莎，那个超常而孤傲的怪物——却从来都没有歧视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强者也好，弱者也好，只要拥有生而为人的尊严，她就会平等地给予最基本的尊重……这种事，就连一些自诩为文明人的家伙都根本做不到吧？

这样想来，有一刹那胧甚至希望接下来赢的会是阿卡莎。虽然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打消了，但是，只有对“魂”的厌恶，久久未能消去。

然而，正如现实所指出的那样，他什么也做不到。

不仅如此，就连保护自己的安全，此刻都开始变得岌岌可危。

因为，胧明显地察觉到，之前那种令他感到窒息的晕眩感再次袭上了他的大脑。

眼前的视线渐渐地开始模糊……一股强有力的精神正快速地突破他意识的防线，粗暴地与他的神经强行建立起连接。

胧拼命屏住全身的肌肉，摇摇晃晃地，试图走向房间的大门。但是，他的双腿就如同灌了铅一般，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行了……意识已经……”

胧使出最后的力气，用力推开了房门，这才终于摔倒在地。

他的耳边传来了遥远的谈话声。

“先用他来试试看那只吸血鬼的实力吧。”

“不错，如果真的是s级的对手，战斗情报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呢。”

（是那两个混蛋……他们……要操纵我去送死吗……）

（哈哈哈……真是的……最后还是要死在……她的手里吗……）

（不过那个怪物的话……不会输给这种货色吧……）

胧躺在地上，冷冷地笑了笑，然后眼前慢慢降下黑幕。

他所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走廊外遍地的鲜血，和倒在血泊中的女佣们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