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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风来》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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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么一闹,周嫱是再也没有脸面留在萧府。当天夜里就匆匆搬走,别时只知会了高照容手下的掌事嬷嬷,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等昭珂发觉,已是几日之后。

她想到周嫱哑口无言的模样,颇为解气。对着萧承夜时,难得地笑道:“终于舍得走了,我还想她该不会要赖到寒食节。”

“这次倒不是萧愈的本事了。”

萧承夜眉间一冷,只怪周嫱根本就不是高照容的对手,败得一塌涂地也是意料之中。

昭珂抬头看他,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的,唇峰微敛,嘴角仍是笑吟吟的。一身白衣翩翩,一头青丝垂落,一曲《寒衣调》凄凉,倒教萧承夜看去少了几分风流。

“眼瞅着冻灾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城里倒是又热闹了起来,你可想出去转转?”

昭珂轻描淡写地邀他,全然不觉得哪里不对。萧承夜看在眼里,不免想起护城河的一幕,此刻她一颦一笑是假,一言一语是假,与他亲昵暧昧只怕也是假。

你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谁?

萧承夜偏不领她的人情,答道:“自然是想的,可是与你一起只怕要少了许多乐子。”

昭珂听完一怔,忍不住白他一眼。这不明摆着嫌她碍事,打扰了他去十方潋滟听小曲儿,喝小酒么?

她是个明白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总不能死皮赖脸地跟过去,只能道:“是是是,嫂嫂我就不耽搁你的正事了。”

如此,她也好与萧愈交代。

反正萧承夜去十方潋滟已经是寻常,她正好偷得几日清闲。

这段时日,她为了看着萧承夜,早就乏得不行。每日来这沉音阁,不是弄弦就是煮茗。人情世故说了许多,话本也翻了个彻底,从天南聊到地北,她津津有味也换了无趣。

初春景明,冰雪消融,苏雅鱼的病情渐渐有了起色,盛安城相比从前繁华更甚,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尤其最近几日,添了许多生面孔,瞧模样像是书生打扮,挎个藤笥到处逛到处看,眼里全是惊叹的颜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萧承夜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春闱榜首时,昭珂意识到大事不妙。

萧承夜的确与她说过在经营春闱,她只当还早,去浮生阁时同萧愈随口提了一句。他出府玩乐,她以为又似寻常去十方潋滟消遣,并没有搁在心上。

哪里晓得,这厮居然偷偷去考取功名,还中了榜首。

想必眼下,萧愈该是怪她办事不利,怎会连这样的大事都不知晓。

“怎么回事?”

浮生阁里,高照容语气激越,与萧愈的无动于衷相比,反而有几分着急的模样。

萧愈早就料到如此,只是淡淡地答道:“他有心避开昭珂,我又如何拦得住?”

“可如今萧承夜高中榜首,三日后就要入宫面圣,难道你要娘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殿试上一鸣惊人?”

高照容有些恼悔,捂着额继续道:“我不信在沉音阁这么久,那小妮子一点都没发现。”

“她与我说过。”

萧愈歇笔,转向高照容道:“她的确说过,承夜在准备春闱。”

“那你为何不知会我一声?”

他本就要瞒高照容,又怎会告诉,答道:“我只当他一时兴起,并未想过他当真会去春闱会试。”

啧。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最喜欢趁人不备做些阴损的事,和他那个娘亲一个德行。

高照容在心里狠狠骂道,却也不得不佩服,萧承夜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场冻灾倒是成全了他,前有萧愈与苏雅鱼忙于施舍救济,后有昭珂被周嫱陷害,差点自身难保。他瞅准时机,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真才实学又如何?

她的愈儿才是萧望之的嫡长子。

高照容沉默片刻,道:“事到如今,我当然不会纵容他入仕为官。”

“你想如何?”

萧愈虽然知道迟早会如此,真真来到时,始终觉得难熬。

“不是有个昭珂?不妨借她的手给萧承夜下毒,就算最后露出破绽,也与我们无关。”

高照容说得理所应当,眼下她只在乎萧承夜会不会碍了萧愈的前途,根本不管昭珂的处境。这紧要的关头,不就该发挥她的作用,才不枉费她之前亲自出面保她。

“你真要如此?”

面对萧愈的疑虑,高照容眼都不眨一下地道:“若是日后你爹追究起来,这罪责也是那小妮子来扛。最重不过把她休了逐出府去,赔些银子不就行了?”

萧愈闻言,眉头一皱。

这样的话,他许多年前也曾听高照容说过。

那时,他年纪尚轻。萧承夜捧着《南溪春别》的话本,把所有的怀疑都与他讲时,他思量过,犹豫过,终于还是抑不住少年气盛,手足情深。他去问高照容,是否顾珺卓当年的死真的与她有干系。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高照容笑得如此阴恶。她弯腰,扶着他的脑袋,轻轻地说道:“愈儿,她该死。”

“她一个风尘女子,怎配与我这个相府小姐相提并论?”

“偏偏你爹把她宠得像个宝儿似的,不仅置当初的夫妇情义不顾,还要把她娶回府来羞辱我。”

“说什么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她,他愧对她,亏欠她,想要补偿她。”

高照容如同魔怔一般,紧紧捏着萧愈的肩,狠狠地道:“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我怎能忍下这口气,从她踏入相府的第一天,我就暗暗起誓,绝不会让她好过。”

“什么姊妹情深,那些关照大度,娘演得多辛苦。为的,就是等她临盆的时候,干净利落地送她上路。”

高照容冷笑,就连顾珺卓临盆的日子,都是她刻意挑在萧望之入宫,吩咐下人用催产汤算计出来的。

萧愈被高照容捏得发疼,他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高照容。

久久,肩上的痛教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娘,为何?”

“愈儿,人心险恶。”

“有些事不是你不去争不去抢,就能尽如人意。”

“娘之所以会与你说这些,是想教你以后该如何应付萧承夜。”

“你懂罢?”

萧愈不懂,“娘,为何非要取她性命?将她逐出府不行么?”

高照容终于松开萧愈的肩,轻轻笑道:“不这般,怎能解娘的心头之恨?”

“顾珺卓那种人,换在十方潋滟死了就死了,也没几个人在乎。娘不是没想过,给她安个私通的罪名,让你爹休了她。可她机灵得很,事事小心从不留破绽。娘没办法,夜长梦多不如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血淋淋的过去令萧愈一时难以接受,他躲进浮生阁,想到曾经亲近的手足隔了血海深仇,就怕的不敢再见萧承夜。

渐渐地,二人疏离,愈走愈远。

如今,高照容又想舍昭珂去害萧承夜,他该如何?

昭珂毕竟不像萧愈,当高照容把下毒的主意告诉她时,她震悚多于害怕。

她早就知道像高照容和萧望之这样的人,最善于掩藏。可亲耳听到高照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还是有些惶恐。平日里的端庄犹在,连说出歹毒的心思时都是从容不迫。

与乔氏相比,简直不分上下。

她要她报恩,要她心甘情愿地被推进深渊。

就算日后不会有人追究,就算她侥幸躲过罪责,可她毁了萧承夜的仕途是真。

并非她优柔寡断,而是她亲眼见过,萧承夜在锦瑟居的书简上写了多少注解,每一笔都是心血。天晓得,多少个深沉夜里,他点灯而读,花了多少功夫,才有了如今的才学,有了眼下的榜首。

她却要把他挡在殿试,把他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实在过分。

可高照容的吩咐,她不会违忤逆。她与他无冤无仇,怪只怪命途如此罢。

隔天一大早,昭珂还在榻上辗转,就听见推门声响。她抹眼,正古怪今个儿小丫鬟怎么来得这么早,就看到萧愈直直地站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昭珂被吓得一抖,以为眼花看错了人。正要再揉眼,就听见头顶传来寡淡的声音。

“你什么都不用做。”

她这才信了眼前站着的,的的确确就是萧愈。毕竟这寡淡冷清的声音,她在浮生阁听得最多。

难得萧愈这么正儿八经地找过来,她不敢怠慢,倏地直起身,疑惑地问道:“为何?”

“你也不甘想做的事还没做,就被扫地出门罢?”

“可…”

“你只管听我的,娘那边我自会解释。”

萧愈打断道,昭珂看他的模样,应该是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正好,她也不想去做这肮脏事,便答应道:“好。”

萧愈听后,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与她浪费口舌,转身就走。

按照寻常,昭珂肯定要在心里骂他薄情寡义。可眼下,她也懒得与他计较了。

花颜阁外,萧愈轻叹。

他对萧承夜有太多愧疚。

明明年幼时,两个人那么要好,无话不说,同榻而眠。他却因为软弱,不敢再与他亲近。浮生阁度日如年,再晃眼,萧承夜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讨厌他,他恨他。恨他只会躲,只会逃。

萧愈也猜到,萧承夜定是把一切都告诉了萧望之。因他早早就与高照容说过,所以她稍稍在萧望之枕边说些混淆视听的话,轻而易举地就把萧承夜最后的念想抹杀。

而他,依旧只会躲在浮生阁,远远地看着。

细碎的步伐声扰乱思绪,萧愈抬头,看向小丫鬟吩咐道:“杏儿,一会儿让小夫人带些如意卷去沉音阁。”

小丫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萧愈,愣了愣才答应:“是。”

最后辛苦的还不是昭珂?

辰时刚过,她就拎着一盒如意卷寻去沉音阁。挑台上,萧承夜披戴明媚春色,站在那儿,好似知道她会来一样,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地看着。

“我还以为嫂嫂嫉妒我中了榜首,都不肯过来夸我几句。”

昭珂有些心虚地走到几边坐下,“怎会。”

“那你怎么这两日都没来沉音阁?该不会怪我偷偷去了春闱会试,没与你说罢?”

当然。

昭珂想他去十方潋滟寻欢作乐,没想到作乐作到榜首去了。

萧承夜在她对面坐下,从食盒里端出一碟如意卷,继续道:“唉,我的嫂嫂,十方潋滟那些乐伶可是巴不得凑到我身边,求个荣华富贵。再看看你,就只舍得给我带一碟如意卷么?”

啧啧。

昭珂就知道这厮没皮没脸的,直接道:“不然你要如何?难不成要我学那些乐伶给你唱个小曲儿么?”

萧承夜笑道:“那倒不必,只是想让嫂嫂等我殿试归来,同我说个隐秘。”

“嗯?”

昭珂有些慌张,以为萧承夜已经发现她在为萧愈做事。

谁知萧承夜这厮笑得愈发放肆,夹起一块如意卷,放进嘴里“咔咔”地嚼了起来。

“你要我说什么?”

昭珂此刻恨不得如意卷里下了毒。

“嫂嫂莫急,迟早会知道。”

只怕他功名利禄在身,就忘了这茬。

可出乎意料的是,昭珂等来不是萧承夜金榜题名,官袍加身。

他仍是出府时的模样,坐在撵上意气风发。萧望之则在一旁心事重重的,像是遭了什么难受的事。

萧承夜的确才华过人,的确深得赏识。有人夸他比萧愈有过之无不及,也有人夸他样貌学识皆是出众。

宫中许多人都以为萧望之有个萧愈,医术精绝,却一直不肯入仕为官。大家当他生性清冷孤高,不把功名放在眼里。

却不晓得原来还有一个萧承夜,学富五车,长得更是俊俏,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不料恩赐在前,萧承夜却谢了功名,道:“小人只是得幸崭露头角,年纪尚轻力有未逮。况且爹爹教导,小人少不更事,才短思涩,自当再苦心经营几年。到时学有所成,才敢替圣上分忧解难。”

“再者,小人的兄长尚未入仕,依辈分也不该受此恩赐。”

在盛安的确有这么个规矩,萧愈身为萧望之的嫡长子,若还未入仕为官,萧承夜按理是不能接受功名的。

只是,萧望之在殿上听得哽咽,一路上几度看向萧承夜。这许多年,他都以为他纨绔浪荡,整日无所事事。眼下他本有机会赢取封赏,却被萧愈耽误了。

萧承夜扭头,对上萧望之的眼色,仍是笑吟吟的模样。

他深知,他从来都不是靠萧望之的愧疚过活的。

他与萧愈亲近是无知,他把真心话都与他说是无知。他早该知道在萧愈心里,高照容始终要大过他这个同父异母的手足。

他有个疼他爱他的娘,他呢?

每年萧愈生辰,总有萧望之与高照容为他庆祝。他就只能在席间默默相看,心里难受偏偏还得装作讨人喜欢的模样。

他的生辰就只有萧望之记得。

最先萧望之问他喜欢什么,他还会乖巧地答:古琴、话本。

再之后,他所说几乎都是:“只要有银子,何愁买不到喜欢的物什?”

记得不记得,又有什么分别?

终归换不回顾珺卓死而复生。

好在他这么一折腾,既显得谦爱兄长,又可以堵上高照容的嘴,教她好端端地受着世人对他的夸奖,受着他才华胜过萧愈的事实。

他就是要在高照容心口剜上一刀,让她每看他一眼,都会生出无比的恶心。

如此,他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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