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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无界》一 月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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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此书献给我深爱的妻子。同时还有我尚未成年的幼子,将来他难免有迷惑,困顿的时候,希望这本书会给予他希望和力量。

你立于崇吾之巅

山风吹起**长发

赤麟呢喃

灯火微明

亿万载星雨无声

桃花不语

(下缺两行)

**子**携

虚宿耀青冥

---《远古的摩崖石刻》

“小峻,罗风跳楼了。”

……

毕峻猛地睁开双眼,胸部快速起伏着。

又是一样的梦。

平复过心绪,他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抓过枕边的电子表,凌晨3:15。他叹了口气,咬牙紧紧闭上双眼。

距好友轻生近一个多月了,罗风的母亲李阿姨依旧神情恍惚,天天以泪洗面,嘴里不断念叨着:“小风啊,妈妈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啊!”毕峻打小和罗风交好,知道她对罗风管教严厉,期待极高,兼之长罗风四岁的姐姐罗霞成绩一贯优异,两年前顺利考入北航,罗风的处境日益艰难。进入高二后,不知什么原因,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成绩眼见着下滑。李阿姨的脸,就像北方入冬后的汽车玻璃,寒霜日盛。“屋漏偏逢连夜雨”,罗风的父亲近来股票大亏,心情阴郁。碰到李阿姨责骂罗风时,他也怒火难耐,常常一同大骂,有时甚至动手。罗风曾自嘲说,这是他家特供的“冰火二重奏”,惹得毕峻大笑不止。

在罗风葬礼上,从小就极宝贝弟弟的罗霞脸色发青,泪水自姣好的双颊汩汩而下,眼睛紧盯着棺木,一语不发。洒遍无数眼泪的葬礼显得那么漫长,但也终于结束。跟毕峻告别时,她咬破的下唇满是鲜血。听说回北京后,罗霞始终不接父母的电话。

虽然清楚好友生性有些脆弱,毕峻仍难以相信其决绝若斯。因为和罗风关系最好,警察和班主任均找他谈了话。仔细回想,罗风那段时间确实精神不振,话也少了,但无论谁被父母骂,心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毕峻除了安慰鼓励他学习用心,也并未太在意。警察调看了罗风的微信和邮箱,没发现任何异常。

罗风的遗言写在一张随手撕下来的纸条上:请将相册交给毕峻。接到相册时,毕峻悲痛难禁,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相册里装的,全是罗风与他自小到大的照片。带回家后,他曾翻看过两次,每次没翻几页,便哭得难以继续。那之后,他再没鼓起勇气翻动过。

死亡,,这个天天出现在电影,漫画,游戏,微信新闻中的话题,早就同八卦娱乐,标题党文章,购物推送,红包诱惑等一样,让人习以为常,毫无新鲜可言。可当它真切地走入人的生活,突然在其耳边呵出寒霜沁骨般的气息,你便会突然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每一次失去,都会让人变得更加敏感。或许,这是人类成长的一种方式。而失去什么,常常由不得人去选。

窗外天地静穆,微雪轻舞。西南方的天际下,一弯弦月银钩半卧,在墨玉般的苍穹下清辉漫洒。

毕峻正胡思乱想。耳旁突然响起一声浑厚的呼唤,“吾主”。

他猛地打个机灵,睁眼四下看去,随即放下心:看来连日夜半无眠,脑袋都开始告状了。毕竣将两臂高举过头,用力伸了个懒腰,然后翻过身,把柔软的鸭绒被紧紧掖在颌下,打算赶紧入睡。

“吾主,”又一声呼唤,声音似发于身前,又似来自千里之外。

毕峻“砰”地坐起来,全身汗毛直立,“谁?谁在说话?”

“吾乃狰也。”

“……筝?什么筝?是我的古筝成精了?”

“吾不明尔言。吾乃上古灵兽,寄身章莪山内,司物之时序,众法之章也。”

“灵兽?章莪山?......哦,明白了,”毕峻放下心来,“原来是做梦。”

都怪爸爸刚买回来的《山海经》,这几天睡不好,被自己抢来当助睡神器,没想到效果出奇好。

“啪,”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汝何故自掴?”

嘿,这梦还挺顽强?

“啪。”这下加大了劲。

“何故续掴?”

“……”毕峻心想,算了,既然这梦如此顽强,就接着把它圆了吧。

“你刚才说什么?无主?什么意思?啊,对了,得用文言文。无主是为何意啊?”毕峻问道。

“吾之主人。”

“主人?谁,我?这什么时候认了个小弟啊?”

“小弟为何物?吾不知。”

“小弟就是跟班,帮老大做事的。”

“……吾仍不明。”

“你可真笨呐!哦,仆从,对对,就是你为什么说是我的仆从?”

毕峻突然记起前几天语文课上,郑司令讲《后汉书?单超传》时谈到单超的气派,“其仆从皆乘牛车而从列骑。”

“郑司令”,是同学们给语文老师郑靖起的外号。他一个文弱书生,偏偏怀着报国杀敌的伟大梦想,时不时穿条复古的绿军裤,腰间束着劳保店买来的仿武警腰带,金框眼镜后的双眼闪着做作的冷峻,薄薄的面皮一如既往暴露着脆若薯片的坚毅。激动时,他盯着下面士气不振的将士们,慷慨陈词,希望鼓舞其志。末了,他还喜欢背上一段其偶像辛稼轩的词,大有江山睥睨,横刀斩鸡鸭的气概。

“涿鹿之战毕,天下归服。帝感于兵火涂炭,民望生息,乃登昆吾山,集诸器以炼五兵,昭升平;封灵兽于木石之内,散于四海。吾沉睡千年,此番再醒,世必有异也。”

毕峻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这家伙满口“之乎者也”,文言文战斗力爆表,搞得人云里雾里。

“你到底要干啥?啊,不,你此来何意?”他耐着性子把梦做下去。

“吾亦不知,天命难测。敢问当今何世?”

“20**年12月5号。”

“……可否示以德麟历?”

“得林历?……没听说过啊,得嘞,你是说阴历吧?农历?就是根据月亮编出的历法?”

“农历非仅据月神而创,其乃为阴阳合历,创自……”

“行行,明白了,”毕峻打断他道,“我明天给你查查。请问大神您怎么找上我的?”心想这梦做得也没谁了。

“吾寄身于五色灵石,现卧于吾主书案之上。”

“五色灵石?”毕峻瞥向墙边的书桌。这张旧式的红木五斗书桌,是爸爸在旧货市场淘的,据说制于民国时期,虽然漆面斑驳,磕碰之伤不少,却平填其一股苍劲之气。抽屉头钉以蝴蝶形黄铜拧丝提手,隐透绿痕,台面右角处以隶书刻有“洗凡”二字,笔法练达,入木三分。毕峻从小就对其喜爱不已,初中后数番软磨硬泡,爸爸就是不给。后来被他逼得紧没办法,爸爸说如果把《蜀道难》,《将进酒》,《春江花夜月》,《长恨歌》一口气背诵下来,就把书桌移驾到他的书房。

此刻,遥远的夜空投下薄纱般的星光,静默无语的书桌仿佛罩了一层氤氲的雾气,摆于其上的书本纸笔,扭蛋手办,一块块形态各异的小石头,似乎被赋予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意义。

毕峻的目光搜索着,最后落在一块巴掌大小、形若陡峰的石头上。

这块五彩斑斓的辉岩,是毕竣暑假同父母去黄山游玩时捡到的。那天早晨,风清日朗,三人从后山白鹅岭拾阶而上。约行一小时,左手边跳出一洼碧水,清凉可人,大家看着喜欢,便停下休息。毕峻的爸爸爱好广泛,收集五花八门的石头便是其中之一。毕竣还穿开裆裤时,便记得爸爸常说的一句话:每块石头,都封存着地球的梦,等待有缘人的开启。他打小“子承父业”,对橄榄岩,云母片岩,砂岩,岩浆岩等常见石头,皆一望便知,耳熟能详。去年生日,爸爸又送了一个自带光源显微镜,他更是如虎添翼,兴趣愈浓。

其时,毕竣坐于水洼旁,无意间瞥见水底微光闪动,捞出一看,是块石头,五色交杂,酷似奇峰,便擦拭干净,准备装入包中。爸爸见了,说石头看相不错,可后面仍有不少山路,天都峰,莲花峰都很陡峭,背块石头徒增负担,劝他丢掉算了。毕峻想来想去舍不得,到底没听爸爸的话,带这石头游了黄山。

他伸手拿过石头,左右端详着说:“你在这里头?能出来么?”

“此时尚未可也。若与吾主盟誓,则心意相笃,言语不复异也?”

“等等,‘言语不复异也?’噢,你是说盟誓后语言就能相通了?太好了,早说嘛,要怎么做?”

“汝手捧灵石,念‘天地无垢,灵魄相守’。”

毕峻盯着掌中的石头,依言做去。

“轰”,他只觉得整个房间猛地剧震起来,石头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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