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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湾》第五章 大起大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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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下派来之前的几年时光,我的人生总是大起大落。甚至出现了思想上的混乱,一些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了。父亲说,你总是囿在学校里,和社会接触太少。要走出去,深入社会才能真正成长起来。我知道大鸟怕小鸟从窝里掉下来,每天都把窝移低一点,灾难也因此发生,人们把小鸟都捉走了。

过度的溺爱是害不是爱。

我想,父亲一定是知道我和社会有着太多的格格不入,或者说叫不合时宜。从基层商业战线的标兵到县城供销社的公司经理,我知道父亲在工作上真可谓尽心尽职呕心沥血。七十年代父亲在我的老家当镇供销社主任的时候,开辟了许多乡镇集贸市场。那时,我印象中的父亲总是显得匆匆忙忙,干什么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

我觉得父亲的雷厉风行和自己的优柔寡断反差特别强,父亲是干什么都讲究快刀斩乱麻的人,镇供销社的各个代销点的职工都非常敬重父亲,开会时父亲时常对一些有私心的营业员点名批评,但那些受到批评的人总是心服口服。支农时,父亲去一个叫杨庄的地方搞蹲点,帮老百姓干农活居然累得吐血。后来,杨庄的老百姓敲锣打鼓给父亲所在的赵庄镇供销社送去一面锦旗,上书王成勋主任是咱百姓贴心人。父亲十四岁就参加工作,在一个叫桃源糖厂的地方当保管员。后来去了部队,复转地方后在镇供销社当了主任。他对朋友和同事从来都赤胆忠心,一个副手的女人生产时大出血,他知道自己是o型血,二话没说挽了起袖子。那个副手的女人正是因为父亲的献血才得以活命。后来,她却和她男人带头张贴父亲的大字报。八十年代父亲进城当供销社的经理后,他同样遇到一个对他前恭后踞的副手。

我知道,不论是商界官场父亲的经历,还是我耳闻目睹的一些宦海风波,都令我对所谓的政治前途望而却步。我不想出人头地,只是觉得自己想完成少时的理想。白天查阅资料,晚上焚膏继晷地进行创作。那时,我觉得把渐渐枯竭的内心归罪于别人是自己懈怠灌溉与滋润,抑郁和不欢欣是自己的责任,意志的消沉只不过是自己意志的孱弱。自己的感受和思忖要靠自己感悟,感情是一件永远无法计算投资回气报率的东西,付出跟回报之间有时完全没有关系,甚至成反比。人生就是因为无法随心所欲,所以才有意义。有时我直觉字面上来看就是最直观的感受,科学来说就是不以人的意志控制的特殊思维方式,直觉是基于人类的职业、阅历、知识和本能的一种思维方式。直觉也叫做人的第六感,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种经历,直觉判断的一些事情在之后确实发生了,这让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议。我受到处分几年的时间里,时常有一种郁闷的感觉。烈日炎炎下,我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篮球,暴风雨里,我一个人彳亍前行,那一段时间,似乎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2004年春节前,我看到了学校要选派干部到基层的通知。于是,我报名了。

“天呢,你的工作就算是天天给学生拿拿报纸和杂志,又有什么呀。”我妻子雪雯和我吵了起来,“王社,什么叫安分守己不用我教你吧。咱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过的就是平平淡淡的日子。你天天吃饱饭就去上班,家里的事不要你问,饭不用你做,衣不用你洗,这还不行吗?人要知足。咱们现在不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年龄了。以前,咱们疯也疯了,玩也玩了,也算是青春无悔了吧。你当初又是想成立公司又是想做大生意,到后来还不都是瞎折腾。现在都过去了,你不要再跟着施宪那几个骗子混事,给你挂个什么技校副校长,你好象真的当着鸡毛当令箭了。还有那个叫什么杨一丰的人,象雇用苦力一样让你没日没夜地写,几本书出来了,经济也没有什么改观。他还许诺你干什么杂志编辑,给你挂了个什么中华英才杂志社的副社长,好象你真找到感觉似的,真是好笑。你回想一下,哪一件不都是象漂浮在你眼前的肥皂泡一样,你抓一个破灭一个。行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咱们现在什么也别想,只想着天天吃饱饭去老老实实上班就行了。好了,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我想出去走一走。”望一眼泪盈满眶的雪雯,一时间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走出户外,我在林荫道上闲散地走着,闭上眼睛,仿佛在静听着丝绸之路上的千年驼铃,在那远远的天际口似乎真的看到了一轮明月。就是那一轮天月点缀了自己的的梦宇,多少年以来,纷纷扬扬落满一地的相思,火红的枫叶灿烂了秋的音籁。那一轮饱满的明月让引导着他往前走着,一地的银光一地的饱满一地的希望,我用生命向神祗苦借来一身闪烁的颜色,枕着许多年滚滚如斯的红尘,挂满泪静静寻找着自己前行的方向。难道自己真的象有人说过的那样孤舟单骑,只能与高山流水对晤。我觉得自己走得远了,也走得太累了。也许真的是天道容不下如此至善至美,他只有享受孤独。

晚上,雪雯依然叨唠不休,她想尽可能地说服我不让我离开学校。

“王社,你不要给我装疯卖傻,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听我的。”雪雯站起来拿起毛巾洗一下脸,她边洗脸边说,“现在爸爸的身体不是很好,父母在不远游,你忘了?”

当时,我嘿嘿笑了笑,我的笑声显得非常古怪。现在,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人生的不惑,象是中了埋伏,又象是被人夹击。我不忍去伤害一个一直对我充满了爱意的女人,他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不至于伤害她的理由,哪怕是一句甜言蜜语来安慰她孤寂的心。我认定自己现在要走出学校走出图书馆,就算自己要走进一个不可自拔的无底深渊,我也心甘情愿。而妻子善良且充满信任的关切,令我感到一阵阵的不适,我是不是真的做了迷途的羔羊。看一眼雪雯被寒风吹乱的发丝,脑后系的手绢象是一瓣在风中飘荡的花朵,露着一丝浓烈的悲伤。我又看到了窗外那轮园月,此时更是高挂空中,灿烂无比,但王社愣愣地看了一会,却感到那轮明月分明是模糊的,是虚构的。雪雯的真实让我感到了羞愧,感到了亲切,感到了恬静。

“好吧,咱们别再争这个事了。我现在是党员,一切听从组织安排吧。反正我的申请报告是递过了的,批不批,就听天由命吧。实话告诉你,这一次想去的人多着呢,每个支部都有不少人报名呢。”

“笑话,一个农村的大队书记,会有好多人报名,这话说出来谁信?”雪雯边擦眼泪边说,“好吧,听之任之吧。”

在接选派组织考察的日子里,我尽量让自己保持放松的心境。我在寂静中聆听寒风吟咏的歌声,渐渐地感到心绪宁静起来。看一回凝静的桥影,数一数螺细的波纹,倚暖了石阑的青苔,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我想起徐志摩的独白,只是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我就这样被感动了。

感情原来就这样浓缩在实实在在的生活里,一切的浪漫或辛酸或艰难或惆怅或幸福,都远远胜于自己对生活的刻意的追求,平淡无华,也许那就是生活的全部。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感情是缥缈云雾间的舞蹈,是深山里清澈小溪的吟唱,是的,我是要远行找寻生命的真谛。我流连在月光下的万丈银波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我的脚温柔地在青石路上轻吻月亮的呼吸,回首翘望那撒满小路上的鳞光,却依然不曾记得家在何方,我知道自己迷茫的是精神的家园。

回归乡野,是自己少小的梦想。故乡,故园,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河岸边有着茂密的芦苇,画眉在岸边的树上悦耳的鸣啾。在故园,黑桑树傲然地挺拔着身躯。乡间俚唱和孩童嬉戏。那就是我一直追求的梦里人生。我知道生活原本可以很简单,自己却被物质所累,过多地去追寻那肥皂泡绚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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