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内，良妃几缕白发随着青丝垂落着，她已经不梳妆几日，只病弱地躺在床上。芸儿有空便来探望她，这日也是如此。

见芸儿来了，良妃抬了抬手，春喜及时过去扶住良妃。只见良妃挺起半个身子，强撑着起来，道：“嫔妾……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她说话还是有些吃力，躺着的时候还好，只是一起来，便觉得一口气抬不上来。

芸儿急忙走过去，亲自扶住良妃，怪责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免礼，免礼，怎么就不听呢？”芸儿说着，扶着良妃躺下，自己坐在了她的身边。

良妃不知为何，看到芸儿便眼睛噙泪，鼻子发酸。芸儿知道她这是为何，却也不愿说破。芸儿虽是嫉恶如仇，可她也有宽容之心。虽是过去的良妃背叛过她，可是她早就原谅了。即便良妃的儿子胤禩，踊跃争夺太子之位，但芸儿也并没有将良妃当做仇敌一般。

芸儿握着良妃的手道：“如今都快要立夏了，本宫都没敢让内务府撤了你宫里的煤炭。我知你体弱，畏寒，多暖和些也是好的。”

良妃有所触动道：“嫔妾卑微，原不指望什么妃位的，是娘娘垂爱。嫔妾的儿子是个糊涂的，嫔妾便越发没有脸面面对皇上和娘娘。现娘娘又……又对臣妾这般照顾，臣妾万分羞愧。”说着，良妃便又泪流不止。

春喜过去为良妃拭泪，细语劝道：“娘娘，您不能成日里这般多愁善感，这样病怎能好起来？”

芸儿瞧着这春喜倒是个得力的，如此人伺候良妃，她也算放心。

良妃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擦了。良妃道：“我如何能不愁，我儿胤禩借着太子被废，竟然勾结朝臣想要朝臣拥力他为太子。那三阿哥胤祉我瞧着他就是个没安好心的，竟然向皇上说胤禩被看相人说成是有富贵之相，并要替皇上杀了太子。不想……不想皇上自此对胤禩不仅防范，还斥责胤禩是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如今，那胤禩被皇上夺了贝勒，倒成了闲散……宗室。这我是看啊，自打上回的事情后，皇上越发芥蒂皇子们的私心，生怕宫内再生变，便常常打压。我是常常劝胤禩，叫他不要痴心妄想，可他……可他总想争些什么，现在倒好，争没有争到，连原本有的也没了。”

良妃在芸儿面前说这话，自然是让芸儿可怜她，好让芸儿替胤禩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

芸儿明白良妃说的话确是实情，事实上这些自己早就了然于心。只是，平常人家的父子也会如此，故若想得老父亲厚爱，要么你是他的老来子，要么你就要虚假做人。像那些有企图之心，暴露出来被老父亲看到的，类似这行为的，无非是作茧自缚，自断后路。

芸儿也不能对良妃这样说，她现在的身子，只能宽慰，不能将现实摆在她面前。

芸儿道：“你呀，前朝的事情你就别跟着操心。这胤禩虽是糊涂了些，但到底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还是疼爱的。”

良妃担忧道：“是么？皇上当真疼爱胤禩么？可我瞧着，现在的皇上总是对那十四阿哥格外疼爱，还有便是勤妃的十七阿哥。说到底还是我没用，勤妃入宫晚，从前也只是密妃身边的宫女，可现在倒是也成了妃位。若是我……”

芸儿握住她的手，劝道：“你看你，何必钻牛角尖呢？那勤妃对待谁都礼敬有佳，又素来是个胆小的，你何必和她过意不去。再说了，她从前是密妃的宫女，该心里不快的是密妃才对。可瞧着这密妃，倒真是病的时候，不然以她的所作所为，她岂能脱罪。”

说起密妃，良妃更是叹道：“说起这密妃，她还真是能生。”

确是，芸儿常常说的玄烨的老来子，四五个里，有三个是她所生。虽说病逝没了一个，但为此皇上对她更是怜惜了。

而良妃，因着病弱思绪混乱，又除了芸儿根本无人与她讲话，甚至没有人来探望她；如此憋了许久，便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她又抹泪道：“这胤禩啊当初都怪我，若是那惠妃开口说要抚养他时，我能拼死拦着，也不会成了如今这样的性格，他还竟然为那大阿哥求情。”

芸儿心里面明白，胤禩当真是争储无望的，她也明白，胤禩这种种的糊涂行为都是那个三阿哥胤祉挑唆的。想来那个三阿哥，虽是荣妃所出，可倒一点也不像荣妃。他当真是对太子忠心，因若没有他的挑唆，太子也不会这么快复位。

想到三阿哥，便想起荣妃，芸儿也是想借此岔开话题：“这昨日啊我和荣妃还在聊，真都不如生儿子。儿子再怎么闹腾，就像那胤褆，哪怕是造反，皇上也留下他的性命。皇上的儿子，皇上哪个都疼啊。可这女儿，竟嫁的那么远，现在也不知道是过的好还是不好？”

芸儿这话倒叫良妃不再想那些糟心的事情，她反劝道：“你那瑞琳公主自来聪明伶俐，又是个有主意的，她啊，打小我就喜欢，定是不会受委屈的。再说皇上的女儿，谁敢让她受气。就是荣妃那女儿……诶，都是有照应的。”

想到自己的女儿，芸儿不免心里有个疙瘩。她知道那瑞琳的个性像自己，竟不如旁人想留在自己阿玛额娘身边，非要嫁到蒙古。想到这个，芸儿就直摇头，也有些后悔没有将她强留在身边。

芸儿走出永寿宫，翡翠不免道：“娘娘，您啊每次和良妃聊完，都看起来很沉重。那良妃如今似病的精神有些不好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没有什么遮蔽的。她啊是个唠叨的，倒是也难为娘娘您了。”

芸儿浅浅一笑，疲倦地叹了口气：“她啊，从前不这样的，也是个活得明白的。怨就怨宫里头将她熬的，竟熬成这般诚惶诚恐。不过她那个儿子也确是个糊涂的，孩子倒是个有能力的孩子，可就是太过不懂得收敛锋芒，现在倒真是争储无望了。不过胤禛若如他，懂得收人心，本宫觉得倒是好。”

珍珠探了探四维，安慰道：“娘娘，咱们四阿哥不会收买人心，便是最会收买人心的，起码不会令皇上对四阿哥如对八阿哥。如今皇上对八阿哥是起了戒心，八阿哥也是白忙乎。”

赵柳也是探了探周围，等着越过几个在墙根回避的宫人后才开口道：“娘娘，听闻上次皇上大怒，甚至要亲手杀了八阿哥。可这十四阿哥十分会做人，竟然冒死拦着皇上。皇上虽是生气，可越发对十四阿哥重视了。”

在旁人眼中，十四阿哥始终是个大患。可芸儿每每想到十四阿哥，却还是心里有底的，毕竟十四阿哥永远不知道，自己可以为四阿哥出多少力。

但想到德妃，她还是不放心，经常会动杀她的念头。如此，芸儿又问道：“那德妃可还是成日里吃斋念佛？”

赵柳应道：“回娘娘，确是，咱们的人是日夜看着。奴才看，上次的事情是真将她吓到了，她也确是不敢了。”赵柳悄声道，“且咱们的人日夜看着她，她也不敢造次。娘娘放心，血滴子各个经过训练，都是个顶个的人精，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虽是十四阿哥也常常去，可她却极少说些什么。”

芸儿从来不放心德妃，便道：“记着告诉四阿哥，就是做给旁人看，也要常常去探望德妃。让血滴子也要日夜不断地看着，那个德妃可不是那么容易安生的。”

“奴才遵命。”

芸儿到了南书房，见玄烨脸色满是喜色，便问道：“是何事叫皇上这般高兴？不如说出来，与臣妾我分享一下。”

如此，玄烨握住芸儿的胳膊，乐道：“这胤禵啊还真是个有勇有谋的孩子。这朕自打将他调到西宁，他是凡事上心，尽显才能。即能稳定军心，又能善于用人，更收集了许多有用的情报。竟还平复了那边的叛乱，深得当地人厚爱。”

芸儿听后，心里一沉，却脸上带着笑容道：“皇上，这当真是个好消息。这胤禵啊，还确是个人才，想必将来必能辅佐君王，为朝廷出大力的。只是这臣妾啊还是要称赞皇上，毕竟他是皇上的儿子，思维方式，做事方法也是缘于皇上的血液和教导。不过这样说来，皇上的这些个儿子，又有哪个是平庸的呢？”

玄烨笑道：“朕从前是没有发现，如今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这该不会是奉承朕吧？”

芸儿抿笑道：“那皇上的意思，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优秀？”

玄烨手指指向芸儿，含笑道：“你啊，还真是伶牙俐齿。”

两人喝着茶，玄烨突然脸色有些肃穆道：“只是你为何只在朕面前夸奖旁人的儿子，却从来不提自己的儿子。”

芸儿一听，瞟了玄烨一眼，随即放下茶杯，表情带着丝丝怨意道：“臣妾没儿子，没女儿。唯一的养女也难产死了，臣妾是孤家寡人。”

玄烨听后，内心触动极大。他更加怜惜地伸手握住芸儿：“你虽不是皇后的位份，可在朕心里，你就是朕的妻子，朕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有一事，朕已经留下旨意。”

芸儿好奇道：“皇上所指什么？”

玄烨表情有些深沉，顿了顿后道：“朕有旨意，虽你不是皇后，可朕想和你合葬。朕的身子骨越发不如从前，尤其是那场大病后，朕觉得朕定活不过你，朕要将身后事安排好。只是事关重大，未免群臣阻挠，朕是秘密安排的此事。”

芸儿一听，即刻鼻子发酸。她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情深义重的男人，突然想到自己对他的谋求算计，当真是心里十分愧疚。可她不能心软，不能为此就对玄烨倾心吐意，毕竟一旦出口，便收不回来。若是玄烨为此而心生芥蒂，她付不起这个代价。

如此，芸儿只紧紧地握住玄烨的手，一双泪眼道：“皇上，你对臣妾真好，臣妾……臣妾真是幸福。”

玄烨坐过去，搂住芸儿：“朕有你也是幸福的。记住芸儿，无论朕做什么决定都会考虑到你们母子，朕会护着你们……你一定要相信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