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错》第3章 慕恒其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西郊地处偏远,加之又是山林之中,本就寒凉。

他的声音伴着萧瑟的风送入花予的耳中,分明是清晰的,却让她有一瞬的恍惚,似乎是晦涩难懂的话,让她有些听不明白。

慕恒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叫她不得不应声:“端亲王身份尊贵,哪会与小的这种平头百姓有逢面之缘。许是您记错了,也未可知啊。”

不过片刻之间,花予已在脑海中将自己短短十七年的经历回忆了个全,萧府之中的陈年往事早已忘却大半,被狼狈驱逐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和风居中十数年的日日夜夜。端亲王的洁身自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王府中王妃之位空悬良久,就是侍奉的姬妾也无,这样的人,如何会踏足烟花巷柳,又如何会瞧她眼熟?

花予几乎已经确定他是记错,这般想着微微半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些,甚至心思活络地想着,她女扮男装本就是无奈之举,沉静有余,英气不足,也不知眼前的端亲王殿下说是眼熟,眼熟的那人长着什么模样。

她自然不会多嘴多舌去给自己添麻烦,何况对着眼前的人,也没有那胆子,只希望慕恒莫要再对这个话题不依不饶,赶紧揭过这一页。

慕恒也并未打算再问下去,只估摸了下时辰:“观梅宴在即,不便就留于此。岑郎若是孤身一人,不如随本王一道赴宴?”

花予只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莫测,可短短三言两语之间却又瞧不出个所以然,只有仅剩的直觉在提防着,自然不愿与他一道。抬头嘴角便牵了牵,笑中带了些歉意:“殿下盛情小的怕是无福领受了,适才已约了人,故而......”

她语尽于此,抱合的双手往上轻轻抬了抬,婉拒的意思不言而喻。

慕恒颔首,也不多言,只道了声“既有诺在前,理应如此”便带着身边的小侍从先行一步。

——

宋彻宴上再见到花予时,便见她一副恹恹模样。

他用手肘碰了碰她:“喂,不过半个时辰,你怎就这样了,可是山庄的红梅不衬你心意?”

花予掀起眼皮子看他:“没啊,红梅白雪最相宜,美极。”

即是观梅宴,自然不拘于大厅之中。院中红梅有序列作两道,设宴饮于梅树之下,相对而坐,饮酒赏梅,又有歌舞助兴,好不风雅。

宋彻早已对她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习以为常,只觉得她怎样都是好看的,多看一眼便是多赚一眼。

他单手捏着下巴想了想便笑了,自以为察觉到不得了的东西,眼睛微微一眯,又凑了上去:“那可是因为我先前说过事毕之后来找你的话?嘿嘿,我也想啊,可那老庄主连着数年未见着我阿耶,非逮着我问东问西,又要我帮他传话给阿耶,这一眨眼就拖到了现在。”

见花予侧首看他,眉宇上扬,正欲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诶,打住!我知道你又要叫我自矜身份,我又不是不明白。只是你今天既然都答应陪我出来了,便不要扫了兴了,好不好?难得一次,管他遇着了什么事,先放一放,今日就是吃好喝好,再赏赏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语气,可哄她开心的意思却明显了些。花予又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到嘴边的话她也说不出了,只是撇过头,轻轻哼了一声。

宋彻与她同坐一席,这声轻哼他听得明白,见她眉目之间虽依然冷清,却敏锐地察觉到她心情的好转。

他是燕国公的幼子,宴上少不得被人攀谈巴结几句,即便是和别人聊和聊着,也不忘抽出一眼看看她。便见她端正地坐在席间,捧着盏一下又一下小酌着,偶尔微仰着头,看头遮天蔽日的红梅。那红影映入她眸中,似是清浅漂泊的云间混进一抹彩絮,多了几分艳丽颜色。

花予虽对他不假辞色,却并不妨碍宋彻想象那一张漂亮小脸若多谢生动表情是何模样,欢喜的、嗔怪的、恼怒的,嬉笑怒骂百种风情若出现在这一张脸上,指不定要勾走他多少魂魄。

这样想着竟走了思绪,连身边的人奉承夸赞他许久都无反应,一连“宋小公子”地叫了好多声才令他回了神。

——

九梅庄主顺了顺那绺花白的胡须,笑:“老夫看阿彻那副样子,就觉得还是年轻好啊,总有着牵肠挂肚的人和事,人老了,也就没了那些个心思去折腾。啧,程家小子那番话算是白想了,人家压根没听进去嘛!”

慕恒为他斟了盏酒,道:“庄主这几年精气神倒是好了不少,可见那些药材并非无用。”

九梅庄主大笑两声:“我俩的交情在那儿,你小子自然不会用那些个寻常玩意儿糊弄老夫!”

慕恒失笑,看向宋彻的方向,神色自若道:“我记得前几年每逢观梅宴都是宋衍赴宴,今年倒是轮着宋家老幺了。”

闻此言,九梅庄主笑了笑,道:“本是如此,可阿衍前些日子外出办事,不留神将帖子一并收了去。阿彻这孩子还专程为着这是往山庄跑了一趟,我当时还奇怪,这么多年,可没听说这孩子对我山庄里的梅有兴趣啊......”

恐怕不是对观梅宴有兴趣......

慕恒挑了挑眉,目光在席间扫过,只在一处顿了片刻。一片觥筹交错中,也就她那处闲适安然。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

佟州,崇安寺。

崇安寺位于颍川与佟州相接之处的亭山之上,是方圆数十里颇有声名的寺宇,年年香火鼎盛。而这几日,似乎是因为大雪封山的缘故,香客少了些,打眼望去尽是皑皑雪色,连走禽飞鸟之影也难见。

萧裕踏着长阶步步上前,迎他入内的人脸上毫无惊讶之色。

崇安寺的住持,被很多香客称作活佛,传闻已年过百岁,却鹤发童颜,不见苍颓之态。他对着萧裕施以一礼,道:“施主此次前来,是为留宿于此,还是为礼佛奉香?”

萧裕看向他,朝廷大员,萧家家主,神情中竟有恳求之色:“大师,我只求见她一面。”

住持口中轻声诵了小段经文,手中佛珠缓缓转动:“妙善大师潜心闭关,老衲也已许久不曾见她了。何况施主......”

他看了看眼前的萧裕,眼神没有半点寻常老者的混沌:“施主织网自缚,不得解脱,心不静,又何必勉强。”

萧裕十指紧攥,沉默片刻,却也只是一叹:“我何尝不明白,只是今日却有要事想要告知......告知妙善大师,如若不可相见,可否留下书信,劳烦住持待妙善大师闭关结束后转交给她。”

院中传来浑厚的钟声,是崇安寺的小沙弥定时敲钟,那口铜钟已有数百年历史,见惯了生离死别,听多了百态人生,青苔蜿蜒在雕花纹饰之间,无声地诉说着世事沧桑,唯有那钟声依旧庄肃洪亮。

一声,又一声。

住持静候钟声过后,带着几分无奈地摇摇头:“后堂供有纸笔,施主自便吧。”

随后便口诵着繁复经文,兀自离去。

后堂之内,烛火昏暗,空气中檀香流动,大殿正中一尊金身佛像庄严巍峨。

直到日色浅淡昏沉萧裕才搁下手中毫笔,指尖在书信开头那处早已干涸的墨迹之上流连。微作沉吟,几经犹豫,终觉得不妥,还是提笔改作“妙善大师”。

哪里还有什么“吾妻阿钰”,世间仅存,香客尽知的,只是妙善大师罢了。

——

观梅宴结束时,已日薄西山。

马车甫驶回颍川的主道之上,花予便打算与宋彻分道而行,却被他一副不依不饶的姿态拦下。

“不行就是不行,你瞧瞧这天色昏暗地,我哪放心让你独自回去?”

......分明和风居就在临近的街道上,她步行回去,指不定还被绕路而行的马车快上几分。

“何况你今日待我甚好,如何忍心在这时候弃我于不理在?”

花予眉头微拧,暂且不论弃他不理已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宋小公子......恐怕对甚好二字有些误会。

“反正我不管,我就想送你回去,你若不从,我以后便日日来烦你,你可想清楚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花予再不做挣扎,由着他去。她抬眼看了看马车外昏沉天色,眼下她更在乎的反倒是另一桩事情。都这时候了,也不知流莺和春酌那俩丫头办事得不得力......?

马车缓缓驶入和风居的巷子,匾额两侧的灯笼高悬燃亮了这一方夜色。

待宋彻答应放她离开后,花予几乎是立刻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往后门溜,便被大门前的人叫住。

即便身处一群妙龄女子之中,锦娘也是惹眼的,那张因着看瞧不出年纪而被人无数次议论的脸上此时含着些许愠怒,眼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盯着花予。

花予心中暗叫命苦,出门之前便恐日暮前难回,特意叮嘱了流莺和春酌,若是锦娘寻她,便是她身子不适早早歇下,哪想这两人连如此小事都办不好!

花予挪着步子,硬着头皮走到锦娘跟前,还没打招呼,便见锦娘的目光掠过她,看向身后一处,依旧是那副吊着眼角笑意的模样:“宋二郎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