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方破开云层，染暖迷雾，怀抱着刚刚苏醒的小城市。楚郡的人们被几声鸟鸣唤醒，一天的市集依旧如往常热闹。落在楚郡中心地带，挂着魏家挂扁的大户，传来哒哒的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女清脆的声音，敲开了沉寂。

“魏姐姐！我来拿契约了。”

那是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女，面容如同，然而举止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令人舒服的温和与优雅气质。

“是是……。”

从内屋里传来少女的无奈轻笑，里面的房间欣然打开折门，雕木上的古色花纹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暖色。

被称做魏姐姐的漂亮少女朝来人扬了扬手中的白色纸张，望着喜形于色的少女眸里不由带了笑意，面色上也带了些揶擩。

“怎么，苏大小姐对人一见钟情了？”

“哪有？”少女低头不去看她，语气有些娇憨的嗔怒，一把夺过主仆契，哼哼了声。“我说，他可是超厉害的，你真把他给我啊？”

真的是超厉害的……

一时间魏源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他厉害，他厉害，那就给你了。”

对于一个小厮，尤其是这么多年没让她记得什么，她还真不觉得有什么用处。

“好吧，那我把他带走了。”

说着，少女便转过身，往魏家那一片竹林之处走去。

竹子高俊，竹叶婆娑，斜织的阳光透过叶影斑驳地落下细细碎碎的光点，像是海面荡漾的霖光，竹林的雾气还未散去，朦朦胧胧的如同幻境。

这是第二次见到他。

少年身形瘦削，面容清俊，安静地坐在那，一手握着小半截翠竹，一手握着一炳小刻刀，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熟练地雕刻着。，那截竹上已被雕出了半个人的身形，苏瑾一看，便知道这是他的技能，持剑姿。

这个人好像完全融入了自己的世界，连其他人的到来都没有觉察。

就像一炳绝世的剑，与整个竹林混为一体，隐晦着……

良久，少年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顿了顿，微微转过头来望向来人。

那双墨色的眸子平淡如水，不起波澜，亦没有丝毫的惊讶，带着不染尘世的清雅以及淡淡的默然。

少女愣了愣，像是才刚回神，脸上不由抹上几许晕红，但举止依旧大方利落。

她朝少年露出微笑，眉眼微弯，如同一轮新月。

“江楚，跟我一起走吧。”

两年后，苏家大小姐喜欢上小厮的事还未在楚郡人们的热传中成为旧史便已传来魏家被楚郡第一大户张家灭门的消息。

这件事的开端不过是张家大少爷看上了魏家小姐的漂亮想纳为妾，被拒绝之下大怒，出面站在魏家的苏家大小姐也被牵连，直接被逐出苏家。

而当事人魏家，更是在张家花大价钱雇的二星剑士下，血流成河。

马车很颠簸，一路疾行，漂亮的蓝衣少女好几次都想撩开车帘观察外面情况，最后仍是忍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安静地坐下来，眉头却微微皱起，目光落到了对面两人的身上。

长相如同的墨衣少女倚靠在墨衣少年肩上打盹，小脑袋不时往下掉，又抬上来。

墨衣少年面容清俊，面无表情，透出许些疏冷。

他的手很白皙，纤细的像女人，却偏偏沉稳如山，即便是在这颠簸的马车上，握刀的手也没有一丝凌乱，栩栩如生的竹雕逐渐成型，而少年的目光却依旧平静如水。

只是这竹雕还未刻完，少年的眸光望见一旁少女的状态，深邃的墨黑色眸子打破了固有的清冷，透出许些温和与无奈。

他停下动作，干脆换了个姿势，让少女倚在自己怀里，方才再度拿起半截竹，看了看，又细细地雕刻起来。

这两人身上都带着无端的和平，像是追杀的不是自己一样。

那是好几个凝星境的高手啊！这几个人一来，要我们的命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啊！

魏源很想发泄着什么来缓过，她又莫名地被两人之间的宁静弄得平和了下来。车内沉默了许久，望着少年手中已快成型的刻雕，魏源轻咳了声，打破沉默。

“苏瑾很喜欢你。”

少年握着刻刀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他下意识地望向怀中少女安静的睡颜，面色柔和了许多。

苏家大小姐苏瑾不仅收留了无处可去的自己，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两年来对自己更是掏心掏肺地好，江楚自然看得出也感觉得到。

就连不久前，苏家大小姐住处那边直接被张家人带人来杀，本以逃出去的苏瑾却是担心自己而不顾危险地反身回来，若不是老管家偷偷掩着，这人或许早就没了性命。

在江楚的认知中，这种做法颇为愚蠢，却不可忽视当他看见反身回见到自己平安而松了一口气的少女而心底蔓延的酸涩与柔软。

恩情越重，报答起来便也更难，更何况，这不是一命救一命就能抵消的问题。

她似乎把上个世界的嗜睡也同样带了过来，又可能这个世界体系对兽神决容纳力不高，从而出现了类似于水土不服的现象……

等到苏瑾醒来的时候，便闻到了空气中沉浮的淡淡的血腥味，尤其是背着自己的少年身上尤为明显。

苏瑾不由有些紧张，又有些不满自己一路昏睡了过去，她忙从少年背上下来，一边检查一遍询问道：“你受伤了？”

似乎习惯了少女的动作，江楚微微浮现出罕见的笑容。

“无妨，只是沾了些血。其实自身并没有受伤……不用担心”

一旁魏源倒是惊讶地望了眼江楚，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人说这么多话。只是看到苏瑾眼里只有江楚的样子，不由不满地咳了几声。

苏瑾望向魏源，笑了笑。“魏姐姐也没事吧？”

苏瑾这一问正合了魏源的意，她正要笑答，又突然想到这两人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落得这样的境地，一时间心中又有些发堵。

像是觉察到她心中所想，墨衣少女眸眼微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没关系的，再说了，小江楚也需要更大的世界嘛。”

的确，楚郡那小城市终究格局低了，龙就算潜得再深也终归是要飞天的。

对于少女口中的小江楚昵称，江楚倒是免疫了，倒是魏源每次听到都有些发窘，只是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后半句了，一时间回想起方才马车上少年以木剑杀人的情形不免有些感慨。

那句“天地如棋局，行剑若落子，此为，奕剑之术！”依然清晰，只可惜……

可惜……

“我们该上船了。”

风中，江楚的声音缓缓传来，在这夜幕之下，格外清冷，偏又清晰的如同在耳边诉说的情话。

………………

一叶扁舟，顺江而下。

陵江的夜很美，即便是如今只有依稀几点星光也无法遮掩这份美丽。

墨衣少年倚在船栏旁，腰间挂着一根竹剑，眺望江面，同样墨衣的少女倚在他身边显然已经沉睡。而蓝衣少女却没有睡，她坐在船头划桨，静默无声。

从楚郡到荆州，这条水路……估计也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