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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洲风雷》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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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黄旗大贝勒”之子端明忙于太后的寿诞。刘显达的官司为此又拖了半个多月,刘家人如坐针毡,又托范金宝去求陈洪福。陈洪福放下手头的一切,北上直驱京城。数日后,端明贝子再次被陈洪福请回来,并择日安排他在范府与韩大脚见了面。端明心中早就算计好了,这回非得死刮刘家一鼻子不可。他端着架子,开口声称,盗贼尚未捕获,无法结案。韩大脚听从范金宝的指点,二次三番重金相赠,最终按兵不动的端贝子才放出了活话。两日后,沪宁府宣判:刘显达因一时不慎,误收赃物,鉴于平日乃是奉公守法之商人,罚银三千,取保释放。刘显达自觉捡了条命,再次重金酬谢了端贝子。端

明出了多年前的恶气,怀揣银票,凯旋而归。送走了端贝子,刘家人又将范金宝两个请入府中,设宴款待。家里的亲朋好友也都请到了,只有玉芸满腔气愤,称病不肯下楼。酒席间,刘显达提起婚约之事,陈洪福二话没说,从怀中掏出字据,当众撕成碎片,众人震惊。冲刘显达夫妻莞尔一笑,陈洪福道:咱们两家本是故交,解救刘伯伯,小侄义不容辞。洪福绝非卑劣小人,怎会乘人之危?婚姻本需一厢情愿,三小姐不乐意,岂可强求?至于逼婚之事,不过只当一个玩笑,全为伯伯于狱中安心安神。在场的人无不不陈洪福的义举所折服,刘氏夫妇更感动得无以言表。宴后,老两口将陈洪福的话转

告给女儿,玉芸闻听了也惊愕不已……

与端明联手戏耍了刘家,陈洪福又以欲擒故纵之法,赚取了刘玉芸的好感。事后,玉芸还托父亲借范金宝之口,婉转地向他表达了谢意。陈洪福心里得意之极,同时他更感到要想彻底赢得这位美人的芳心,切不可操之过急。龚自强却因此事起了嫉恨,他埋怨玉芸不该草率地答应那所谓的婚约。玉芸不屑道:“你要是为这事吃醋,就更没点男人味儿了。有本事,也把我爹救出来呀?”挨了奚落,龚自强只得暗气暗憋。提起上次欲往日本的事,玉芸再次斥责他目光短浅,全没中国人的气节。龚自强觉得很冤屈,他不认为自己有何失当之处,更无法理解一身洋装的玉芸,怎么着就对倒霉的大清如此留恋?便努力辩解,玉芸听了更加反感。话不投机,最终两人不欢而散。玉芸本想去京津散散心,但此时日本舰队已封锁了渤海湾,并同北洋水师发生了激战,所有北上的客轮都被迫停运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战争的阴云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陈洪福从盛(宣怀)、徐(润)及周(子坤)处不断获知中国军队前方战败的消息,日本陆军从朝鲜跨过了鸭绿江,他们的海军已把北洋水师围困于威海卫。凭直觉,陈洪福似乎感到在这场中日之间的空前大战中,己方败局已定。这天,周子坤让陈洪福过来一下,电话里的语气非常严肃。陈洪福火速感到了德厚园,见周子坤正在一楼厅中会客,客人头上蓝宝石顶戴,身穿绣着豹补的九蟒五爪袍,是位三十来岁的年轻武官。周子坤向洪福介绍道:“这位乃当年家父手下京津五虎少将之一,现任盛字军三品‘镶蓝旗’参将的彭万春将军

。”陈洪福早听说周子坤的父亲、淮军名将周盛传,曾在京津交界处新城附近的小站练兵,收纳了不少京津两地子弟入伍,其中便有刘玉芸的二姐夫彭万春,据说彭万春文武全才,在盛字“镶蓝旗”军中颇受器重。不想今日竟在这里邂逅。“哪儿还有什么盛字军?在安东全让小日本给打没了,我现在就是个光杆将军。”彭万春懊丧地道,继而问陈洪福:“你认识一个叫‘铁胳膊’孙清的人吗?”陈洪福心下一惊,忙道:“那是我和王鼎大哥的结义兄弟!怎么,您知道他的下落?”“他在奉天左宝贵左总后的麾下做营官,因为自己起了个大号张青锋,他那个营叫‘锋字蓝旗营’。在朝鲜我俩一起出生入死,张青锋真是个爷门儿,每战都身先士卒。可我们那个叶统帅却是个武大郎卖豆腐--人怂货软,见着东倭鬼子就拉稀。在平壤他没跟大伙商量就竖起了白旗,带头逃跑。结果左总兵是孤军奋战,中弹殉国。我和手底下三个

营的兄弟也没来得及撤退,叫东倭鬼子给围上了。要不是张青锋带‘锋字蓝旗营’相救,那一仗我就得见阎王爷……”“张清大哥怎么样?”陈洪福不等彭万春把话讲完就急问道。

彭万春长叹一声道:“东倭鬼子打到鸭绿江边的时候,张青锋奉命死守,一个营拼得不到二十人,他身中数弹,让一个军校背回来时人已经不行了。在朝鲜时他老就提起你们哥几个,尤其总念叨你。我告诉他,你在上海滩已经是个人物了。他特别高兴,想着打完这一仗,无论如何要回来看看,可现在回不成啦。临终前他托付我,定要替他问候一下父母,看望结盟的兄弟们,还叫我把左总兵赏他的一个扳指送你做纪念。”彭万春止住了话语,他看到陈洪福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手捂着脸,身体不住地抽搐起来,虽未哭出声音,但眼泪已从指缝间汩汩地淌了出来。

自打与日本人开了战,几个月来刘显达夫妇日夜忧心忡忡,生怕二闺女成了寡妇,如今见姑爷囫囵个儿回来了,真是欢喜万分。彭万春向家人讲述了战事的惨烈与兵败的原因,老两口和玉倩、玉芸听了不住地发着叹息和愤慨。“我也带了十几年的兵,这仗打的,一仗下来全赔进去啦,我们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彭万春对这种窝窝囊囊的失败,依旧耿耿于怀。刘显达相劝道:“行啦,二姑爷,你能保住性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哩。”彭万春接着讲述战场上一些情形,当说到“铁胳膊”孙清的死时,自然提到昨天与陈洪福的会面,他感叹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啊。那可是个重情重义的小伙子,听到结义大哥战死疆场,伤心得一塌糊涂,那样子是装不出来的。孙清在朝鲜时不止一次地向我夸赞他这位四弟,智慧聪明,吃苦能干,又够朋友讲义气。”彭万春顺便将张清讲过的陈洪福的身世,及与陈其美、王鼎等众多兄弟如何在上海滩结义……细细说给大家听。

彭万春今天大谈特谈陈洪福与一班结义兄弟闯荡上海滩,主要是因为昨晚妻子的授意。自那次父亲被营救出来后,玉倩就十分看好陈洪福,觉得三妹应该嫁给敢作敢为的男人。前一段光为丈夫揪心了,难以顾及妹妹的婚姻,如今丈夫安全返回,恰巧昨天刚见过陈洪福,对其印象颇佳,玉倩便鼓动丈夫在娘家人面前多说陈洪福的好话。这办法果然奏效,玉芸听了二姐夫的叙述再次受到触动,内心之中对陈洪福的感觉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此后玉芸与龚自强在一起时,经常提到陈洪福,对他大加赞许,还不时拿他与龚自强对比。龚自强暴怒了,大声道:“你喜欢他,找他去好啦!干吗老缠着本少爷?”龚自强的话太不理智,玉芸哪受过这个,眼泪立时涌到眶外,昔日的爱恋全化为怨恨,她同样大声对他吼道:“三姑奶奶没那么贱!我这就走,永远不想再见你!”

对于与玉芸的分手,龚自强倒也不太后悔,因为此前,在父亲的安排下,他已见过蒂娜了,龚自强不免有所动心。那是个身材火辣、性感十足的混血儿,由威尔逊*泰勒和他的中国情妇所生,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中英文都很流利,且举止大方、善解人意。这与脾气火爆、蛮横娇纵的刘玉芸有着天壤之别。龚少聪见儿子回心转意,自然欢喜,频繁与泰勒接洽,极力欲促成这桩跨国婚姻。泰勒也早有此愿,他知道以蒂娜的出身,不容易找到正宗的英国绅士,如能与大买办留洋归来的儿子龚自强结合,不失为最理想的选择。两下一拍即合。正当渤海湾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时候,上海外白渡桥的龚府门前却张灯结彩,鞭炮震天。龚少聪、龚自强父子俩从里到外更换一新,神采奕奕地登上四轮马车,众多亲友或乘轿,或坐洋车,一道赶往英租界南京路外滩的合众会堂,在这座专门为来沪的外侨服务的基督教堂内,与泰勒家结为秦晋之好。

婚礼正在进行之中。威尔逊*泰勒牵着蒂娜的手来到圣坛前,主礼牧师用英文庄重地致词后,教堂唱诗班咏唱了祝福歌。“我以上帝的名义要求在座的各位,如果有谁认为这对新人之间尚存障碍而不能联姻,那就请讲吧,否则,我将宣布他们的婚姻是合法的。”这是惯例也是一种形式,牧师很快转过身部龚自强,“龚自强先生,你愿意娶蒂娜小姐为妻吗?”教堂里一片寂静,人们等待着龚自强的回答。忽然,背后猛传来一声清亮的大喊:“慢着,牧师先生,我认为这场婚礼存在障碍,不能继续下去。”教堂内顿时骚动起来,人们不约而同转过头惊愕诧异地朝后望去。见大门外站着一位身

材修长的年轻人,头戴着圆礼帽、西洋墨镜,身穿黑色燕尾服,手拎一根绅士手杖。但当此人疾步走上前时,大家都已看出,来者分明是个窈窕娇美的女子。龚自强也认出了男装的刘玉芸,他面色阴冷起来,扭身对牧师道:“继续婚礼。”“抱歉,我不能欺骗上帝。”牧师无奈地耸耸肩膀双手一摊,便抬头问刘玉芸:“请您说明一下,是什么样的障碍?”“太不像话了!”龚自强愤然起身嚷道:“牧师先生,我……”“龚先生,这是教堂,请保持冷静。”牧师截语道:“这位小姐,你说吧。”怄气归怄气,玉芸可没想就此了断那长达五载的恋情,听龚自强这么快就要成婚了,她是又委屈又愤恨。父母、二姐的苦苦规劝,也难压下她心中的怒火。就在龚自强婚礼的当天,她换上男装,雇了一辆马车,急切地赶到教堂……

简洁地叙述了与龚自强恋爱五年的经过后,玉芸对蒂娜道:“蒂娜小姐,这种没有真情的男人,你还愿意嫁给他吗?”“住嘴!”龚少聪忍无可忍了:“刘小姐吃大江水管得也太宽了吧?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纱,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干这种缺德事?”玉芸尽量保持住自己的冷静,“龚伯伯,亏您在洋行做了多年的买办,也说着这么边际的话。别忘了,泰勒一家可是英国人,人家讲的是西方文明。”刘玉芸竟敢跑来搅闹婚礼,这是龚自强万万没有料到的。他起初有些发蒙,继而便恼羞成怒,原本残留在他内心的那一点愧疚之意,刹那间荡然无存。他恨恨地咬着牙,上前一步

道:“西方文明又如何,就算是基督教徒,还可以离婚再婚呢,你我之间既没有正式的婚约,也没有出格的行为,你别想威胁我--闹来闹去连朋友都没得做……”

“威胁?这么说朋友也没得做?”玉芸杏眼圆睁:“龚自强,这种话你也讲得出口?”龚自强稳稳心神,对泰勒道:“关于这个女人,我以前也对您说过。今天我就把此事说个清楚。”他擦擦额角的冷汗道:“不错,当初我是被她迷惑过,也的确为她的美貌倾倒。但后来,我渐渐发现她是个娇纵蛮横、不可理喻的人,因此在伦敦时就毅然和她断绝了关系。谁知回国以后,她又像毒蛇一样死缠着我不放。幸好她很快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我才结束了这场噩梦。岳父大人,请您放心,有过这种不幸的经历,我更会倍加珍惜蒂娜,我龚自强向上帝发誓,一定让您的女儿永远幸福。”“说谎

。”玉芸冷笑道:“龚自强,原来你还是个很会表演的伪君子!”龚自强铁青着脸冲玉芸道:“我是伪君子?几个月前是谁亲口讲的‘永远不想再见到我’?言犹在耳,你凭什么又来胡搅。刘玉芸,以前我龚某只以为你刁蛮霸道,想不到你还这么阴险恶毒,这么没有廉耻!”这无情的辱骂,热血般浇到了玉芸心中那团熊熊烈火之上,她面无血色,不再说话,刷地从手杖中抽出一把雪亮的佩剑,剑尖颤颤地直指龚自强的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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