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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儒生》第一章:雪日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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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此时大雪方消,玉京城仍是人头攒动,商铺林立好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可在老人眼中那个漫天大火,尸横遍地的玉京仿佛还是昨日的景象。“你们地下见到这般景象该满意了吧?死了那么多人,污了那么多双手,黑了那么多的心不就是为了这一幕吗?”老人呢喃着,忽然感觉鼻子有点泛酸。这景象本是他和他们舍了性命追求的,可他们却看不到了,自己也不愿看了,只愿去看这红尘滚滚下的肮脏与黑暗。

老人逆着人流往城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你们愿意看到这景象,景象中的人还愿看你们吗?”

是啊!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了三十余年,整整一代人的时间。以足以让人们忘却了当年,忘却了当年死难的千万将士。可世间总还有人记得的,譬如往城外走去的这位老人。

相比于玉京外城的喧嚣繁华,内城则庄严肃穆了很多。在这儿,无数王侯府邸众星拱月般的围着宏伟的皇宫。其中一间名为阳成候府。虽说只是候府但却在内城最显耀的位置,因为谁都知道如今的大夏王朝军中再也没有人有阳成侯的地位了。

相比于阳成侯,一般人更愿意称呼他为刀侯。毕竟阳成侯只是一个普通的候位,过去有很多,未来也会有很多。可是真武境界的武者,天下第一刀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的。而此刻一个布衣青年挎着竹篮正慢悠悠的从刀侯府的正门出来。

若说是刀侯的家人吧!衣着也太寒酸了点,若说是下人那他就不该从正门而出。不过无论如何吧!若是谁在路上看到这个走路慢悠悠,佝偻着身子还不停咳嗽的青年都会心道一声“晦气,怎么遇上个痨病鬼。”不过若仔细瞧上两眼便会发觉这个青年蛮清秀的,有着清澈的眼睛,眉形也很好看。不过谁也不会把剑眉星目用在一个痨病鬼身上吧!

其实这个年轻人并不是痨病,但比痨病还折磨人。痨病是有可能治好的,浑身经脉淤塞可没听说能治好。治不好倒也罢了,关键一时还死不了。幼儿时还好先天生气未绝还能同常人一般,稍一长大便浑身绵软无力。一般人到成年之时便只能终日卧床,屎尿都非自己能够解决。这少年如今还能缓步行走以多亏他是刀侯之子,吃过不少灵丹妙药,每隔一段时间还有刀侯亲自以真气梳理其经脉。

也因为如此他平日是不出门的,可今日是他母亲的祭日。无论今天的天气是如何的不适,他也是要出城的。他缓步的在无人的内城走了,走了好久才来到了外城。到了外城他努力的挺起腰背,努力的不让自己咳出声来。

无它,在外城没有人认识他独孤谦,没人知道他是候府的三公子。他不能让自己被当做痨病鬼被推倒在一边,而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天以近午,独孤谦这才走出了玉京城。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深吸了口气。他明白真正的考验这才到来,自己娘亲虽然是侯爷妾室可出身低微,以至于死后不仅家里没有牌位,坟墓也是在离城数十里一处叫草山的地方。而数十里雪地,对独孤谦来说实在太过艰难。

“我要走得快些,不然没到那里脚就要被冻僵了。”独孤谦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雪水浸透的靴子无奈笑道。独孤谦并不是穷到买不起一双皮靴,而是独孤伯兮治家极严。三位公子每月的花销皆有定数,独孤谦的钱都用来买书了,用在衣服上的钱自然就不够了。当然规矩是规矩,总是有例外的。譬如独孤谦的二哥独孤云,喜好兵器价值千金的刀剑不知收藏了多少。可谁叫人家的娘亲是宰相的女儿呢!府上给的银子他是一次都没领过的。

时间对一步步走在雪地里的独孤谦来说很慢,可对头顶的天来说却很快。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瞬却又大雪纷飞。独孤谦回首望去玉京城以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了。“哈哈,回去买伞恐怕是来不及了。只望老天保佑,保佑我能活着见到母亲。”

说了一句无谓的祈求后,独孤谦跺了跺没有知觉的脚继续往草山的方向走去。到了黄昏,雪还没有停,雪中的独孤谦以被冻的浑身没了知觉可脸上却带着笑意,他终于来到了草山脚下。山路难行,雪中的山路更加的难以行进。独孤谦只能趴在雪地上爬向山顶。

“爬”是一个何等卑微的动作,可独孤谦做起这个动作时眼中却闪着光。在他心中,他爬行着是为了自己娘亲,而不像他所见的那些人为了权势而“跪着,爬着。”

终于再经过了几次滑落的险情后,独孤谦终于来到了半山腰。在半山腰一处小小的山坳中立着一青石垒就的小坟。独孤谦的母亲就长眠于此。独孤谦用袖子一边扫着坟顶上的积雪一边笑道:“娘,等孩儿出息了。一定为你立一块碑,以儿子为名立的上面只写着您和我两个人的名字。”可笑着笑着就流下泪水。

独孤谦忙用手拭去泪水跪在墓前又笑了起来:“娘,今年我过得很好,大哥很照顾我。我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你别担心我。你在那过的好吗?”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也不存在过的好不好了,都是一样。”

“谁。”独孤谦听到身后有声音连忙起身回头,只见一个雪人似的老者立在自己身后。而自己丝毫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在那的。“你是谁,在这干什么。”独孤谦喝问。

“在这能干什么,当然是和你一样祭奠亡人。”

“我问的是你在我身后干什么。”独孤谦不满道。

老人笑了:“来的匆匆忘记带香烛纸钱了,恰好遇到了你便想借些。”

独孤谦摇了摇头:“老人家您不是说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要香烛纸钱有何用。”

“是的,人死了便什么也没了。可记住他们的人还活着不是吗?祭奠从来不是为了死人而是为生者寻求安慰。”

听了老人这番话,独孤谦从篮子中掏出了厚厚一沓冥纸道:“老人家,下了这么大的雪,您还来山上是为了祭奠谁呢?”

老人遥望远处接过了冥纸随手往山下撒去:“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世上也无人记住他们的名字了,我若不在这撒些纸钱就更没人知道他们了,不是吗?”

“他们,您指的是埋骨在草山的将士。”

“不错,你也知道吗?”

“当然知道,玉京城破十余万将士惨遭蛮族屠戮,他们的尸体便被运到此处焚化。”独孤谦正色道。老人闻言欣慰一笑:“历史总归不会被人遗忘的,是吗?”

独孤谦愤慨道:“不,历史一直被遗忘。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遗忘,大周因皇帝昏庸,内宦外戚乱权,南陵,西漠掣肘而被蛮族灭亡。这些我们都已经忘了,一切的一切都在恢复原样。”

老人听后刹那间失去了神采也不理独孤谦径自一人一边撒着纸钱,一边往山顶走去。独孤谦看了一眼老人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母亲的坟茔,道:“娘你说这个老人为什么要来这祭奠这些亡灵呢?难道说死去的将士曾经是他的袍泽吗?从年纪上来看好像差不多唉!”说完独孤谦拿起剩余的纸钱撒了起来,同时慢慢的和母亲说着这一年来他身上发生的事。

其实独孤谦能干些什么事,无非就是又读了什么书,心里又有什么样的感慨。独孤谦没有朋友,每年只能在这个时候将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独孤谦本说的很快,可不一会便慢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挥洒着纸钱的手也越来越慢……

寒冷渐渐褪去,温暖逐渐布满全身。独孤谦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不住的像往常一般的咳嗽,可这一次独孤谦不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忽然感觉到好害怕,他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好像手一松开母亲便会离自己而去。

这时传来一声推门声,独孤谦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粗壮的仆妇走了进来。独孤谦见了她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很讨厌她。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总是翻着白眼绷着脸,可是遇上大娘便笑开了花,一堆肉挤着让独孤谦都看不到哪里是她的眼睛,哪里是她的鼻子。

她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床前,过了有一会独孤谦实在是忍不住了想起身去关门,母亲身子弱受不得风吹的。这时她才大声的说了句:“夫人来了,还不起身。”

听了这话独孤谦的娘亲挣扎着便要起身,可这一动便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不用了,躺着吧!”话说完大娘才施施然的走进了屋。

独孤谦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不知道大娘怎么来这了。有记忆以来他还从未见大娘来过这。“听说你让人请我过来,现在我来了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姐姐,我不行了,要抛下谦儿一个人了。烦请姐姐在我走后好好照顾谦儿,我这给你跪下了。”说着独孤谦便见娘亲脱开自己的手就要下床跪下。“娘你要去哪!你不要谦儿了吗?娘你带我一起走吧!”独孤谦死活不敢放手带着哭腔道。

“谦儿你放手,你放手。”娘亲继续挣脱着,而这一用力咳嗽的更凶了。吓得独孤谦赶忙松开了手,可娘亲还是无力起身。

“姐姐,我实在是起不了床了你不会怪我吧!”娘亲说完对着独孤谦道,“跪下给你娘磕头,求她照顾你。”

独孤谦依言跪下便要对自己母亲磕头。谁知这时娘亲怒道:“不是给我,是给夫人磕头。”

“大娘。”独孤谦瞪大了眼道:“不,你是我娘亲啊!她不是我娘。”

“磕头,你是想气死我吗?”看着母亲从未有过的严厉表情,不明就里的独孤谦只得转过身去对大娘磕了一个头。

“喊娘。”

“不,你是我娘啊?大娘不是,我不喊。”独孤谦倔强道。

“喊娘,不然我就……”

“算了。”这时大夫人才又走上前去淡淡的道,“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这话说完独孤谦见自己母亲笑了。见到母亲开心,独孤谦也开心的笑了。直到笑容慢慢凝固在母亲的苍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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