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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白帝》第七章 赤狄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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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可还记得我否。”这灰衣男子手执竹杖,身后有一名沉默的大眼睛的男童,这男童同常见的狄族孩童身着兽皮,赤脚不同,乃是

身着一身不知何物织成的白衣,着了双虎皮鞋。手臂修长,面容白皙,安静的立于灰衣男子身后。大眼睛盯着面前的身着玄衣,面色诡白,

发丝乌灰的高大男子,这被称作老鬼的男子嘴边总是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这孩童却也并不害怕。

“你是,”老鬼似乎想了想,“已经许久未曾有人叫过我老鬼,莫非......”这老鬼盯着灰衣男子看,越看越是心惊,最后盯上那绿竹杖

,那竹杖顶端上竟然冒出一缕嫩芽。脸色大惊!

“是你!”老鬼脸色先是一喜,却骤然又变了脸色,“你这妖人竟说我是老鬼,你为何仍然在世!你便活了多久!”声音忽然从平静如水

变得歇斯底里。

“是你使得我祖辈脱离华夏!,是你使我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你使得我无法面见轩辕氏!”这老鬼陡然站立起来,便要跳将过去,

一手嫘祖缫丝已然使了个起势,目光盯上那越前的竹杖,充满野性的目光倏地消失踪影,整张脸看起来苍白无比,“赤松子!你害我好苦!

枉你为帝师,你于我有传艺之恩!今日你竟要置我于死地!”

这男子竟然是赤松子,传说中的帝师!三皇之神农氏的帝师!活的如此长远!

这名为赤松子的灰衣男子面露一丝古怪之色,虽然心理早已有了打算,从自身种种痕迹来看,确实指向某一名传说中的人物,自这刻由老鬼亲口说出自己是谁,心里总归还是起了一番波澜,“自我当日于龙场憾观别离,横卧棺中了悟生死阴阳,醒来便到了这里,想来也有二十余年了。便是我那徒儿,亦有十余岁了。其间总总,真真撼人心脾,匪夷所思。”

“今日吾来,并无他意,朕听闻老鬼苦心孤诣长生修道之术,不知可有成效?”赤松子挥手止住鬼萧君的攻势道。

“今日得见师尊,料想师尊当得长生之法,我辈中人便也了却一方心事,枉我受孽多年。”老鬼此刻已没了早先的戾气,瞳中没了光彩,心灰意冷,撩开蔽体兽皮,身体苍白,上半身满布诡异的花纹,如同兽类一般,“我修师尊之法,百尺竿头难进一步,已然到了尽头,出离中土之后,采了这北狄族的法子,入了歧途,如今满身都是巫咒,终日苟活于苦痛之中,每隔数年,便要取活体,以羽化之法重塑身躯,得以苟活,所得罪孽,加诸吾身,如今受尽痛苦,望师尊予我解脱之法。”

这老鬼这般说话,却闪电般在赤松子脑海中勾勒起一幅幅过去的画面,渐渐的,赤松子了悟胸中,却依旧面不改色。

“老鬼,昔日我传法于你,望你传我华族之法于塞北之地,我可曾有说错?今日你所学,还得几分是我华夏之法?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传功之实,我且问你,”赤松子背负起双手,气势陡然一变,如山似岳一般高耸不可揣测,双目精光一闪,“自我当日传法与你,你可记得我曾有言?”

“须臾未敢忘,”鬼萧君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地下,却也不敢伸手去擦,“师尊言,不与外人道也。”

“大善,”赤松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果尔方才答错,无论你在狄族地位多高,不管你练出何种巫术魔功,此刻尔命迹已绝。”

“小童不敢,小童不敢。”老鬼神态低垂到了极点,自打看到那缕嫩芽,他丝毫未曾怀疑赤松子的道行。

“尔也不必过于谨慎,今日我不杀尔。”赤松子摇了摇头,“你过来,我有一法。”也丝毫不管身旁白衣小童。

老鬼僵硬的身躯自麻木中动了,亦步亦趋的走到赤松子跟前,大气不敢喘。赤松子麻衣下的大手一身,仿似从天而降一般看不清如何落到了老鬼的头上,老鬼忽然身体一滞,整个身体僵硬了。

“无需紧张,放松,放松。”

赤松子此刻又仿似一个慈父,古铜色大手完全覆盖了老鬼的头部,赤松子忽然深呼吸了一口,眼见得他的胸腔鼓胀起来,大手忽然变得赤血般红,一松一涨,仿似心跳,抚了老鬼头部一下,如是这般三次,忽然老鬼上半身的诡异花纹如同蝌蚪游动一般聚集向头部!这刻,老鬼面色变得通红,双目赤红如血,身躯却一动不得!所有的花纹聚集向头顶百汇穴,渐渐地老鬼身躯之上,花纹渐渐消失,只剩下苍白的躯体

,第二个呼吸的时候,苍白的躯体仿似回复了一丝血色。“不要,师傅,好痛,好痛!”老鬼痛的大喊,“师尊,我的力量!师尊!不要!”

无论鬼萧君如何的哀嚎,那诡异的花纹带走了他庞大的力量,第三个呼吸的时候,老鬼的身体如同常人般,不再苍白的诡异,而在赤松子的手上,出现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黑的透亮的晶球,赤松子端详着这颗黑晶球,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北狄族中白狄虽是轩辕氏后裔,这巫术之法,却出自三苗氏。此法非你所独创,我华夏族裔不得擅修此法,你可知?”

鬼萧君此刻已是满身大汗,身上的诡异的气质消失殆尽。身后的白衣男童,看到老鬼眼睛之中满是感激之色,不由诧异的望向赤松子。赤松子似心有所感,伸手抚摸男童,对着老鬼笑道“此刻方好?”

“老师,”鬼萧君一脸真挚。

“勿得叫我老师,”赤松子一摆手,“今次我便不与你多言,你为赤狄之祖,却躲入白狄族之领地,却是何意?莫非你欲替你后人出手?

尔为颠连族首位大巫祝,当以我华夏族祝融氏为表。今次我来,见你是意外之喜,其实我欲借马匹两千匹于北颠连之王。”

“老,不,”鬼萧君略一沉吟,“赤松子大人,”鬼萧君并不敢再言老师,“此事我不便多言,当前首领虽为我后人隗氏,真正掌权者却是我族潞氏,而潞氏族中尤与白族交好,潞王之妻白姬,为白狄族上代首领之女。你身后的白小兄,当明我所言非虚,大人明鉴。”

“尔有赤狄之证物否?你不想这代大巫祝见到你?”赤松子看了一眼鬼萧君,“老鬼竟知这童子为白族。”

“望大人成全。”鬼萧君一脸大汗,低头垂地行三拜九叩大礼。

“也罢,此去赤狄鬼王之前,我先见白王方可。”赤松子不以为意。

“尔好自为之,自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勿得进入中土大夏国。”

“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大人我仍旧为华夏族血脉。”

“尔需谨记,入我华夏者,华夏,出我华夏者,蛮夷。”赤松子头也不回便走了。

“你此生,亦有时机可入华夏,你且褪尽狄族巫术再言。”在鬼萧君耳边传来这样一句话。鬼萧君大喜的抬头一见,赤松子两人早已不见踪迹。

“我们要去哪里?你怎么叫赤松子?”白衣童子天真的问赤松子。

赤松子拉着白衣童子大踏步前行,“自朕救下你,未曾来得及问你姓甚名谁,你白衣着身,当为王族,大约你姬姓白氏了?”

“我名衣三,白族人。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猴子,你是哪里来的神灵吗?”白衣男童离开那令他压抑的老鬼,这刻已恢复了孩童的烂漫。

“这个世间哪里有什么神灵,你可以叫我,赤松子。”赤松子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停下对着他说,“或者,老师,亦或是,嗯,王守仁。”

白衣男童大着眼睛听着,“哦”了一声,显然未曾听过这个名号,因为赤松子这个曾在中土世界第一纪元大放光彩的名号,现而今知晓的人也许几乎不存世间了。

“自我二十年前,棺中一眠,醒来便到了秦岭一洞府之中,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归去的路,找寻我是谁,这丝丝缕缕的痕迹显示我为赤松子,时至今日,我方确认我这具肉身,确为其人,只是我在这里,这上古仙人去了哪里?”赤松子沉思着。

“咦?你为什么不说话了?”白衣三话语慢慢的,看着赤松子陷入了沉思,不由抬头问道,“老师,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我们?哦?”赤松子,或者说王守仁的嘴角微微翘动,“我们,去白族王庭。”我们这个词特意加重了语气。

“这世界为何选择了我?”赤松子仰头看了一眼万里晴空。这碧空如洗,并无任何应答。

“咦,老师,为什么方才你拉着我走,感觉这眼前的景走过去的如此迅疾,我并不来得及看,便到了这里。”

“呵呵,这是一种,你可以叫做拳术的戏法,衣三,你想要学吗?”赤松子温和的问道。

“要学,要学,这样,我便不会经常被他们追打,他们追我,我便拉他们看这戏法。”小衣三欢呼雀跃。

“恩?很多人追打你吗?”赤松子注意到小孩童说的“他们”两字,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边慢走边同衣三聊天。

“呃,也没有很多啦,”小衣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过就是潞氏几个大兄和我族的几个大兄而已,王上很喜欢我们男丁,尤其喜欢我,”说道这里,白衣三脸红了一下,偷偷抬头瞥了一眼赤松子,发现他仍旧在低头注视着自己,更加羞赧,“只是我有一个妹妹,而王上并不喜欢我的妹妹,因为我的妹妹身上总是有些奇怪的颜色。”说道这里,小男童沉吟了一下,仿佛在尽力的平静自己的呼吸。

雪虽然停了,落地不化,四周依旧是白皑皑一片,两人慢行在雪地,向着东南方向行进,脚下的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木含春雪,朦朦一片,远方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我曾问过妹妹,为何经常身体之上带了这么多或青或紫的色彩,妹妹却怎么也不肯说出口,只是说没事,直到有一次,我去找妹妹,看到了我的那些平日里对我嘻嘻哈哈的几名大兄,在追打....我的妹妹,”说道这里,白衣三停了一下,话语里带了些含糊不清的哽咽声,“

妹妹一声不吭,任得大兄玩闹推打,我看不过去,抱住我的妹妹,对着几名大兄哭喊,大兄们悻悻离开。我才发现,妹妹身上又多了很多奇怪的颜色,”说道这里,白衣三说不下去,“为何会这般?我的胞妹.....仅仅...七岁啊!仅仅...七岁!这....也是我的大兄们的...妹妹!为何会这般对待自己的亲妹。”

赤松子依旧默默的听着,只是手掌在小衣三的肩膀拍了拍,小猴子躁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下去,只是依旧哭泣不止,赤松子弯腰伸手,将小衣三抱在自己的麻衣的怀抱里。继续前行。

春阳溶雪,寒气袭来,赤松子走在山谷里,山谷的风裹挟着山上的冰粒呼啸而过,小衣三呼吸平稳均匀,赤松子低头一瞧,这小猴子在自己怀里安然入睡。

这眼前绵延的山丘横亘东西,赤松子麻衣中裹着白衣三,山风呼啸,赤松子却丝毫不见缓,向着东南方向而去,出离这山谷,眼前一望无际的山脉挡在眼前,这时约么近了午时,这周遭山林中多少针叶和灌木,果木未见得多少,倒是有不少榆木,猛兽野兔这贫瘠的地方一眼望来并不像久居之处,倒是适合野狼狡狐生存。

山谷南侧偶有山泉潺潺而下,汇进山脚的溪流里,溪边怪石突兀,溪流跌宕激撞,游鱼逍遥跃出水间,赤松子捧了几口水喝,叫醒小衣三。

喝来几口水后,白衣三显得精神倒是振作了些,“老师”小衣三行了一礼,“去我族做什么?”

“呵呵,你即为我弟子,当使得令君明晓此事,”赤松子摸了摸小衣三的头,“想来此处也距离不远。”以赤松子的眼里,早已明晓白族之王为白衣三父亲,也并不点破自己晓得。

“老师,”小衣三揪了揪赤松子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赤松子“自我护佑我亲妹之后,王兄们便并不那么喜爱我了,诸位大兄明里并不敢对我动手脚,王族的拳脚比试也是颇多,他们就暗中下了绊子,后来我的躯体上变得如同妹妹一般青紫,虽然我没有握到证据,我却晓得的确是我王兄所做。他们嫉恨我的母亲为秦族子女,又嫉恨王上喜爱我,这都是我亲耳听到。老师,我并不想回到那里。”

“哦?你的母亲并不曾护佑你们吗?”赤松子问了一句。

“母亲,母亲很爱我们,可是,可是,王上,他对于母亲并不看重,每当我受了伤,母亲去向王上讨说法,每次都会被王上拷打。我并不想母亲再受苦了。”小衣三说着又眼泪汪汪。

“你母亲是西秦子女?怪不然...”赤松子默然,西秦为戍夏土,历来戍卫边疆,早已同西戎北狄族势同水火。想来是狄族同西秦大战的时

候掳走的女子罢。

二人默然前行,向着白族王庭进发。

黎这边厢感受到了东夷族风姓的热情好客。一番剧烈争斗看在眼里,早已将保护仙鹤的黎视为了自家人。热切的拉着黎以及那头熊,带去了风姓久居的村落。

黎虽然并不太懂得这部落的人的语言,只略听得懂一些,不过看着这部落的人大多类似自己粗布麻衣草鞋,多数成年男子颇为高大粗壮,倒是很热情,黎来时便观看过部落周遭,发觉此地的人颇为聪明,建造起了土石的房子,村落周围很多是开了荒的土地,阡陌纵横,间有小径自田间穿过,虽然比起“老家”祖山的师尊所种植的药园是差了一些,却也是很不错,黎想起方才来时路上遇见的那一小块土地,绿绿的草头钻出头来,问身边的粗衣大汉,指了指那是什么,虽然语言上有些不通畅,这大汉倒是颇为热情,满脸虬髯的古铜色皮肤下,一口洁白的牙齿自干裂的嘴唇间露出,舔了舔唇,“....那...是....大祝官....传下...的...麦。”呜呜啦啦一堆话,黎是听得一头雾水,大约只是听清了最后一个字叫做“麦”,此地的人说话倒是很有特色,话语的结音大多加重音,侥幸之下,黎明晓了这里的植株所种植的是什么。

而大多数的地皮之上,仍旧是灰茫茫的一片,只是梳理好了土地,还未曾来得及种植的样子,去年种植的样貌依旧残存,依稀有火种烧灼过的痕迹。

黎晓得自己再问下去仍是自讨苦吃,索性闭了嘴巴,带着仲犬来了这村落,这村落隔着很远黎便发现了端倪,隐隐有门楼,是一头鸟的样子,及得进了,黎才发现是一尊仙鹤的样貌,雕刻在了门楼上。不由得挺立起身子,肃然起敬。

这个时候约进了午时,盼望猎手归来的妇人和稚童们早已翘首等待,而为首者,是一名长髯白须鹤衣老者,正拈须微笑,一眼便知,此老者必定地位尊崇。

双方近了丈许远的时候,黎止步俯身,掸掉身上灰土,束了发丝,对着那鹤衣长者行了一礼,师尊所教,尊敬长者之意。原来早有机灵的少年郎奔马归来对着这老者讲明原委。

这鹤衣长者一拱手,回了一礼,呜呜啦啦的说了一堆,黎这下便蒙了,全然不懂的愣在了当场。

隔空对着那门楼拜了一拜,身边诸多大汉哈哈大笑,倒也不阻止,拉了黎和熊进了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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