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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戏》〇〇一 江南小匪说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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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官吃俸禄,百姓吃汉江,后头还接着句土匪吃百姓。

这是汉江地儿老百姓常念叨的老话,汉江沿域亦称鱼米之乡,汉江奔流数万里入海,沿江城乡连绵起伏,有民安生服业,土匪自然也少不来。

这年是六合一十七年入秋,江南世子梁秀兴起下江湖,这会儿快活地当着土匪小喽啰。

亥时。

夜中蝉鸣悉悉,一行人自大山中来,向小城去。

大约有个三四十号人,带刀的带斧的皆有,还有几个背上挎个大弓似打鸟人,想来这伙人便是靠吃百姓为生的土匪了。小城的生活没什么大讲究,那几个腰间配把刀的汉子就是今夜当值的门卒,这会儿正喝着小酒唠嗑呢。

金勾寨是这一带臭名昭著的土匪,不算大倒也不小,近些天山中银子光了,吃喝都快成问题。这不,趁着夜深,大当家刘柱带着金勾寨一窝喽啰都下了山来,看上了城中李富贾的银子,还有那嫩得能捏出水来的小娘子。

绕过城门,说是城门其实也就一略高的栅栏横隔路间。一伙人摸着黑入了城,此时夜已深,小城无州都那般繁华,这时辰估计也就还有个打更人未睡,不过打更的老头这会儿已被几个喽啰给摘了,正提着那盏油灯归来。一窝人轻车熟路地绕过几个巷子,很快就到了李富贾的府前。

刘柱手一挥,轻声对身旁的喽啰喊道:“放亮子!”

“咻咻咻咻咻…”

挎着大弓的喽啰早已准备好,拿着油灯点上箭尖,往府内一阵乱射。

“走水啦!走水啦!”

“不对不对,有土匪!”

……

府中顿时大乱,下人们大呼小叫,怕被烧死在府中的跑来开了府门,刘柱一行人趁此迅速涌入府中,见着活物就是一顿砍杀,未多久府中下人死的死、残的残,血淌满地,印着月照显得腥红。

人群中有一握刀的黑衣少年,仔细观察可发觉这少年至始至终都未下杀手,出手所用几乎都是刀背,将那些下人砸晕罢了。不多时,府中已无人再抵抗,喽啰们大摇大摆地窜进四周的门房中搜刮起来。

梁秀并未跟那些喽啰似的兴奋,也没急着抢银子。环视四周,并未找到那李富贾的尸体,且听闻这府中本是有几个护院的,虽算不上厉害,可今日府内一个能打的都未曾出现,稍稍沉思后挑了挑眉头,对着身旁的刘柱道:“大当家,恐有诈!”

“当家的,这房中没得白货!”

“这房也没有!”

……

几个喽啰接连向刘柱报了情况,刘柱心中一惊,顿时怒喝道:“有水线子,弟兄们,撤!”

“哈哈哈,往哪儿撤?”府门外传来讽笑。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府门已被数位护院拦阻,身后有个胖子正一脸得意,看着府内的三十几人如看羊羔。

“好你个李胖子,竟使诈!弟兄们,给我杀!”刘柱大喝,提刀冲向门口的数人,眼下也唯有此法才有活路了。

随后大伙都往府门外冲,刘柱能混个寨主还是有些实力的,一顿不顾后果的冲杀把几个护院打得连连倒退,那李富贾吓得心惊肉跳,赶忙捧着大肚子扭头撒腿跑开,跑时还不忘高喊几位护院别让那刘柱给逃了。

梁秀三两下跃上府墙,一望巷子里怎么也有三四十个官兵围得严严实实,且不说杀不杀的完,这能不能溜都还是个问题。

低头瞅了眼下方厮杀的刘柱,梁秀腕一转,提刀跃起朝下方数个护院砍去,这几个护院估摸着也就是二品的实力,哪能架得住世子的刀呢?

打退几个护院后梁秀如鱼游水般穿过围上来的几个官兵,等这些个官兵反应过来时梁秀的刀已高高架在李富贾的脖子上。

一身肥肉的李富贾可是被吓得失魂落魄,忙喊众人住手,生怕这黑衣少年摘了自己的肥硕大脑袋。

两边对峙,最后以金勾寨众人挟持李富贵逃出城告终。

子时。

回寨路上,众人比寂静深夜更静,气氛着实有些剑拔弩张。

刘柱心中十分窝火,可一时要抓出那奸细也不是容易事,毕竟是当家的,李富贾的银子没劫成,总还得想办法搞些东西来给一窝喽啰糊口。

“前头打个弯,咱们把那村给剿了,先补着日子。”刘柱咽下火气,对众人下令。

土匪并非是空口说的,确实是穷凶极恶。入村老的少的见一个杀一个,村民哪有银子可劫,也就一点粮食和妇女能抢,最后还放火烧了村子,一行人拉着十几个妇女和少数粮食回寨。

进村后梁秀并未动手,却也未曾出手相拦。就这么看着,眼眸如古井般平静,看着村中上百人就这么被杀的杀、抢的抢。

上山路上,梁秀回头望了眼黑暗中那一点火星,眉头皱了皱,却也未想什么,跟上大伙的脚步继续前行。

丑时。

回到寨中,一帮人饮酒吃肉不亦乐乎,都是脑袋系裤腰的亡命徒谁还去想今日事,快活一日是一日,有酒喝酒、有肉吃肉即是心上事,许些脸上的鲜血都未曾洗净就赶着上桌吃酒了。

不过大当家刘柱可就无那般闲心了,压着怒火挨个盘查,想找出到底是何人给李富贾通风报信使得今日如此狼狈,可一两个时辰下来仍未能问出个所以然,发现人群中并未瞧见今日立大功的梁秀,一番询问后得知梁秀在寨外的山头坐着独自饮酒,提着壶劣酒便朝梁秀走去。

“梁子,今日可得好好赏你,只可惜未能杀那李胖子抢来他那水嫩的娘子,还别说,你小子可真硬,那几个护院我都得搞上些时间呢,你倒好,三下两下就放倒了,深藏不漏啊。”刘柱说罢,仰头大口饮酒。

“你为何要让弟兄们杀尽村子里的人呢?”梁秀并未回头看刘柱,凝神注视着远处还在烧灼的星火,不时又拿起酒坛喝了口。

“咱们吃打饭的,讲究一个斩草除根,不杀他们也不会感激咱们,他们只会憎恨咱们抢了他们的粮财和女人。”说着刘柱大口饮酒,待得浊流入腹,才长叹口气,“这世道乱,谁知那村里往后有没有人会祖坟冒青烟走了官运仕途,亦或是成了江湖高手,到时找上山来,不还是得咱们掉脑袋嘛。”

梁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沉默微许提起坛子一口饮尽,告知自己有些累了想回房中歇息,刘柱打趣笑问梁秀要不要个今日从村中抢来的女人开开荤,梁秀谢绝后走回房。

梁秀两手枕着头躺在木床上,脑中浮现出村里的景象。

有个汉子挡在自己的妻子前,手里就把锄头,对着冲来的几个土匪毫无一丝惧意,最后被捅得不成人样,死了;还有个孩童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土匪一刀砍死,抓起块石头就往前冲,把自己往刀口上送,也死了。

“咻——”

一道红影掠过,还未来得及看清,风起尘荡间此人已达床前,微微躬身说道:“世子,大年叔入城了。”

“天中,在外喊我公子即可,告诉大年叔,我一早即去寻他。”梁秀十分淡然地答道,虽说此人行势之快令人咂舌,一瞧便是个高手,却未能让梁秀心中起何惊澜,反正打世子懂事起天中就是这般神出鬼没。

“是,世子。”说罢未等梁秀回应,只见红影一掠,窗檐上灰尘微起,房中又仅余梁秀一人。

梁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起身穿上单薄黑衣,顺手提起挂在床头的刀就出了门。

寅时。

金勾寨被鲜血染得深红,与屠村相似,给这凉秋黑夜添上一分别样的黯淡。

金勾寨中,一黑衣少年手起刀落,身前的喽啰一脸惊恐地倒下,梁秀冷道:“那汉子可比你好。”

身后有一人抬斧抡向梁秀,梁秀侧身躲过,手中白刃穿腹,淡淡道:“凭那胆气,那孩童以后或许会不错,却没了”

未过多久,整个金勾寨带把的跑的跑,死的死,还能站着的,也就身前的刘柱了。

刘柱拄着刀微微颤抖,啐了口血狞笑道:“怎么也有五品吧?救了我,又要杀我?果然高手眼中我等如玩物。”

梁秀将手中的刀随意一扔,摇头淡淡回道:“同你们杀那些村民一个道理罢了,不想杀你了,你走吧。”

“哈哈哈哈哈!”刘柱猛然大笑,露出一口被猩血染红的牙齿,“走?我刘柱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你灭我金勾寨,和杀我有何区别?”

梁秀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扔向刘柱,说道:“拿去止血缓脏,你是条汉子,留条命去从军吧,再有两年天下就没这么太平了,到时沿境的土匪也是死路一条。”

梁秀面无表情地望着遍地躺尸,稍稍顿了顿,“村里的命,当他们偿了。”

刘柱朝其怒吼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如此羞辱于我!”

梁秀并未理睬,转身朝寨外走去,走到寨门时停下,并未回头,说道:“未曾想过羞辱,仅是看着那些江南儿郎就这么没了,良心有些过不去罢了。对了,你去从军若有人要拿你,问你身上那三则命案,你便说是水官所通之人即可。”

刘柱看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缓缓远行下山,心中的愤怒、不甘、屈辱不知觉间皆缓缓散去,随之聚来的是恐惧…无穷的恐惧!

刘柱并非真名,这个少年为何会那般清楚自己是身负三则命案的囚犯?

为何会知的如此清楚?

他…到底是谁?

卯时。

世子下山来到村中,将少数还未被烧成灰烬的村民埋入土中。

梁秀随意拍了拍衣上的泥,看着眼前已成废墟的村子,轻道:“对不住了。”

随后转身朝小城走去,似乎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

“从今往后,愿我江南人人享有安宁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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