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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戏》〇〇五 苏州万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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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

苏州城外,梁秀打了个懒腰,仰头望向数丈高的苏州城墙。

苏州城又分古城、苏州两地,平呈方正,正心三里画圆为古城,往外连绵十里为苏州。

作为南延王都,苏州城中人口众多,各类商贩贸易往来无数,想谋官谋吏的文人雅士以及行走江湖的侠客皆有向往,不过都仅限于苏州,平民百姓不可入古城,无诏官吏亦是如此。

古城中纵横九路,央心为南延王府,其余所居皆兵户。二十四年前中原战发,江南儿郎死伤无数,撤军回南延后,南延王梁沼当即颁下此令,官征苏州城内三里,作兵户人家居地,且这些年间南延境内各地接连官征此类城中城。

凡是家中有男丁当得江南军,都可递交书信等候官府安排搬入,南延王梁沼对此是这么说的:“你离乡护江南,江南安护你老小。”

四人走的是西城门,此时城口排队等候进出的商贩百姓已不少,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奔波。苏州的门卒自然不是小城可比,里外两队数十人,严格查阅着进出民众的随身货物等。

澹浜见门旁有不少人拥围,当中坐着几位官兵,签签写写着什么,向梁秀询问这些人在做什么。

“三年前就有的了,各处大城都在征兵。”梁秀说。

澹浜听完点了点头:“是啊,算算真快,你我也要十八而立了。”

梁秀朝一旁的马迟问道:“可敢如此步步攀升?”

此话马迟仔细一想自然明白,梁秀的意思是让其靠自身实力在江南军中摸爬打滚。

“有何不敢?如此更合马迟所想。”马迟眼底微微有股炙热燃起,随后便跟着大年往人群去。

不多时四人走向城门,本意是想随着民众排队等候,可城门守将认得大年,赶忙让众多门卒开出一条道来,四人入城。

一行四人随着主道向古城去,路上各色楼阁林立,掩映着几家茅舍、石桥、流水、老树和扁舟,亦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公廨等等,市井多样好不热闹。

肉铺前的嘈杂喧闹与公廨内的端庄守纪成比,街旁脚夫赶着几匹驮物的马匹,溪上走货的扁舟三两漂浮,石桥上挑担的小工大劲攀桥,老树下几个儒人对坐手谈,不时有争执传来,好不悠闲自在的盛世景貌。

再一瞧,这头楼中几人一桌围着吃茶闲谈,还有不少说书先生在中台滔滔不绝,那处坊中胭脂水粉应有尽有,不少姑娘在其中拣了又拣,五颜六色的衣裳好似蟠桃宴上的小仙。

“在山中想是见不着此番景色?”梁秀朝身旁的澹浜笑问,“不比那泉乡的山清水秀差吧?”

“比那世外美景来得更合人心,哈哈哈。”澹浜还在细细品着各色人行景静,六年未归的他,对当下的苏州满怀憧憬。

“哈哈,澹公子远行多年,这苏州味儿还真得好好补上一补呐。”一旁的大年也是大笑,眼中那股劲不比澹浜少多少,口中悠着小曲,不时看到几些乞丐,还会掷出些个铜钱。

很快便到了古城口,三两门卒守着,见四人行来正要出手拦下,巧是认出了世子殿下,赶忙缩手挺立。

入了古城中又是另一番模样,人烟稀少,不时几个妇孺走动,十分宁静,本也就一道城墙相隔,可说成两个世间更适合些。

横竖排开房屋皆同,屋前摆着几口缸似战鼓,晾架挂着衣衬如战旗,烟囱中袅袅炊烟升起仿佛烽烟四起,像极列阵的江南兵。

眼前的古城,似一本极静极静的书,也是一本寂寞的书。

走了许久,一位老妇提着篮子走出屋,想是要去苏州中购置些东西,抬头望见了梁秀四人,躬身敬道:“拜见世子殿下,拜见年大人。”

梁秀赶忙上前扶起,说道:“山大娘,我与你说过的,无需如此。”

“世子殿下如何说,老身如何做,是两个道理。”老妇山大娘说,“可有些日子未见世子殿下了。”

“出了趟远门,这位是澹浜,山大娘应是记不住了。”梁秀指了指一旁的澹浜。

山大娘哪里会记不住梁府的澹浜呢,赶忙行礼:“啊呀呀,老身眼拙,还请澹小侯爷勿怪,见过澹小侯爷。”

几句寒暄后众人继续往古城内走,一路有不少老人见着世子,都会前来打声招呼。令澹浜有些疑惑的是,来者的名姓,梁秀都能喊得出来,便询问梁秀可是常日在此间游玩。

“哪能呢,师父整日把我锁在端书院中学书临摹,枯燥得很。”梁秀一想起一会儿就得去拜访陈挫,心里不禁一阵寒颤,“我寻思无事,就让大年叔找来这些人家中男丁参军入伍的名册,久而久之就记下了。”

“你打小就过目不忘,还真是个好本事。”

“哈哈,我也就是无事可做,大年叔,你上次说这叫啥来着?”

一旁的大年笑答:“有心,民意就不请自来喽。”

几人走着走着已然到了梁王府门前,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乌黑金丝楠木匾额,上头龙飞凤舞地题着三大字——梁王府。

门高近两丈,横占两丈有余,正门两重,南向,两旁石狮俨然矗立,二门五开间,均在苏州南道中轴上。

往上三节台阶,两名红袍带刀侍卫如松柏耸立,见来者是世子梁秀,恭敬躬身行礼,随后开府门,一人正要跑去告知管家,却被梁秀喊住。

站在府门口,园林、假山、楼阁、院落、石道尽收眼底,脚下三条石道东西北三向铺出,正前北道又劫成几座小拱桥,其下是一碧湖,两旁有假山流水,往后则为小院楼阁不等。

四人分道而行,梁秀、澹浜二人向正中的梁王阁去,大年则带着马迟走东道往李清书所居的摆兵舍去,马迟已报了兵,此见李桢后便要远行边境入伍了。

梁秀二人漫步碧湖,澹浜观着四周的景象,心中好不乐哉,一路示意众多下人不必声张,说说笑笑便到了梁王阁前。

府内檀榻上,有一老者躬身盘坐,半白发丝有些散乱地洒在素袍上,一手缕着胡须一手揉着棋子,聚精会神地盯着身前的棋局,以至于梁秀二人走到身旁都未注意到。

“哒。”

府内的宁静被一落子声打破,老人两眼一愣,挂着些许皱纹的老脸上露出茅塞顿开的神色,又是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抚掌大笑道:“好棋,真真好棋,哈哈哈。”

笑着扭头正想看看是何人破局,才注意到是梁秀、澹浜二人,脸上笑容嘎然而止,愣了好一会儿,眼中欣喜更盛,有些手忙脚乱地站起,瞅了一眼梁秀就一把推开,嘴里嘟嚷着:“别挡着老夫的浜儿。”

“爹。”澹浜躬身行礼,眼中敬意与思念交杂洋溢。

“来来来。”拉着澹浜往榻上坐,这才看向梁秀,冷哼一声,“你不许坐。”

“您老还气呢?”梁秀叹了口气,却也懒得顶撞,唤来仆人沏上碧螺春自个儿品起来,站在一旁大缸旁低头赏鱼,缸中两尾游鱼似通灵性,朝世子眨了眨眼,欢快地游动,瞧着那边一老一少说个不停,眼中喜悦不输二人。

“浜儿比爹高了,哈哈哈。”

“浜儿,吃了不少苦吧?那逆子路上可有气你?说来,爹给你出气。”

“那马断可有给你脸色?莫怕,爹让红锦营给他踏平喽。”

“山中可有看上眼的小师妹?告诉爹,咱讨来。”

“浜儿,你莫要怪爹…”

两人东一句西一词谈说不停,澹浜从南延王口中得知的信息与梁秀所说有些不符,梁秀说一年前的下江湖是其所指,南延王梁沼则说是梁秀无心学书,偷跑出府。

缕一缕才知,南延王本是被梁秀扰得不行,才应了梁秀在明年入春可下江湖历练一番,此前依旧得跟着师父好好学文,可梁秀顽得很,梁沼前脚答应,梁秀后脚就溜出王府。

最让梁沼气不过的还在后头,连着让数批人前往,想将梁秀捉回府中,不过三两高手前去,个个都是鼻青脸肿的回来,问为何?

“世子殿下撒泼,在下只得强行,可哪能呢?还未动,年大人上来就是几个拳头,说是您派来也不顶用,王爷您说这算个什么事?”

“这…你等先行下去罢,唤管事拿着些物涂伤。”

对此,南延王梁沼也是无可奈何,要真说起来,那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再合适不过了,大年敢此为,也是当年他梁沼亲自允的规矩。

梁王府大年,不听命于世子以外任何人,万事以世子所述为主。

“行,你先去拜访你师父。”两人谈了许久,梁沼拍了拍澹浜的肩背,随后转头看向梁秀,耻笑道:“哟,这可不是老夫的秀儿嘛?不是说神仙都搞不回你?”

“你别蹬鼻子上脸,你现在绝对打不过我。”梁秀皱了皱鼻子,故作淡定,“要不是半淮回来,我才不会回这破地儿,外头好着呢!”

梁沼知吓不住自己这儿子,梁秀自幼就不曾怕他,在府中无恶不作,除了其师父陈挫谁都镇不住。

依稀记着只有六岁时,梁秀顽皮淘气,掏了梁王府镇宅神兽朱鹮的窝,揣着堪比稀世珍宝的鸟蛋跑去庖屋路上被梁沼撞见,那气得叫一个火冒三丈,抓着梁秀大打了一顿,可事后梁秀一样顽得不行,还特意把朱鹮宰了。

南延王盯着梁秀看了好一会,眼中五味杂陈,良久才叹了口气撇嘴道:“唉,看你这副模样,过得可舒心了?”

“得过且过,嘿嘿。”梁秀见老人怒火息了,三两下跳到榻上盘腿坐下,不过也未再说话,父子二人都品着杯中的碧螺春。

过了好一会儿,梁秀闭目待得喉韵散去,才说了句——

“老梁,这一年我赏了你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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