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很愁。

那天晚上脑壳一热把人接回来了，但后续的生活真的是个问题。

自己租的房子在大兴，离自己工作的剧团特别远，他不可能每次上班都带着小姑娘，就只能把她放在家里。剧团不给发工资，吃饭又是个大问题。没办法，他只能屯了一堆便宜的挂面，又买了一捆大葱，俩人在家顿顿吃“挂面糊糊配大葱”。

也亏得小姑娘好养活，顿顿吃也没有怨言，反倒自己学会了就做给他吃。让郭德纲心里愧疚得紧。

一天，剧场演出，郭德纲收拾东西慢了些，险些造成了演出事故，被团长留下来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并且警告他要是再有下次就滚蛋走人。

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已经很晚了，郭德纲拖着步子去推自行车回家，结果到车棚时发现自行车居然被偷走了。天儿已经很晚了，公交车早就收班了，没法子，他只好先走着。

到了剧场大门口，有一辆揽活的私家车，郭德纲上前敲开车窗，问司机:

“师傅，到大兴吗？”

“到。上来吧。”

“师傅，我身上没拿钱，这儿有块怀表先给您您看成不成？”

“没钱你坐什么车啊，走走走，别挡着我接活儿。”

没法子，他只能咬着牙继续走。

今儿个可真点儿背。郭德纲看着漆黑的天儿，狠狠地捻了捻手指，硬生生压住了上涌的酸意。

走啊走，这段路仿佛走不到头了，他的脚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可他还是疾步未停，已经很晚了，家里还有一个小姑娘，肯定还在等着他。

想到那个小姑娘，他心里好像有了些劲儿。家里肯定亮着灯，小姑娘肯定温好了饭，乖乖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拍了拍兜，里面还有五块钱，明天给自家姑娘加个鸡腿，老吃糊糊营养也跟不上。

就这么边想边走，一段长长的路已经走了大半，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在经过一条亮堂堂的弄堂时，忽地，郭德纲停住了，眼睛睁得老大。那个本应该乖乖在家等他的小姑娘，就坐在马路牙子上。

郭德纲气红了眼，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迈到她面前，拽住领子一把拎起来。

“你知不知道多晚了？你这么点儿这么晚了万一来个人牙子一把就把你撸走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越说越气，手扬起来就要照着打下去——

小姑娘歪着脑袋，睫毛抖抖索索的。身子单薄得像个纸片人，脸上都没有几两肉。

这一巴掌，终归是没打下去。

郭德纲叹口气，反手把小脑袋上的一头营养不良的黄发揉得像个鸡窝。

“你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放屁。车子没了。”

一大一小，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漆黑黑的天儿。

“你叫啥啊？”

“小九儿，我妈妈就这么叫我。”

“没姓？”

“没见过我爸爸。”

“我叫郭德纲。”

“嗯。”

“你以后，可以叫郭小九。”

“好。”

“走吧。咱们回家。”

“嘶——”刚刚站起来，郭德纲就咧了嘴。

“你的鞋，脱下来。”

脱下鞋一看，脚上都是水泡。

“我扶你呀。”

小姑娘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虽然是“幸好我来了吧你还要打我”的傲娇。

郭德纲忍不住笑了，攥住小姑娘的手，挪开了步子。

很多年以后，郭德纲再想起来这段路程，依旧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其实，路也不是很长，只要有一只时刻攥住的手，山海皆可平。

“丫头，跟着我苦不苦。”

“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