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夫妻俩

贾志同回到家里时，叶玉芳已睡着了，她侧身躺着，浓密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贾志同心里突然涌起一丝歉意，他用卫生纸轻轻拭去了那颗泪珠，弯腰在妻子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就关了床头台灯，和衣躺下。他感到极度疲乏，却睡不着，一天来生的事就像过电影似的在大脑屏幕上滚动。他竭力想赶开了那些此时他不想考虑的问题，但是陈舟，那个莫名其妙突然死去的年轻人，还有他的妻子――那个恶狠狠揪下他头的少*妇，以及那个凶神恶煞般瞪着他的陈立宪，却老在他眼前晃动，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将他们从脑海里赶走，尤其是王媛那横眉怒目的样子，更是让此时的贾志同医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感到有点儿灰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医患关系变得如此不好沟通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对医生不再像以前那样尊敬了呢？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贾志同医生在心里不止一遍的问自己，突然，他的脑海里闪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在医院四周一片漆黑的背景下，只有急诊室里灯光明亮。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弯着腰正替一个躺在检查床上的表情痛苦的女病人听诊，灯光照着女医生柔和的脸庞，给人与温馨亲切之感，朦胧之中，幼小的贾志同恍若看见了天使。

这是一个真实的情景，生在一个冬夜，贾志同的母亲突急性胆囊炎，疼得死去活来，那时父亲在城里打工，家里就他们兄妹两个，当哥的贾志同也才十来岁，面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兄妹俩都吓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来总算明白该送医院，可在邻居们的帮助下到县医院时母亲已经休克了。这时候女医生出现了，母亲得救了，兄妹俩惊恐的心才得以安定。同时女医生抢救母亲的场景就深深镌刻在了幼小贾志同记忆的屏幕上，由此他知道医生原来是可以救人生命的，从此对医生充满了感激和尊敬，直到某一天他也走进大学课堂，成了一名学医的学生。

想起在中医药大学读书的生活，贾志同不由就想起了刚才在酒吧里和郑新的争吵。实际上，他俩关于中西医孰长孰短的争论由来已久，这些年来一直就没有停止过，而他俩的关系也在这些争论中日益见疏，直到今天，两个好朋友彻底反目，郑新给他下了定论，说他根本一点不懂中医！他真的一点不懂中医吗？贾志同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读大学时，他的中医成绩虽说总的比不上郑新，但他能把《伤寒论》倒背如流，连你郑新，也未必能做得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郑新的友谊出现了问题？贾志同迷迷糊糊地想着，脑海里蓦地跳出一张口眼歪斜的面孔来，那是一个面神经麻痹患者的面孔，对！应该是从治疗这个病人开始，他和郑新，有了裂痕……

手机突然响了，“月亮之上”的手机铃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贾志同吓了一跳，连忙接了，那边传来的是叶副院长的声音――

“贾医生，明天你就别到医院去了，”电话里叶副院长似乎是压着嗓门在说话：“保护好自己，暂且避避死者家属锋芒吧。”

“为什么？”贾志同感到叶副院长话里有话，急忙问道，他没注意到妻子已被惊醒，正楞楞地看着他。“难道他们又去医院闹事了？”

“确实是这样。他们把急诊科的窗户玻璃都砸毁了！”叶副院长道：“听说聚集了不少人，连警察拿他们也没办法。所以我让你先避避。”

“避？我往哪避？”一天来郁积在贾志同体内的怒气终于爆了，他忘记了此时是深夜，大声嚷道：“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法律？我就奇了怪了，事情还在调查之中，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听说是死者遗体不见了！刚才派出所洪所长刚和我通了电话，我也正向医院赶呢。”叶副院长道：“老贾，听我的，好好呆在家里吧，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尸体不见了！怎会出这样的事呢？贾志同心一沉，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翻身就想下床，手却被叶玉芳拉住了。他一惊，回头见是妻子，她正默默看着他。

“医院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贾志同竭力向妻子笑笑，他不想让她担惊受怕。“你睡吧。你那里还疼吗？”

“你不能去！”叶玉芳没有回答丈夫的询问，紧紧拉着丈夫的手，似乎是怕他会飞了。她的口气很坚决，由于很少这样和丈夫说话，她看见丈夫惊讶地扬起了眉。“你别瞒我了，先前我和老董通过电话，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贾志同喃喃地道，想起了妻子睫毛上那颗泪珠，便用空着的左手去抚摸妻子的脸，他宽慰妻子道：”其实你真没必要担心什么，因为我的治疗方案并无任何过错。”

“但是死者亲属不会这么看！他们会认为这全是你的错！”刚才叶玉芳从丈夫的通话里已听出死者亲属在医院闹事，她知道丈夫性格，遇到这种情况，他是决不会当缩头乌龟的。她怕他出事，因此竭力想阻止他去医院：“你现在去医院不仅起不到什么作用，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把事情弄得更不好收拾呢！”

“玉芳，你是不知道，那个死者的遗体突然不翼而飞了！作为当事者，你说我不去看看，行么？”贾志同主意已定，听不进任何劝阻，他从妻子手里抽出手，轻轻拍拍她的脸道：“你放心，警察已去了医院，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就安心地睡你的觉吧。”

贾志同说罢，大步走出卧室，到厨房里洗了个冷水脸，觉得精神又好了许多，他没留意，卧室里，叶玉芳正在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