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司马桃树

“小道，小道···”山头上突兀兀地响起了一声嚎。

司马桃树知道师兄又来了，整座敕令山上只有二师兄会像狼一样叫他。小道是司马桃树的道号，司马桃树的名字是太爷取的，道号不是师父取的，是一位很老很老的老前辈取的。太爷说，老前辈的名字叫建木，是一颗树，很古老很古老的树。司马桃树叫他建木爷爷，太爷说这样不好，乱了辈分。建木爷爷说，他不讲辈分，只看缘分。小桃树肯叫他爷爷，那就是他建木和司马桃树的缘分。太爷对建木爷爷躬躬腰，说老前辈说怎样便怎样。从此以后，司马桃树就管这位太爷眼中很老很老的老前辈叫做建木爷爷。

太爷告诉司马桃树建木爷爷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小桃树的命，司马家是有恩必报的。司马桃树点点头，那时候他还小，只知道建木爷爷是他的恩人。建木摇摇头，说司马家不欠他什么，他摸了摸小桃树的脑袋，有些悲伤，他救了小桃树的命，小桃树也救了他的命。太爷看着只有两岁的小桃树，这个小娃娃生了一颗赤足紫极胆，和他的一模一样。建木说生就赤足紫极胆的人天生早慧，杀劫重重。唯一的好处是命格奇硬，多有福缘。只是小桃树的福缘太大了，招来了紫清玄黄气，围绕着那颗赤足紫极胆雾蒙蒙的流转不息。一缕紫清玄黄气，就可使普普通通的凡地化为福地，两缕可立成洞天，这是天地眷顾，一湮才得一缕，这是第七湮。

紫清玄黄气乃是天地根本，鸿蒙开辟时所生。清气上扬以为天，浊气下沉以为地。清气精粹者为紫清之气，浊气精粹为玄黄。但凡紫清玄黄二气沾染之地皆成洞天福地，有大造化，大机缘。天地生成之后，紫清玄黄二气所剩无多，渐渐归拢一处，是为紫清玄黄气。众圣推演，天地亦是大生命，有生就有长。天极高，地极厚就是天地长成之时，所剩紫清玄黄气随之垂落。天地吐纳共有七次，是为七湮。湮灭前尘，继往后生。前湮者死，当湮者生。天地不容长生客，一湮一灭绝。

作为天地最厚重福缘的紫清玄黄气，得之可成圣，圣体不朽。自然人人觊觎，却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譬如金山在顶，扛走者得。当金山压在头顶上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够不死，更不要奢望扛走。紫清玄黄气只有圣人体魄可扛而不死，圣人之下尽为齑粉。建木耗费心力也只能压制小桃树体内的紫清玄黄气两年，一旦压制不住，小桃树的身体会被炸成齑粉。建木说，除非在小桃树的胆内开辟洞天。这样，建木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掌控紫清玄黄气的流转。既能滋润小桃树的身体，又可以得一造化宝地。所以，建木爷爷就住进了小桃树的赤足紫极胆里。小桃树就是建木爷爷，建木爷爷就是小桃树。建木爷爷告诉小桃树，咱俩就是一个了，小家伙。司马桃树点点头，好的，建木爷爷。

建木爷爷说要上山，修行，小桃树要做一个大大的英雄，以后。太爷就带着小桃树来了敕令山，远远的，太爷就看到了那颗山头上的大大的桃树。这个两岁的小娃娃，那天起，就叫司马桃树。

小桃树的师父觉得这是缘分，带着小桃树走到了山巅的那颗大大的桃树前。桃树枝头团团如盖，遮住了整个山头，一道一道的雷霆游走不停，如游龙，如飞凤，不伤枝叶分毫。师父说，这是桃祖。天底下独一份，敕令山的老祖宗。小桃树看着眼前那颗大大的桃树，树根粗粗壮壮地扎满了整座山头，树身子就像一条宽宽的大江。枝头上满是粉粉的桃花，小桃树看的痴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圆圆的，泪汪汪的。

桃祖垂下了一支桃花，轻拂着小桃树的脑袋。游走的雷霆嬉闹的窜了一下，电了小桃树一个机灵。那支桃花活泼了起来，一颤一颤的，还有笑声。小桃树看着一颤一颤的桃花，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师父说，桃祖喜欢你，以后你就是敕令山的弟子了。于是，小桃树就留在了敕令山，太爷每年都来看他一次。

师父在山头起了一座小茅屋，紧靠着桃祖的枝头。小桃树就住在了茅屋里，建木爷爷住在小桃树的胆子里。第二天，师父带了一个背着断刀的家伙，不错，那刀就是一把断刀。小桃树不明白为什么背了一把断刀，还牛气哄哄的样子。背着断刀的家伙告诉小桃树，他是小桃树的师兄，师兄。师父说，以后就由师兄来照顾小桃树，师父有事，要去天上走一遭。师父就走了，留给小桃树三本书，一本写了个阵字，一本写了个符字，一本写了个剑字。还说不认识的字，就问二师兄。那个背着断刀的家伙笑嘻嘻的，说好的好的。

开窍了吗，师兄问小桃树。小桃树不知道什么意思，摇了摇头。师兄拿出来一个木偶小人，小人上有密密麻麻的点。师兄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点说，这就是，穴位，不是窍，哈哈。人体有窍者九，顶窍、神窍、意窍、总窍、绛宫、夹脊、气海、尾闾、会阴。天窍有四，顶窍、神窍、意窍、总窍，接天气。地窍有三，气海、尾闾、会阴，接地气。人窍有二，绛宫、夹脊，接人气。天地人三气贯通，则步步登天，成仙成圣。

“我是不是知道的很多？”师兄笑嘻嘻的问小桃树，一脸得意的样子。

“我读书少，知道的也不多。”小桃树看着师兄，认真地说。

是啊，你还小，师兄有些不高兴。开窍会不会，师兄问。不会，小桃树摇摇头。

我教你啊，谁让我是你师兄呢，师兄又高兴了。开窍挺简单的，小师弟一学准会。小桃树点点头，建木爷爷说不着急，晚上看过星星也不迟。开窍的时候，想着开，开，开，窍就开了。

“有啥不懂的就问我，我是你师兄。”师兄得意地说，“小师弟，你几岁啊？”

“两岁。”小桃树说，“还有许多字不认识，许多话说不好。”

“没啥，啥不懂的就问我，谁叫我是你师兄呢。”师兄笑呵呵的，看着眼前不足他膝盖高的小娃娃，他的小师弟，真是够可爱的。“你歇着吧，明个，我给你带点好吃的。”

“好的。”小桃树抱抱他小小的拳头，作别师兄。

建木爷爷，咱们是不是要等着看星星，小桃树问。

是的，建木爷爷说。

小桃树问建木爷爷在哪说话呢，他为什么看不到建木爷爷。建木说在小桃树的心里，小桃树问建木爷爷能不能出来。不能，建木爷爷说，他在小桃树的胆里出不来了。建木化作了一处浩瀚的洞天，一座他也没有想到如此浩瀚广阔的洞天，在小桃树的赤足紫极胆里。建木是一湮之时的天地圣物，生而成圣。为了争夺二湮之时的紫清玄黄气，众圣打得天崩地裂。建木虽然偷偷夺下了紫清玄黄气，却也被生生打残，苟延残喘直到如今。若不是将那缕紫清玄黄气融入体内，建木早已灰飞烟灭。自第一湮起，众圣就早早窥得天机：天地无情，不容长生。

建木自知捱不过第七湮这一劫，所以才会寻觅福缘庇佑，以窥一线生机。当司马桃树引下紫清玄黄气时，建木知道，这就是他的生机所在了。他化为洞天，即在即不在，劫数便随之消弭。只是从此以后，他就要与司马桃树福祸与共了。建木本以为他的一缕紫清玄黄气加之司马桃树的一缕紫清玄黄气足以辟成洞天，不想司马桃树引下的是两缕紫清玄黄气。三缕紫清玄黄气开辟的洞天，堪比一洲之大，大大出乎建木的预料。一湮只垂一缕紫清玄黄气，这是众圣皆知的。建木不明白小桃树为何偏偏引下了两缕。或许，这是第七湮，众圣口中的最后一湮。

望着泱泱洞天，建木觉得这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建木之心怦然一声，化作无数流萤，与洞天融为一体。只有孤零零的建木本体，悬浮在泱泱洞天中。作为神魂之体的建木化做了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头，静静站在一丈之后，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作剑，对建木本体轻轻划出三下。建木本体分为四段，一段枯枝化作了龙头拐杖，三段化作小剑，各有三尺长短，悬浮空中。白发老者轻轻招招手，龙头拐杖便落在右手中。从此以后，我便叫白木头，白发老者笑道。此处即为司马洞天。

白木头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些什么。对，还缺一座草庐。于是，白木头龙头拐杖一指，建木本体的枯枝败叶，残须断根归拢一处。一座古朴沧桑的草庐就成了，白木头拈着胡须，说道，不错。

大抵洞天福地草成之时，皆有地水风火涌动，需要靠重器以镇之。三柄建木剑足以镇压，只是劫雷不好处置，白木头喃喃自语。倒不是洞天福地中的劫雷，而是针对建木的湮灭劫雷。建木苟延残喘已有七湮，自三湮起每一湮都降有一次湮灭劫雷。建木每一次渡劫都会偷偷截取一缕劫雷，注入建木之心，以保持生机不灭。既是煎熬也是砥砺。三、四、五、六湮，四缕劫雷正肆虐于泱泱洞天。

白木头捋着白花花的胡子，唉声叹气，小桃树会不会怪我？小桃树的命是保下了，可一个劫雷肆虐的洞天有个屁用。以后再想办法吧，白木头唉声叹气。

建木爷爷，星星出来了，小桃树笑着说。

爷爷不叫建木了，白木头告诉小桃树，爷爷给自己取了个新名，爷爷以后叫白木头。小桃树的心里回荡着白木头的笑声。以后，我就是你的白爷爷了，小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