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会有失眠的时候。

窗外的月光被一层薄云半遮半掩，君言枕着手臂眺望着木板拼成的假天花，迟迟无法入睡。

天花板上不时传来“吱嗄吱嗄”响声，听起来有点像人的脚步声。

那大概是因为过于老久，在气流影响下而产生的现象。或许也有冷缩热胀的缘故，不过睡不着的原因并非是早已习惯的声响所导致。

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君言也不是很清楚。

但他也不是很在意，尽管明天课程表排得密密麻麻，但要是上课时困了，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就好了。

他对自己的未来啊、高考啊之类的东西并不太在意，也没有人会对他提任何要求，他也乐得如此。

只是，睡不着又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时间一久总会觉得有点烦躁。

“上个厕所吧。”

呢喃着，君言叹了口气，从床上的褥里钻了出来，踢着一双人字拖，离开了房间。

独自住在大得吓人，百多平的公寓房子里还是会有些害怕，但也渐渐习惯过来。时间是最好的调剂，君言深以为然。

房间距离厕所并不远。

即使伸手不见五指，他也能轻车就熟地找到厕所的门，而那一阵有别开天花板的奇异声响就在他方便时响起。

那明显是脚步声。

“绮罗？这个时候？”

君言一边没好气地想着，而事情就发生在他正想穿好裤子，出去一探究竟的那一刻──

“你好，大三元快递！”

先是这一句喊话。

君言还来不及分辨出那其实是一个悦耳女声，那道身影便在一声沉闷炸响中破门而入。

才侧头，就看见门板飞撞到墙上，脱落，斜搁在那里。

事情发生得莫名其妙，君言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袋出毛病，才产生这种错觉了。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微弱的月色自隔绝阳台的落地玻璃里透了进来，映亮了走廊的一角，与厕所的灯火形成界限分明的线段，而这擅闯民居者就站在那里的边缘之处。

是个少女。

灵气满溢的少女。

匀称的身材裹在连身短裙下，曲线分明的大腿则套着黑色的丝袜，再之下则是便于活动的休闲鞋，外面却穿着一件运动款的外套。

长发光泽亮丽，秀气的鼻梁，细长的睫毛，还有炯炯有神的蓝色大眼睛。

这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容貌精致，五官像是经过后天人为加工雕刻般异常端正，樱唇貌似十分柔软，在月色下闪烁着诡异光芒的肌肤吹弹可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太漂亮了……君言多看了几眼，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裤子只穿到一半。

而少女似乎毫不在意般，没有尖叫出声，也没有羞红了脸，反而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直盯着君言瞧。

“……大三元快递？”

僵了整整三秒，君言呆呆地问道，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少女的穿着完全不像是送快递的，但是她确实披着快递公司的外套。

──上面赫赫写着“大三元快递”几个字，位置也非常显眼。

而且，会有人在深夜送快递的吗？扯蛋吧！君言直觉事情不简单，但也无法很好地反应过来。

他的脑海里仍然堆积着各种因为眼前突发事件所产生的混乱和问题。

“嗯──？”

少女捏着腰，故意拖长尾音，耐人寻味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君言一遍，像在审视着他一样。君言用眼角捕捉到她这个动作，总觉得对方有点下流。

“虽然有点唐突，你就是君言？”她接着问。

原来如此，确实很唐突呢！

君言瞄了瞄落在一旁的门板一眼，下意识把裤子给穿好。幸好他是背对对方，不然早就被看了个精光了。

“……现在的快递都流行送货上门──不，送货至厕所的吗？你确定不是来查水表的？”

从能够问出这条问题看来，君言比自己想象中更有弹性一些。当然，他也知道在意的地方不对，但是实在是忍不住了。

“如果你问我是不是‘有关部门’，我可以告诉你，我是。”

少女大言不惭地说着，终于踏进厕所里。但她没有就此止步，反而不断往君言迫近。

“等等……”君言抬手阻止，另一只手揉着额角，“你让我先理一理情况。”

君言越来越觉得情况不对劲，他早就应该要如此认为了，但是事情太突然也太意外了一些，他的意识这才跟了上来。也可能是因为是个漂亮的女生，这才导致他判断错误吧，她看起来不像是入屋盗窃的穷凶极恶之辈。

也不像是来查水表的。

“快递会三更半夜上门，快递会有美少女送货？”少女面露鄙夷，“年轻人，你思想未免太污了吧？”

少女娇俏地宣称，真的有几分气势。

君言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带着浓浓的广东口音，有些咬字不清之余，听起来带着一丝奶音。

“……喂！”

完全没来得及深究问题和质问对方，君言就被压迫着后退，最终一屁股坐到马桶上去。

他吼了一声抗议，但少女伸手过来捏住了他的脖子，将他进一步行动的打算扼杀在摇篮之中。

那手指又细又长，却隐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彷佛只要稍加用力就足以捏断君言的脖子。

出不了声，身体也动不了，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笔直的剑架在君言的脖子上。

那是一把单刃剑。

不，应该算是刀吧，看起来就像强硬掰直了的日本刀一样，但开刃是斧刃，相当棱角分明。

君言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刀，只要知道那闪烁着寒光的锋刃能够轻易割破自己的脖子就足够了。

“你是不是君言？”

紧紧把君言压在马桶的水槽上，少女笑意盈盈地问道。

她一对深邃清灵的眸子紧咬着君言的眼睛，探进了深处，甚至是灵魂，似是在观察着他的眼神变化，从中判断他当下的真心实意。

“我……”

君言脑海跟不上状况发展，额头冷汗直冒，摆着投降的手势。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误会我会判断啦，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很简单，不是吗？”

少女皱着精致的小脸，身体再度进逼，却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胸脯已经碰到君言。隔着薄薄的长袖t恤，君言可以感受到那份柔软和温热。她甚至把右腿架在君言的双腿之间，就差一点可以顶到了。

很遗憾，他并无暇感受这份艳福。

不过，他还是在想这少女长得不高挑，但身材意外地好。

“好了，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回答我，你是不是君言？”

君言强笑着指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

“这肯定有地方搞错了，你先把刀移开再说……”

“你白痴吗？你是听不懂中文？are you chinese？我问你是不是君言，别尽扯有的没的，好不好？爽快点，你究竟是不是？”

似乎不回答对方就不会摆手，君言犹豫了一会儿，克制着那很想大吼出声的冲动，低声问：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不是就斩立决，是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少女嘿嘿一笑，弯成月牙形微眯起来的眼睛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彷佛只要君言一回答不是，那架在脖子上的刀就会送他上西天一样。

嗯，她还像流氓一样晃了晃刀。

“……我是。”

没办法，形势比人弱。

不然，他还能怎么回答？

“很好，算你识做啦！”

少女终于满意地点了头，不自觉地用上了粤语惯用的语句。君言拍了拍她捏住自己的手腕，试着提议：

“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对方的力道再怎么恰到好处也终究让自己不舒服。

“哦。”

少女答应一声，真的松开了手。

结果，在下一瞬间，有某样东西在她裙下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君言本能地望去，发现那是一根黑色的棒状物。

“呃……”

这该不会是那种“棒”吧？君言马上联想到那边去。

“噢，对唔住──对不起，我打算你要不是君言，我就用这‘闪瞎狗眼失忆棒’夺去你今天的记忆，所以拿出来了备用，没想到掉出来了。”

“嗄，啥棒？”

君言呆呆地问道，于是少女又覆述了一次那奇怪的名字，若无其事将那黑色的金属棒捡起，半撩起裙子就往里面塞了进去，那棒子就此消失不见，显得极为神奇。

“你刚才承认身份的话已经录音了，将来有必要时会成为呈堂证供。”

说着像是“tyb”电视剧才有的台词，少女昂然得意地挺起胸来，抬起下巴俯视君言。

“恭喜你。”

她以莫名其妙的祝贺为开场白，然后又正经八百地正用严厉口吻宣告：

“君言，在昨天北京时间七时正，你被列入国家特殊灾害特一级名单，现在已经纳入国家的监视之下，你没有反对的权利，从此刻开始你将处于我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下，如果有任何可疑行为，你将会被绕过法庭，立即被执行死刑。”

她连问当事人是否已经清楚情况都没有。

灾害？我？什么鬼？我不就一个普通人，还要被监视？这是哪里新计划的没品综艺节目？整人游戏？还会被执行死形？

君言脑海一片混乱，眼前一阵发黑。

“──你有毛病吧？”

待意识过来时，这句话已经离唇了。

君言注意到自己很可能讲错话已经是几秒后的事。

而少女只是笑意盈盈地歪起脑袋，半张脸陷于阴影之中，然后右边的视线就被一只看似小巧的粉拳给填满了。

脸部随即传来冲击，君言痛呼的同时整个脑袋大幅往后仰去。

他被打了。

一拳打在他的右眼上，正中红心，整只眼睛瞬间青肿起来。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打傻了，居然有一度寻思着“大三元快递”的客服电话，他要打过去投诉快递员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