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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道一》第二十一章 阎罗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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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林双手阎罗印,脚下水路分开,一声轰然而至。

“嗒嗒”脚踏水声过后,一人黑面黑髯黑官袍,蛾眉倒竖高斋帽。踱出水面,满面怒容,四下寻人。

“哪个小鬼如此胆大妄为,以阎罗印召吾等十殿阎罗!”见身边的石林并不理他。右臂打袖,食中二指颤颤,“你,你,你…”忽看清石林闭着眼。愣了愣,一声嘿然,“竟仅以魂力反召吾十殿阎罗现世。真是时逢乱世,奇人自出啊!各位哥哥怎么看?”转过身来,见身后空空,除远处风动林摆外,竟无一人。“哈哈,原来魂力了了,只召吾一人。”

又转过身来,见江心立着黑白无常。倨傲道:“原来是你两个喽罗刁难,还不快滚回鬼界?”

黑白无常见来的是十殿阎罗老幺转轮王,本比自己高不得半级。自己又是遵生死簿拿人灵魂,就连五方鬼帝亦无权干涉。如何听你这小王差遣?

黑无常哭丧道:“我们兄弟二使按簿拿人,本是司命如此。”

见转轮王面色不悦,白无常诡异笑道:“转轮王何必心急,您若喜此子魂魄,待我二使将他索去,便暗渡奈何桥奉于殿内。若听您此话,即刻退返。生死簿上白纸黑字,误了时辰,那过奈何桥的可就是我们兄弟了。”

转轮王也知自己平日身居幽冥深处,司职分别善恶,转世投胎一职。每日里比那些当差的小鬼还忙的不可开交。那些鬼吏鬼使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听他言语,讽自己龙阳之好。

鼻中哼然,掸袖怒指道:“便是你二使要在吾手下走一走?”黑白无常一唱一和道:“我兄弟不敢,但转轮王执意要毁我兄弟公务,少不得与您讨教讨教。便是此事捅上翠云宫地藏菩萨那也不怕您!”

转轮王见身旁少年天庭饱满,非短命之相。知他二使定是被身旁鬼魅之人以道术假修生死簿骗来助力。心里暗自冷笑,也要立威。喝一声“六道往生,众生超度!”背起红色披风,手捧**来攻黑白无常。

黑无常掣出哭丧棒,喊声“打他!”与白无常一起分左右来攻。

一时之间,天地间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但林江依依,却无一风动。

斗了片刻,转轮王掌出如影,分攻五路,待白无常索魂绳飞近。合掌如山,将索魂绳捏在手中。喝声“尊吾为王!”一甩手,便以一绳将黑白无常二使套在一起。提在手中,嗤笑道:“汝等与牛头马面之流悉皆仆役之辈。如何斗胆忤逆犯上,与吾争斗!”

即使就擒,白无常亦不改诡异笑道:“你阻我二使,误生死簿时辰。回去地府,我兄弟定上翠云宫求地藏菩萨讨个公道。”转轮王伸手,大嘴巴就要抽他,但还是忍住,伸手叠袖,转而对石林喝道:“小鬼,此后莫再惹我清幽!”

便欲开门,返还幽冥界。抬眼见对面有人绿眼将灭,一段幽魂正在离体。大步过去,哎一声“身落空亡,魂魄终在。吾观你阳寿未尽,身却已死。留在人间,难免成一孤魂野鬼。罢,随我去吧!”甩袖将他魂魄罩住,皱眉道,“以你生前功德,该是下地狱呀!”烟雾起,水分两路。江上已无踪迹。

石林亦泄力,身子跌入江中。

赵伯及陆扬波二人于林中鬼鬼祟祟的藏着,适才江中斗法斗到酣处,这边树林亦惨遭蹂躏。若非他们躲在一块巨石背后,此时不知会被吹到何处了。

赵伯探头探脑的不安,见江上一时风平浪静。偷偷摸过来,哎呦呦叫天叫地,大着胆子跳入江中将正随江往下游漂的二人打捞上岸。记得竹意背上有柄宽大的石剑,在江中摸了好一会才借着江水的浮力将其拖上岸来。但封斋剑实在太重,只试了试在岸上拖行,见竹意与石林二人双双昏迷,不知伤情如何。

那原本被封入封斋剑的残魂暗了双目,偷偷灰溜溜钻回剑内。

赵伯决定放弃拖剑,先与陆扬波将他二人背回赵家钱庄。守智慌慌张张的要家仆收拾下清净禅房,装神弄鬼的连夜焚香祷告。于次日趁赵伯与陆扬波二人牵牛车去江边拉剑的空,请来镇上避战乱来此地的大夫。

言其二人劳累过度,精血具亏所致,并无大碍。开了方子,多是滋补固元的中药。

好生护理了三日,二人方前后悠悠醒转。头晕眼涨的与众人讨论。言及那日斗法结果,二人一昏一迷,始终不知谁胜谁负,面面相觑的咂舌。

赵伯笑着让二人不要多话,好生静养生息。还说“邪不胜正,必定是两位小神仙胜了。”

正闲聊时,鱼贩陆扬波绝尘而至,抑不住的欢快,说,今早去那军营贩鱼,见营内空空。与江北同行攀谈后才知道,原来军营于昨夜已然开拔,向富世县方向行去。

竹意不知富世县在何处,亦不知那军队为何忽然行去那里。遂有问。

陆扬波描述了富世县方位后,却不知军队开拔原因。这时守智神秘道:“我听说,熙祖太子司马谲被废遭戕,惠贾皇后亦被贬金墉城。此时神都洛阳群王聚集,风起云涌。怕是天下又将一场战乱。咱们这是cd王司马颖封地,那军队怕是被他调往神都,夺权去了。”

竹意,石林二人自然不知他言语中个人身份。闻有战事,竹意听爷爷告诫不可向北,况且自己出山是为寻药,便也不理会这些。石林虽不至正气凛然,为除那些趁乱炼魂的邪派修士而出山。但他出山便是好奇人间诸事,想这天下事中莫如战争为最:最热血又最无情,最正义又最邪恶,最荒诞不羁又最真实有理。他落地修道,不知战争何意,更不知这世间战事是几人之争还是万千世人的一场肆意的狂欢。他不知亦未曾想过这些。只是,仅仅想亲眼一睹而已。

石林受伤较轻,至能下地行动不久,便一直怂恿竹意陪他北上。竹意本无谓于此,但爷爷教诲在耳,不敢违背。最后,石林故作神秘道:“你可知昆仑山?”

竹意知道昆仑神山乃道教正神西王母之府,万山之祖,龙脉之根。

石林道:“那你可知这昆仑山上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莫说消灾治病,便是延寿长生亦无不可。”

竹意嗽道:“传说中,昆仑山上是有神药。但传说总归是传说,不当数的。况且,我四戒师伯年年去昆仑山寻药,可一直无所收获。”昆仑山坐地八百于里,民间多少神仙逸事不胜权举。

石林进而劝道:“寻药一事讲究福源二字。福源未到,莫说年年,便是天天去寻,也是徒劳。可万一,你我二人福源深厚…”他留白不说。

竹意半躺在床上,想他此话倒有几分道理。只是…他疑问道:“这和北上洛阳有何关联?咱们直往昆仑出发,岂非更快?”

“…”石林忙转动脑筋道,“寻药之事如何急得?万一路上有何造化侯待,被咱们闪身错过,追悔何及呀!况且,北方时值乱世,咱们此去一路救苦解难,善缘广积,兴许对昆仑寻药有所助力,也未可知!”

如此规划,倒比漫无目的的南下寻药靠谱多了。看着石林纯洁至引诱的笑容。竹意猛然坐起身来,也不顾胸口突突的疼痛,左手隔着衣领捏住姐姐为他戴上的剑型玉石,道:“事不宜迟,出发!”

“走!”石林腾的起身,携起封斋便当先向外行去,竹意随后而行。

刚出房门,三日未见的阳光肆意的炫耀着自己亮眼的温度。竹意以手遮额,适应了好一会方觉遍身凝聚的真元如冰解冻释般被阳光化开,慢慢在经络中流转开来。

守智见留不住二人,叫下人拿出事先备好的盘缠及衣物包裹。嘱咐二人,“此去洛阳千里之遥,路阻且长。余略备盘资,务必带上!”

二人一路过来,饿则食野果,渴则饮泉水。困了,随地而卧。兴致高涨之时,便连夜行路。餐风饮露惯了,也无规划,只一路沿江下来。不知背那行囊何用。守智笑道:“两位道友落括不羁自然是仙家行事之风。只是此去北上不比旅行山野。多是有主之地,若是道友无故取食取用,岂非与偷盗无异?”

却如此理。守智还要以牛车载二人前往江边。竹意见那牛遭奴役已是不忍,但凡人耕种,远行均须助力,便未加干涉。何以自乘?婉拒之后,二人背上行囊来至江边。

对岸驻军远拔,封江禁捕一事便如废纸。靠江吃江,那些原本因封江而突现衰老的渔人如获新生。纷纷拿出略退化的捕鱼本事,或以竿叉,鱼筌或以撒网,围坝。甚而有那水性绝佳者,竟裸身入江,与鱼虾竞速,徒手抓鱼。一时间,江边欢声笑语,几同往昔。

也有那神色恍惚的妇人或单或聚的在江边散步。阳光极好,为其苍白瘦削的面上增了几分丽色。

“那些孩童,或全被害了。”竹意看着骄阳下的翠色江景,居民或忙的嬉闹或静的悠闲。问正忙着造新船的赵伯是否要把真像告诉他们?赵伯抬起头来,沟壑纵横的面上满是汗水,叹气道:“不了吧。你看他们现在不是很快乐吗?这都是两位神仙的功劳。”有时候谎言比真像更诱人。

善意的谎言是人天生就会的安慰。竹意咂了咂舌,想自己确实没有勇气去说出那个残忍的真像。便与石林道:“咱们过江,先去那军营内走一遭。寻到那些孩子的尸骨埋了吧。”

石林正在看远处的江边,那里是一群少女在踏沙嬉戏。其中刚新婚不久的赵伯的女儿仍是一席红衣,款步婀娜,像一朵初开的玫瑰,妩媚的泛滥。只是花颜依旧朦胧,如扇遮面。

石林心虚到紧张,仿佛时光倒错,被撞破那夜的偷听。连声同意,催促竹意快些过江。

二人本能以水遁过江,但赵伯执意要送,且竹意受伤未愈。便一同上了新制的竹筏,由赵伯撑篙,悠悠然荡过长江。问明了军营的方位,赵伯又送了里许,方依依不舍的道别。

二人转山抹角,绿树环绕中忽见前方山路荡开。两边山石立壁,翠色具散。

一段缓坡下去,军营辕门大敞,箭楼之上寂静无声。左右丈高的巨木组的营围,各没于十丈外的山壁之中。

时值正午,营外是骄阳铺路,山雀和鸣。营内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声息,甚而这静中竟渗出一丝阴冷,悄然沁入阳光之中。

竹意立于营中一处类似演武场的空地之上。举目四野,见此营地似一口锅,四面环山,于缺口处开营门,转角不见。与兵法中傍水背山的军营不同,倒与绿林强盗的山寨相似。

只是这山寨太大,又太齐整了。实木建的营房自四方山腰井田交错,梯落于自己所站的空地四周。看着这些千篇一律的木房,竹意正思如何去寻那位堕魔修士的炼巫之地。

石林忽然说:“这里的布局,好像一座八卦阵呀。”

一语醍醐,竹意放眼四周,见此营布局确合奇门九宫之象。

竹意心知阵法中八门每日变幻,那修士于此地堕魔已非一日,定不会繁琐,以奇门遁甲之术寻定炼巫之地。

“那便是这八卦阵中至阴方位了。”辨明了天乾地坤的九宫方位。竹意招呼石林,便向北山搜寻。但竹意边行边以神识寻了半日,就差将脑袋插入地下三尺了,也未曾找到那炼巫之地的入口。身心俱疲的瘫于北山山腰一处木房的屋顶。放眼脚下,八卦阵布局圆中有方,等宽的土路将方形的房屋一圈圈向内缩进。汇至山坳中心,亦是中宫所在,一座方底圆面的演武石台。

竹意看着四周的房屋,与石林商议道:“你说那军师会谨慎到放着这太阴的方位不用,反而去寻少阴的方位炼习巫术吗?”

石林正以手描线,似乎在试着将整个八卦阵画入空气中。闻言皱眉,一句不确定的“不会吧。”算作回答。

竹意亦想到,那军师既将整个军营布局为八卦阵。当不会做那舍本逐末的勾当。

复盯着那个石台,若有所思。那是中宫所在,为阴阳和合之地,最不为修炼所益。但太阴,少阴方位均无踪迹的话,也只有中宫可供修习巫术了。

“什么?再下去?”石林向北赶路心切,也不画线了。跃跃欲试道,“不如咱们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将那些冤魂厉鬼一并化去吧!”

“不可!那些遇难的孩童均阳寿未尽,若不将其尸身入土为安,不知其魂要在人间游荡多久方能得再世轮回。况且你这把火,岂不是要将这方圆数里内的生灵烧的无家可归?”他边向下行边不经意的阻止。忽见石林饶有兴致的样子,忙定住脚跟,不可思议道:“你不会真的想一把火把这烧了吧?”

石林知他生性仁慈。忙笑称开玩笑,抗起封斋剑,当先向来路去了。

二人又来至演武台,上上下下的翻找了半日也看不出这个上圆下方的巨石有何蹊跷之处。石林只围台饶了一圈便倚着封斋立在台中,眼神望着南方的山围,眯眼看了半日,方唤声竹意,以颏示意道:“你看这南山头可有何异处?”

竹意受伤未愈,又这么一番弯腰叠背的折腾,满脸虚汗的看石林为偷懒找借口。摇头表示并未看出什么蹊跷之处。

石林道:“我自进山来,便觉南方阴气森森。本来不甚在意。”以手指了指刚偏西的日头,“只是适才未时刚到,阴阳易位。那股阴气似乎也比刚才盛了。”

“阴气?”阴阳起而万物生。阴阳二气,本为万物之基。竹意深知自己修为不足,无法感知阴阳。疑惑道,“只是这八卦乾宫为太阳之位,如何有阴气?”他忽略了石林与他年龄相仿,修为却能感知阴阳一事。

石林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会不会是逆八卦?”八卦为天地之象,其中阴阳交化,聚合离散,变化莫测。但天南地北的方位永不得变。所谓逆八卦,仅是以绝大愿力强行调转八卦九宫中阴阳二气的位置罢了。

竹意略做沉思便摇头道:“应该不会,若那人有如此扭转阴阳的道力,如何会败在你我二人手里?”

“这倒也是。”石林尴尬的摸摸下巴,他到现在不知他二人是以何法胜了那位堕魔的修士。

直觉中,南方的阴气越来越重。“不行,我去查查。”石林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跳步向正南山奔去。

竹意忽反应过来,自己若能感受阴阳的气息,非开出到菩提不可。可石林却能感知阴阳增减,难道他的道行如此深厚?未记错的话,曾闻石林讲过,他自幼不修佛法道术,只念佛经。竹意那日痛的昏迷,以为是石林胜了那个堕魔的修士。心里纳罕“难道天天只念经的却是天才?”想到此,见石林去的远了,忙携剑跟上。

石林七拐八绕,直行至八卦乾宫正中一间木楼门外。前前后后梭巡了数周,指道:“就是这间房内阴气最盛了!”

竹意散出神识,见此屋方方正正,内中摆设亦与别间无异。心里着实不明是自己道行太低还是石林哄骗于他。试探着推门,问道:“进去看看?”

“进!”石林抬起一脚,哐当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竹意见屋内木凳木椅木榻,一应用物极简,似与修士无甚联系,心中先将石林说谎的想法提到七分。再散出神识搜寻,亦未发现有何密室的通道。嘿然摇头,便看戏似的倚着门框看石林在屋内团团转着圈寻宝。

烈日西斜,木房本就座落在山南背阴之处。日光费尽千辛万苦,透过无数枝叶缝隙终于落在门前,依然尽职尽责,筋疲力尽的散发着余热。

竹意沐在阳光中,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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