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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飘零久》第1章 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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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到今已有五百三十年的开国历史。

现任都主继任二十年,各个分封疆域都安然度世,国境也算是安稳,到底没给这位多愁多病的都子留下些麻烦。

说起这位从出生便是荣宠一身的都主独子,天意命定的唯一继承者,也实在是过于命途多舛了一点。

都母盛夏初月夜艰难而产,母体孱弱,致使都子胎中不足,絮病缠身,慢慢将息调养本是能大好的。但盛夏极阳,月夜却阴,也以初月夜阴为最盛,两者相克无法调和,最佳则是能早早为都子挑选一位能选阴护阳的都妃以调理体之正气……

“嗯嗯,然后呢?”我大约是一副两眼巴巴的模样,略有迫切地看着零栀。她停顿得正是时候,还拆掉了零星平日里打扫用的白拂尘,戴在头顶像极了一头银丝,把零白平时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我很喜欢听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零白告诉我以后若有机会可以去外面的馆子里,有人会在那里头说各样古怪稀奇的事情,想听什么都有。我想象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子,又十分神往,就给了零白一罐子香槐糖,希望如此聪慧的她能明白其中深意。

于是,零栀就眼红了。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模样。

“在定国呀,有一种人生来就是带着大智慧大功德,是得了神明天言预知天命的。听说当初定国的先祖也是因为有了他们的支持,才仿佛如得天助,稳定下了那时的混乱,顺利开了国。”

“什么开了锅?”零蝶仿佛听到了格外振奋人心的消息,也胡乱地围了过来。

“心里只惦记着吃,可别扰了我们听故事。”零月装作生气的模样推了一把零蝶,然后就闭着眼嚷嚷,“天呐,现下我可是没了力气了,零蝶已经厚实如墙……切记切记,不可与她相争相抢。”

我含了一口茶水在嘴里正想往下咽,一下没忍住就全部喷了出来,把零栀头上顶着的白拂尘淋了个透。茶水有些顺着毛丝一路往下滴答在了地上,有些依旧十分顽强的留在上面,看起来就像是一盘……

“……极好吃的糖拔丝……”零蝶嘴里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零栀一副“刚刚无事发生”的淡然模样,拿下“白发”使劲抖了抖,又戴回去,突然想起什么,煞有介事的问我:“小主,我们疆城里就有这些人,我见过的。想必你出生的时候他们也是要来废话一番,我听过他们解天言,想必也能学着他们的模样为你推演推演命数……不知你是否记得?”

“……我……并不记得。”我努力回想一番,脑海里确实只有她们几个和我的疆母阿娘,委实没有别人了。

“小主如何能记得,那时她才多大?”零月极为不满,“你就安心讲你的故事就是。”

“人家说了这么多,真真是口干舌燥……小主,不如把石罐里的香槐糖给我,我才好像能有点力气了。”

我哪里经得住她们这般言语诱惑,眼看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肚子里早已是翻了天。

“小主你看看零栀整日里便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你却也跟着她任她胡闹。看她馋得垂涎三尺,哈哈,倒像我们平日里刺绣的绣线那般长,哈哈哈。”零雪一个劲地笑话零栀,然后大家一起便闹作一团。

那时我还在金之疆,跟在疆母阿娘身边,听着零栀天天跟我巴巴着很多疆外的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零白一样见多识广,哄些来骗我却也像顶真的,例如那位孱弱的都子,在朝堂上听会的时候竟然被爬了瞌睡虫,都主面子挂不住,悄悄遣了婢侍唤他,结果都子醒来便喷了一口血吐了都主一脸。

现在,时间到了。

该是疆母阿娘拿着吃食来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我从何时起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间用重重铁锁锁住层层宫门的小殿中终日生活。每日入夜时分,疆母阿娘就会带人来打开重重锁头,进来瞧上我一眼。那些“啪嗒啪嗒”的声音是我无尽黑暗中的救命稻草,也是我午夜梦回时的一场噩梦。

那些一点一点蚕食掉我的理智撕扯掉我的灵魂的回忆,好像是落了地沾了灰的香槐糖,我只能皱着眉头闭着眼睛舔几口,却连偷偷哭出来的胆量和勇气都没有。

因为,我的反抗,根本无用。

因为,这大概就是我的命,我能做的不过就是听之任之。

我问疆母阿娘我何时能出这个小门,疆母阿娘眼睛就浑浊着,似乎看向很远,告诉我,阿颜,你终有一天要离开,这个疆域这片土地从来就不是你的良木,你以后只需记住,你永远不要回到金之疆,你与这里,与任何人都无关联,你无姓氏,只名洱颜,撇得干净些倒也不算拖累金之疆。

我那时约是十分年幼,却深刻的记下了这句拖累。

我已经记不清我是在哪一天出的疆,但是自从听完疆母阿娘的话我就随时随刻在准备离开。

零栀的手总是闲不住,平日里老是爱顺些东西回来,包括藏在她手腕上的金色琴弦,是将筝琴上的弦拆下偷天换柱来的。她偷的时候还顺带摸了一本小人书回来,我胡乱的翻了几页,一把甩给了零蝶,这丫头最近吃坏了,出恭频得很,慌乱中向我讨要我也不好不给,零蝶也算是个懂事人儿,也只是撕了后头两页。识了几个字的的零白见了后却差点把零蝶给拴起来逼她用嘴叼回来,在我再三阻拦下她和我半夜连着照着小人书涂了很多然后叫零栀把我们伪造的放了回去。我大声感叹零白的智慧。

等我明白了些事理以后,我人就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

那日出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以致于最后我们都来不及收拾带走些什么。我再没吃过石罐子香槐糖,再没见过疆母阿娘,再记不得金之疆的疆城……

最后,仅有一座整洁的竹屋,一大片空地和竹林,一大棵合欢,和层层叠叠望眼不尽的树枝桠杈……

虽然心中仍曾冒过想要离开的执念,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仿佛是疆母阿娘眼前的翳笼住了我的世界。

我开始忘记怎么记年,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多大了,我也不想那么无聊去记我到底过了多少个黑白交替。跟零蝶掏鸟蛋摔下来砸到后脑勺天旋地转的时候,耳边也就只能响起零栀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有些撕心。

这样的年月怕是过得很快罢。

我们平日里胡乱做的弦琴,音色虽然没有筝琴那样纯正悦耳,能随意弹些曲调便罢了。

采桑取丝稼作收粮,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没什么学识见识,没什么能耐本领,闲来无事的时间就只放任着自己的脑子凭空乱想。

我也很矛盾,看似好像一点点小事就已经满足得眉开眼笑,下一刻,却想拥有得更多。

我想过,如果我当初假如可以走出深殿,我会看到什么,我能做些什么……结果睡梦里遇到的依然还是满满的绝望。

我在一片望无边际的漆黑里,任由泪水肆意在我的脸庞。

我没有大声哭喊,没有声嘶力竭,只是心中很苦,像零白常常端给我喝的浓褐色的一碗碗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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