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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飘零久》病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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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取笑间就闹醒了趴睡在床榻上的零蝶,她抹了抹嘴角,大咧咧的跟我笑笑。

“这就七日了?酒够劲儿啊。不过是做了几个梦时间长了些,身体却还是无甚大碍。余的人呢?你们唤零蝶守我,那我便是过去了你们也全然不晓得。”看见零蝶仍是困倦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但我既已经恢复了些气力,定是要去调笑一番的。

“这倒不是。”零雪替我取下了碎冰带,掀开了被子,扶我下了床,“风原一直守着,奈何她咳得有些发狠了,零霜便劈了她一把,这不,就歇在那床上呢。”

“她倒是会下手。平时一个个张嘴便是日月山河的,零风一眼,哪还有个敢出大气的。”零白举着个木托盘,语气里大有责备之意。里面有两碗药,一碗黑漆如墨,气味浑沉,一碗清冽爽凛。

“瞧瞧,零风的药看起来就是比小主的好喝些,我便不奇怪她将养成这番道骨仙风的模样。零白,可有多的,留我一碗。”零栀果不其然地冲着那碗药多瞄了几眼。若不是听过之前她那段大蚺汤的慷慨激昂,着实要以为饿着她十天半个月了。

在这点上,零蝶也与她是一般无二,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我在屋里行动了几步,四肢酸胀得很,大抵是躺久了的缘故,便要出门寻寻静轩,做了这几场梦,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早些学点技艺,也好安安我这颗动则躁,不动则慌的心。

想着我只是学个简单几招,也不是要学什么秘密绝技,能防防身就已够了。如若还可以教我杀杀人,更带点威慑,的确会比我现在只能用琴弦抓物有底气得多。对他来说,这应该不算是难事吧。

“小主。”零星站在我身后,幽幽开口:“静轩先生在那夜里匆匆离去了,留下一个物件给风,说是若以后重逢要刀山油锅报答救命之恩。风歇着,反正我也知道此事,便先转告了。”

“.....哦。”沉默许久,轻轻开口。说完这个字,我便后悔了,哑然生涩的声音,难听。“我极乏,你们无事就别来扰了,各自安寝吧。”

“小主,那饭食……”星颇有担忧。

“不必,零栀说的那锅大蚺汤,甚是倒人胃口。”

我在众人对零栀不满的眼神中,一个人默默地拖着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只觉舌根苦涩,想骂自己一声无用,张了半天嘴,终还是没出声。我反手合上门,背靠着承重木柱,颤抖着,把右手掌慢慢举起来,死死压在我的嘴上。就在我把左手缓缓交叠上去的时候,眼泪,就“啪嗒--”地滴在了我的手背上,像滚烫的沸水,瞬间烧出了一个小孔,能看见皮肉骨血。

不该做这些梦的,不该再回想的。

我以为,金之疆的记忆,可以在那个雨夜被冲刷掉的;我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在那场冰天雪地里哭喊掉了;我以为我只要安安静静生活,接受一切被囚禁,就可以安然一生。

不可能的!

只要见过炼狱,便永生不忘。

所以,我还哪里来的福分去重逢呢?……

那日,是零蝶在打扫院子的时候,在极隐蔽的院墙树丛里发现了一个脑袋大的洞,便奔走相告。我心里好奇得紧,便和零蝶零栀两人等在洞边,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这样滔天的本事,在有层层门道道锁把关下的深殿院墙上打洞。

可是等了一整天,洞口都没啥动静。疆母阿娘来了又走,我便又拖着她俩去守着,等啊等,等啊等,等到零蝶和零栀都已经睡得七扭八歪,脚都要伸进对方张得大的骇人的嘴里去时,总算传来了些窸窣的响动。

我把头伸过去的时候,正好也有个头伸过来。我还未开口戏弄责骂,就听得洞那边响起一道惊喜又恐惧的呼喊:“哥哥果然没骗我,里面真的有怪物。”

“怪物?”我立刻捕捉到了那人语句里的重点,“谁同你说里面关着的是怪物?”

“你,你还会说话?你是在问我吗?”声音怯怯,我却听见他忍不住靠近洞口的声音了。

“如若你想要我多叫几个人过来听,我也是无所谓的。”我两手一摊,抱在胸前,索性在洞口边坐下来。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哥哥是驻守这里的守将,自是什么,什么都不怕的。”终于一颗黝黑黑的脑袋伸了过来,见我靠着墙边坐,他就躺在地上,脸面朝天,正好能和我四目相对,“不过,你别告诉我哥哥,哥哥说这里本不让他人接近,因为里面怪物极其凶险。我从未见过怪物,便偷偷凿了个洞。”

“你这人甚是奇怪,从一开始便怪物怪物的,称呼谁呢?我可是疆母阿娘的宝贝,金之疆的小主。”我自视甚高,语气便倨傲了起来。

他一脸不可置信:“从未听说过金之疆有小主。”

“你那个什么不就守在这里吗?难道他竟不告诉你?”

“是哥哥,哥哥就是最亲近的人。你没有哥哥吗?”他显得很无奈,闭了眼睛没再看我,转瞬又睁开,映了满天的星星。

“疆母阿娘是我哥哥吗?又或者你看看那里还有躺着的两个,是我哥哥吗?”我细细回想了下,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只见过这几张脸,倒是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哥哥”这个东西。

“你既是小主,怎的还不如我……诶,你别哭别哭,我,我去替你找找,应该能给你找一个。”

“那你可不能扯谎。同样是明天的这个时候,把我哥哥就带到这个洞口这里,我也想瞧一瞧。”我假装抹了抹眼泪,止住了夸张的哭声。没想到,正经时候,零栀的这招耍赖这样有效。

“嗯……这个时候恐怕不行。我哥哥正是这个时候轮守,不能随意走动。我想着大概这个时候,哥哥们都忙得很,要不就明天白天吧,太阳照着那颗大槐树正好没影子那会,我带你哥哥来。”他前思后想左忖右虑,终于给了我一个答复。

我兴奋得一个晚上没有睡觉,想着我的哥哥会是个什么样子。

像疆母阿娘那样头发里插着些金玉棒子吗?

还是和零雪一样,每天总要摘朵花别在鬓边?

跟零栀一样总会掏出许许多多的新鲜玩意给我,吃的玩的,好像也不错。

那也可能和我自己一样,是个小混蛋大魔王……那样的话,我便稍微克制一下自己,不常常跟着零月抓蟋蟀看蚂蚁,弄一堆脏衣服了,叫零星再用院里的小桃树做把和我一模一样的小椅子,一起嗑着瓜子听零白讲故事,嗯,那就把我的澡盆子也让给他,也让零蝶给他搓搓背……

总之我的哥哥,不能像零风,上面的所有事情,都不可以当着零风的面做,听说,她会到疆母阿娘那里告状,而且此人甚无趣,我就不爱和她一块玩儿,没有新鲜花样,也没啥好主意,每天都是同样一张脸,笑起来都不真实……总之不能是零风这样的……

次日醒来,才知我真的是睡得太晚了,零星说看我睡得香,连早膳都不愿唤我起来吃。一跑进院子,大槐树正好没了影子,我心里一阵欣喜,美滋滋地等在树丛里的洞口处,眼巴巴地等着看哥哥。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傍晚。

那天的天色,黑的格外晚些,仿佛漫天布满的云彩被谁放了一把火,烧啊烧,烧个没完。

等到零栀来找我的时候,我仍呆坐在树丛里,一动没动。

她张嘴告诉我:“小主,出事了。”

我仍是呆呆楞楞的模样。

那是我第一次被带上屋顶,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么嗖地一下,人还可以到屋顶上去。

我看到的就是院子门外的院子。那里站着好几排面无表情的人,而正中心站着的就是我的疆母阿娘。地上跪着一个,躺着一个,衣衫早已经和天上的云彩一样鲜红。

“我说过,任何人不允许和深殿内任何一切接触。今日,便有两人知规不守,当以极刑论处。于此施行,以儆效尤。只望上行下效,不要逾矩才好。”疆母阿娘的话字字铿锵有力,久久盘旋在上空。

我就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覆住了我的双眼:“小主,下去吧,无可挽回了。”零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这浓墨重彩的傍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拼命用手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的嚎啕之声响彻云霄。

我确实成了怪物,金之疆深殿里噬人血命的怪物,一瞬两命,鲜血淋漓。就是我,亲自咬断了他们的头颅,撕扯掉他们的肢体,让鲜血浸透了这一片小小的四方天空和土地。

当晚,一群人就冲进了我的小屋,用利刃割我的头发,取我的血,说是不行此举,只恐不祥。听语气,好像是金之疆的巫人。零白说,在金之疆,断断不能得罪的就是巫人,就是疆母阿娘,也是要给八分面子的。

我未曾理会,只顾发了疯般的大声哭叫,仿佛院子外面,那个沾满血的魂灵,听到我这样无助悲惨的声音,便能能原谅我几分一般,而我的眼泪里却全都是那天晚上那张仰面上双眼里的满天繁星。

后来,我和零风曾坐在那棵大合欢上,聊起过那片记忆中最浓烈的火烧云,她很罕见的提了一大瓶酒,入口时冷得我龇牙咧嘴的,喝进去以后才觉得暖洋洋。

“初则不遇,无至于斯。”我举起酒坛子,嘻嘻哈哈尽是浑笑。

零风站在树枝上,衣带在风中飘的很高:“若逢无念,无畏相离。”

那时她的右手还在,也依旧还是我不喜欢的模样,从不会变着法的想着趣事一起开心,也不会怂恿我捕鱼抓鸟挖地上房……

可我,一瞬间,就泪眼朦胧。

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却又,什么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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