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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飘零久》第30章 尾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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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有一条幽深的小道,伸呀伸呀到很远很黑的地方,前面都是未知的,却也只有这么一条路,我只能摸着旁边的壁,一步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下去。走着走着,眼前就出现了岔口。一条就明亮了,绚丽的光彩照得我睁不开眼;一条依旧黑着,仿佛是个无底洞。我本来已经要走向光明了,可是,另外那条路上传来的是什么声音?

……

屋里哗啦啦跪倒一片,侍从,都医,只能看到黑黑的一片人头。

“都主,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一次次的放血。请都主以大局为重。”一人带头诚恳劝谏。

“请都主以大局为重。”众人的声音嗡嗡的响,让我觉得脑袋有点疼。

“哐啷——”又是一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有一人火冒三丈大声的骂:“京之旻烨!我看你是疯了!”

“碗碎了,还能再有一个。人死了,这世间便不再有了。”不知是谁把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碎碗片和地面摩擦发出了轻轻的脆响,听着听着,也不知道身上何处竟是隐隐疼起来,“你们都走吧,我在这里静一静。”

众人都叹着气出去了,最后一个还把门一摔,声音震天响。

我虽有了点神志,依然无法动弹,也睁不开眼睛,可是我好像又能看到一切,仿佛我的灵魂已经游离在体外,感到自己的生命就像燃尽的烛火,一点一点,慢慢微弱下去。

旻烨站在桌边,两手撑着桌子,似乎有点站不稳。他把头深深埋在两臂里,肩膀微微抖动。

他在哭。

可他为什么?

是因为我要死了吗……

他手里捏着一块碎片,然后把手举到另一口碗的上方,开始用力……血就顺着指缝一滴一滴流下来,滴在白色瓷碗里,像冬雪里艳放的红梅,一朵一朵,是冰天雪地里傲人的生命,有着让人为之一振的色彩。

他端着碗,走向床边的我,就要把血喂进来。

还有些温热的血就从我的嘴角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下去,滴在床上,一个鲜红的印子。

他闭上眼睛,喝了一大口自己的血,含在嘴里,唇上沾着些许殷红。然后他俯身,吻上我的唇,用他灼人的温度一点点把我融化开,然后把血慢慢渡进来。他的长睫像鸟羽一样扫过我的脸,我还能感受到他滴落的滚烫的眼泪。分开,又喝一口,继续渡给我,一次一次重复着。他的触碰极轻极柔,小心翼翼的。发觉他自己滴落的泪划过我的脸颊,却用了受伤的手,抹掉留下的泪痕。

他自己的眼泪,刺痛了他受伤的伤口,他的脸便因了吃痛而紧紧皱在一起,越皱越深,眼泪就更加似乎忌惮起来,喉间似乎还有压抑着的呜咽。但却没有因此停下他的动作。

最后一口渡完后,他迟迟没有起身,用了两只手捧着我的脸,似乎想把我变得更暖和一些。

不知为什么,我就想抱住他瘦弱的身体,静静地紧紧地再抱一会。

不知为什么,我就贪恋了他唇上炽热的温度,想要他再停留片刻,只要片刻。

冰与火就在这一瞬交缠在了一起,极尽缠绵,分外旖旎。虽然感到世界都弥漫着血腥,可是他唇齿间的温度好像点燃了我心中所有的黑暗,我才发现,我那时候选择的这条看似黑暗的路,才有生命的气息。

朦胧中微睁双眼,在失焦的模糊中依稀能辨他清秀的眉,他紧闭却颤抖的眼。仿佛他的泪也滴进了我的眼眶里,慢慢的也开始温热起来。

“洱颜……”他唤我,略略抬起头来,定定地凝视我的双眼。

“嗯。”我回应他。

“离开了我,你……怕不怕……”

我轻轻笑出声音,松了环在他腰间的手:“怕……不管我离开你们之中的谁,我都怕。可是啊……我以后不想怕了。我一直都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关在金之疆深殿里的小女孩,可是,我总要长大的……”

他的瞳孔一下子就幽深起来,仿佛要把我吞进去。我拿手覆上了他的眼睛,不想看到有些不知从何处来的胡乱的血印子沾在我脸上的样子映在他略有乏力却漆黑有光的眼瞳里。

他就吻得更深了些,很久很久都没放开。

像是一场深深的怀念,又像是一次依依的告别……

我于是才知道,反而是我,用着片面的理解,把一次一次在他自己身上划伤口的他,伤得体无完肤。可他依然把所有的尖刺冰渣全部都默默咽下去,什么都不说……他看起来好像很聪明,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就只是一个寻遍天穹地宇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的最傻的,傻瓜。

我的寒疾和旻烨的热疾,就像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个笑话,血腥残忍,却还是要被戏弄折磨得死去活来。我很快就好了起来,因为喝了对症的“药”。

我也发现了旻烨,常常会看着我,看着看着就出神了,很多时候大声叫他都还回转不过来。

一副心绪不定的模样。

“你整日里这样忧心忡忡,可是战事吃紧?”随着春日的临近,天气也慢慢和丽起来。我叫人在命殿的庭院里摆了石桌石椅,闲来无事就和旻烨坐在院子里喝些清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聊。我本来想叫越卿出来一起,可他屋的那扇门,似乎关得更紧了些,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打开过了。

“并没有。宫之疆现下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感觉快了。明日我们就动身去孟之疆,宫孟若要战,我必须要在场。”

“你还没去过孟之疆吗?”我惊讶的问,随即马上停下了继续要说的念头。那晚在赵之疆我与他争吵一番赌气出走,他又马上在后面赶来救我于生死关头间,实在再没有多的时间去孟之疆商量什么了……“我,可是耽误了你什么?”

“也没有。这些事情我让你知道,不是想让你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他抓住我的腕带我去殿外上了马车,“身为都主,我总该把这些事情先安顿好,再……”

“再什么?”我听到了他未说完的话。

“去卫戍司。”他没有接下去,而是吩咐了车夫,此后一路沉默。

“都主,事情非常顺利。那些流言散的到处都是,生生把刘之疆都给吓怕了,没想到这刘之疆如此有头脑,为了助卞之景源拿回宫之疆西疆,竟是还给他营造了些好势头。说他当初亡疆之日的离开是上穆山以身献祭,没曾想却得了神明庇佑,现今完好归来是要重振卞之疆。卞之景源此人也是甚懂顺时之势,本来已经娶妻了,却把妻位硬是给了那刘之疆小主,着实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名正言顺起来……西疆之民听得流言早已经是人心惶惶,恐有天降之灾,得了消息,自然是争先恐后地去拥护了。这下宫之疆除了手中剩下的韩、郑两疆就再无援手,自己疆内还动荡不堪,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孟之疆的情况如何?”旻烨在卫戍司的上位坐下来,喝了一口手边的茶,微微皱眉。

他的身后,挂着一幅定国国境图,一眼就能看到从京之都都城中间的京山一直延伸出去的京山山峦把京之都的三面紧紧围着。我远远眺望过,这三周的山究竟有多高……就像是天然的屏障,仿佛一个慈爱的母亲,把京之都护在了自己的心口。而余下的那一边,赫然挡着一个庞大的孟之疆。孟之疆的先祖,是从京氏血脉里分出去的一支,是要世世代代为京之都守好这扇神圣不可侵的门的。

若是一旦这扇门被打破……那么,高山也就再也不是母亲了。

整个京之都再也没有能够躲藏逃离之处,就像在石罐子里抓香槐糖,不管要花去多久的时间,总有那么一刻,你就发现罐子里已经,空了。

“孟之疆态度平平,似乎不太信宫之疆依然还要自不量力。前些日子还有人上奏说是孟之疆几处小域内还有兵士饮酒过甚打闹滋事的……”

“荒唐!一次战胜就傲踞至此,如何当得了我京之都的门面。”他动了怒,紧紧抿起唇来,显得更无血色,“誉斐此人智勇双全,可奈何他的手下并不争气啊……那让书,写好了没有?”

“都主……您当真要如此?”

“我体弱,至今也无所出,早早定下继任百益无害。我早些年也已经带着他访过各疆域,他的为人才干,他们也都是心知肚明的。既然已经写好,你就派人拿去让他们签了。等战事过去,再让他们来朝贺,观授宝礼吧。这件事,先不要让他知晓,过些时日后我自己与他说。”

“是。”

“再准备准备,留些人在京之都,其余的都带上,明日我就启程去孟之疆。若他压上了全部,我自然要与他赌上一赌。”

…………

我没有担心过旻烨的口才和计谋,我担心静轩的应对不够充足。我很矛盾,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方有什么损伤,可是,结果却是注定的。

两方相战,必有一败……

事情就这样一点一点向着不可调和的地步发展去,若是,再不做些什么,真的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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