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顺利完成了采访任务，凉申莘自己也没受什么伤，所以这段小插曲，除了闵菲之外，她并没有跟杂志社的其他同事提起。

蒋音音这期杂志出来后，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销量甚至破了这两年的记录。

当然，这一切与蒋音音的积极配合有很大关系。

那天杂志官微刚发出图片与链接没多久，蒋音音就转发了，并附上一个笑脸和一句话——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

虽然就短短的几个字，但这语气和态度，还是让不少与她合作过的人差点惊掉下巴。

为此，主编特别高兴，在例会上，特别着重将凉申莘夸赞了一番。

同事们也纷纷咋舌惊叹，为何这次蒋音音的配合度会如此之高？难不成她突然转性了？还是说她真的特别卖社长的面子？

被围在中间的凉申莘，对着疑惑的众人得瑟地耸了耸肩，眨眨眼睛：“她可能是被我敬业的态度与超高的亲和力所打动？”

同事们：“……”

你就吹吧，不说算了。

*****

这天晚上，凉申莘洗完澡刚准备躺下，手机忽然响起来。

才按下接听键，闵菲呜咽的声音就从听筒那头传来：“申莘……”

闵菲的男朋友谢迪在酒吧喝醉酒，跟人干架被请进了警察局。

凉申莘赶去的时候，闵菲刚好和他做完笔录出来了。

夜晚的风很凉，吹在谢迪那张挂着彩的脸上。

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嘴里却还是骂骂咧咧不肯罢休：“××的，下次别再让老子碰见，否则非他妈弄死他不可！”

闵菲一言不发地跟在旁边，眼眶红肿，底下挂着明显的泪痕。

刚才在电话里她十分惊慌失措，啜泣到话都说不完整，现在似乎已经镇定了下来，脸上是沉默而憔悴的神情。

看着月光下她消瘦疲惫的身子，凉申莘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谢迪还在喋喋不休地吐着脏话，凉申莘用余光瞥他一眼，心里一阵反感。

极其格外的反感。

凉申莘曾听闵菲说过，她和谢迪的初识，是在h市的酒吧。

那个晚上，闵菲和朋友到酒吧玩，肢体不协调的她独自坐在吧台边，看着两个穿着花枝招展的朋友在舞池里肆意扭动。

夜晚是酒吧最热闹精彩的时候，一波波人潮裹着五颜六色的灯光从身边经过，高声谈笑，嬉耍打闹，恣意释放着身体里过剩的激情。

经过的人不小心撞到闵菲，她手中的半杯酒尽数泼到了旁边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身上。

闵菲心里暗叫一个不好，连忙起身道歉。

可那个男人却不依不饶，不但言语粗鲁，还仗着醉意趁机对她动手动脚。

闵菲焦急地把目光转向舞池，想要向两个朋友求救，可惜在震耳的音乐和迷离昏暗的灯光下，哪里还寻的到她们的半点影子？

她孤立无援，连连后退着想要逃离，可对方却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她根本挣脱不掉。

正手足无措的这个时候，一双手挡在了她与醉酒男人的中间。

是谢迪。

见有人多管闲事，那个男人嘴里骂的更难听了，很快，他们从言语摩擦上升到了肢体冲突。

闵菲拦不住，附近的人也都陆续过来劝架，混乱中，男人忽然操起吧台上的一只空酒瓶，狠狠朝谢迪的脑袋上砸去。

顿时，玻璃渣子与尖叫声四处飞溅。

进了医院后，谢迪的额头被缝了好几针，身上也伤痕累累。

这次他是被公司派来h市出差的，没想到竟遇上这样的无妄之灾。

这场飞来横祸是因闵菲而起，但谢迪没有一点迁怒她的意思，见她一直十分自责，他吃力地抬了抬打石膏的手臂，冲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看着这张英俊的面孔，闵菲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之后她天天雷打不动到医院照顾谢迪，一直到他额头的伤口拆线的时候，他们俩好上了，但此时谢迪也必须得回y城去了。

异地恋了半年后，忍不住煎熬的闵菲辞了工作，跨越大半个中国，孑然奔赴自己心之所往的伟大爱情。

她不在乎谢迪的贫穷潦倒，跟他窝在几十平方米的小出租房里，每天挤四十五分钟的公交车上下班，非但不觉得苦，还十分享受这种小情小调的小日子。

偶尔谢迪会来公司接她下班，骑一辆显眼招摇的炫酷机车，嘴里叼根烟，痞气地仰着下巴，颇有上世纪九十年代黑帮老大哥身旁的小马仔的风范。

闵菲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投向他的异样目光，一脸欢欣鼓舞地朝谢迪奔去，夕阳的余光洒在她肩膀上，金灿灿的，如诗如画般美好。

每当这个时候，凉申莘都无法否认，他们这种简单纯粹的小幸福确实令人羡慕，她甚至还由衷地希望，天长地久这个词能像块烙印，牢牢地烙在他们的发肤血液之中，永远也别淡去。

*****

回忆被冷风吹散，走到马路边，闵菲替凉申莘打了辆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好意思申莘，下次请你吃饭。”

凉申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回到小区楼下，时间已将近凌晨，精疲力尽的凉申莘拖着两条酸涩的腿，慢悠悠地走，呵欠连天。

经过保安室，其中一个保安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另一个则抱着手机看电视剧，听到动静后抬头看一眼凉申莘，点个头算打招呼。

凉申莘不咸不淡地回一个笑，继续迈着死气沉沉的步伐朝前挪动。

困倦与乏累让她身体各机能下降，对外界的反应能力也变得迟钝，等她感觉到身后有些不对劲时，已经走到了小区中间，路灯坏掉好几个月的那一小段路。

周围静的可怕，淡淡的月光下，身后的那道影子被拉的很长。

凉申莘试探地增减脚下的速度，那人亦步亦趋，始终保持着与她一定的距离。

她被吓得彻底清醒了，想起之前张贴在楼道口的那份告示，一股深深的恐惧感从心底钻出来。

她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好让大脑能正常地思考。

保安室离这里并不近，折回去他们那里不是个可行的办法，现在时间又这么晚了，在楼下遇到其他住户的可能性也很低，她不敢有太大反应，怕惊动了身后人，只能继续快速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楼的大门二十四小时都是开着的，对阻挡陌生人起不了作用，凉申莘只能盼望着身后的人来不及跟上来，或者那人并没有跟踪她，不过是自己虚惊一场而已。

寂静冷清的空间里，一丁点细微的声响都显得尤为清晰，凉申莘能感觉到背后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但她不敢回头，脖子僵硬住，冷汗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

隐约中，忽然有细碎的说话声从小区拐弯处传来。

凉申莘循声看去，是一对中年夫妻，正缓缓从地下车库的方向往这边走近。

谢天谢地，凉申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暂时落下。

他们是住在楼下的户主，虽然平时大家都不怎么打交道，但此时此刻，他们的出现，仿佛救世主般，让她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这时她才终于敢大胆地回头看去，只是身后空荡荡一片，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但凉申莘并没有因此就掉以轻心，她一口气跑上5楼，以最快的速度掏出钥匙，开门锁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客厅的灯亮着，庚辰还没有睡觉，见回来的凉申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忙上前关切地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凉申莘的一只手还抵在砰砰乱跳的胸口，眼神有点茫，喃喃地说：“我总觉得好像……好像有人跟踪我。”

随即又偏了偏头，有些语无伦次：“不过也不确定，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后半句话显然是为了自我安慰，看她惨白惨白的脸色，估计是被吓得不清。

勉强平定下心情，凉申莘的注意力回到了庚辰身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睡？”

“我看你急急忙忙地出去，一直没回来，所以有点担心。”

凉申莘有些愣怔。

在外面住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每次下班回来，独自面对空无一人的出租屋，不会有人在意她今天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吃晚饭，是不是又被拖着加班了。

不论是好情绪还是坏情绪，她总是一人默默消化。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所谓了。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关心，而特意等待晚归的她。

心里忽然感觉有些暖暖的，话也多了起来，她把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末了心有余悸道：“前几次加班晚回来，我就有这种感觉，当时还以为是我太敏感了，自己吓自己，但是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庚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漆黑的瞳仁中泛着些许微妙的情绪。

他想起之前楼道里出现的可疑黑影，原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