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荒城之局外人》第十二章 鬼医救神捕 情人踏歧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夜晚的荒野,本该寂静无声,但如今这份宁静却被马蹄声和马鞭声打破,怀中的曲凌烟早已昏迷不醒,秦泽易不断抽着马鞭,要的只是更快一点。

这条路秦泽易走过,一步一步地走过,从冀州城出发,走到那个地方需要十七天,那也是他最不堪回首的十七天。

“冷。”秦泽易突然听到曲凌烟的呢喃,忙裹紧了衣服,“师兄,别走!”本来虚弱的曲凌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住了秦泽易的胳膊,“我在。”秦泽易柔声应道,目光变换。

五年时间,有些东西变了;五年时间,有些事情还是没有改变。在秦泽易看来,这五年,不过是一个轮回。

秦泽易使劲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那些杂乱的想法全部甩出大脑,然后就这么朝着目的地一直奔去。

天色渐亮,曲凌烟突然突然打了个激灵,“秦泽易,快跑!”然后猛然惊醒。四月的风,很凉,但是曲凌烟却感觉很温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是在秦泽易的怀里,秦泽易解开了外面的大衫,把她裹在里面,左手紧紧抱住,右手握着缰绳。

“醒了?”

“嗯。”

“你梦里可是一点都看不出虚弱啊。”秦泽易调侃了一下。

“你倒是,上哪去找能救我的医生啊?”曲凌烟想嘲笑着说一句,发现现在做表情都是一件难事。“我现在和死人也没什么分别了,有时候我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啊。”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坚持一下,最快的话,傍晚就能到。”

“那就好,要是太远的地方,我可能就坚持不住了,到时候你就要和一具尸体一起赶路了,想想都觉得晦气。”曲凌烟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要真是死了的话,直接找个地方埋了就好。”

秦泽易听完急忙说道:“说的什么话,你要是自己都泄气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你。”

“好好好,为了你的努力,我也得活下去啊,只是可惜了那株千年人参了。”曲凌烟惋惜地说道。“这种好东西,这辈子都没吃过。”

“这……”秦泽易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曲凌烟还有心情开玩笑,点了点头许诺道:“心态不错,只要你活着,什么东西我都给你弄来!”

“这句话,我记住了。”曲凌烟努力笑了笑,“不过说真的,我要是真的坚持不住了,随便找个地方就埋了吧,我可不想被人看着一点一点腐烂。”

曲凌烟突然感觉秦泽易打了个寒颤,脸色惨白,以为自己说得太吓人了,就不再说什么了。

秦泽易感觉现在的曲凌烟突然来了精神,神志很清醒,居然能说这么多话,赶忙停下来,翻身下马仔细看着曲凌烟。他发现曲凌烟的眼睛越发亮了,他突然很恐惧,忙从怀中摸出那瓶羽王给他的丹药,给曲凌烟服下一颗。

“突然怎么了?”曲凌烟问了一句,“难道以为我是回光返照不成?”说完,自己就愣在了那里。

“别说了!”秦泽易重新跃上马背,抓紧了曲凌烟,用力抽了一鞭子,“我们快走!”

“你加油!”曲凌烟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保存体力,先睡一会。”

“别睡!”秦泽易脱口而出。

“怎么,怕我一睡不醒?我只是突然间好累啊。”

“我求求你别睡好吗?”秦泽易语气越来越急切,手中的马鞭也越来越急,“你要是再这么虐待这匹马,伯父会找你算账的!”曲凌烟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回过头去看秦泽易的表情,她发誓,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面部表情如此丰富的一张脸——焦急,懊悔,甚至还有恐惧。这个时候要是她还有多余的力气,肯定会调侃秦泽易:“不愧是暗公子,脸上的表情都是别人的好几倍。”

但是她说不出来,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力气,而是她突然感受到了秦泽易在颤抖,那是一种你不用看他的脸就能明白他此刻有多么恐惧的颤抖,说实话,曲凌烟实在不懂,直面拳脚功夫天下第一的秦广王,他尚能谈笑风生,此时此刻他为什么会如此恐惧?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吗?难道秦泽易是爱上了自己不成?曲凌烟脑子里一有这个念头,马上就被自己否认掉。这怎么可能?他们俩除了从小就定下的婚约之外,不算这次,才仅仅见过一面啊。

不过曲凌烟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唯一的答案,为什么秦泽易会突然间爱上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毕竟秦泽易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么自己真的死了的话,秦泽易又会怎样呢?

曲凌烟突然想到天溪峡谷山坡上那一座孤坟,她感觉自己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做,她绝对不能让秦泽易的心没有走出一座坟墓时,再跨入另一座坟墓。放纵这种事情发生的话,就算到了地狱,曲凌烟都会觉得良心不安。拯救不了珍惜之人,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的这种痛苦也许会是世界上程度最深的痛苦,因为这既是一种痛苦更是一种罪恶感,这种罪恶感随时会毁掉一个人!

“你不是喜欢上我了吧?”曲凌烟突然问了一句。

秦泽易没有任何回避,正面回应了曲凌烟。“这是什么话,你是我未婚妻,这是当然的。”

“但是我,我不喜欢你啊!”曲凌烟突然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调却极其坚定,“在你名义上死亡之后的五年里,我喜欢上了我的大师兄,周天明!”

“我知道。”出乎曲凌烟的意料,秦泽易这般说道。

曲凌烟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秦泽易胸膛前的衣襟,语气极其生硬地质问着:“既然知道,就放我下来啊,喜欢上别人的未婚妻还有必要拼了命去救吗?我当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为了利用你去送信,懂吗!”

“那又怎么样?”秦泽易突然激动地喊道:“我不管你现在喜欢谁,我也不管你会成为谁的妻子!我现在只是想要治好你,行吗?活下去,好不好!”秦泽易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情绪,突然十分悲戚地说道:“这条路,我不想再和一具尸体一起走了。”

“你.....”曲凌烟一时间愣住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理解了秦泽易如此反常的原因:那个躺在天溪峡谷的女孩应该就是上一个和秦泽易一起走这条路的人吧,他当时没能拯救她,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想拯救自己!或许他想救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只是自己偶然之间扮演着被救的角色罢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弥补他内心一个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自己被救活,对他来说也是另一种救赎吧。一想到这儿,曲凌烟再也不忍再说什么放弃的话,乖乖地呆在秦泽易怀里,说道:“我努力地活着,你给我讲讲,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吧,也许听了故事,就不想睡了。”

“好,五年前……”秦泽易说了一句,突然停了下来,看向远方,“我被人从王府绑架出去,可笑吧,被誉为世界上最难潜入的幽州羽王府,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想不出暗中潜入的方法,但是我竟然被人从王府绑架了出去,我父亲发布了悬赏,一对师兄妹救下了我,师兄叫南裳,就是你见过的司终,师妹叫暮雨,她,暮雨她,她是个,是个我以前从没见过的那种人……”说到这里,曲凌烟突然从秦泽易眼中看到一种从未见过的光,那种温柔的眼神竟然让曲凌烟有些心生嫉妒,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暮雨让我懂得了什么叫自由,什么叫希望,司终和暮雨都是孤儿,所以他们出来拼了命赚钱,然后帮助遇到的孤儿,就在天溪峡谷,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想到去收养那群小孩子?一个是热心善良的江湖儿女,一个是缺少关爱的富家少爷,自然......”秦泽易就这样讲着,朝着目的地纵马狂奔。

夕阳西下,不见断肠人,只见风尘客。

杜老鬼正躺在自己不大不小的庭院的摇椅里,享受着一天中最后的阳光,悠然自得。当然只是他自己悠然,要是别人见了这幅场景,肯定没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别人不懂夕阳的美,而是因为杜老鬼只有半边人脸。

正是这个原因,没有人喜欢和他当邻居,他自己住在村子的最西边。这样也好,毕竟这样就没有人会打扰他沐浴夕阳了,当然这是他想的。

“当当当!”一连串粗暴的砸门声传进了他的耳朵,被人打搅了悠闲时光,杜老鬼朝着门外嚷道:“直接把门拆了算了。”

“老鬼,救人!”门外传来沙哑脱力的声音,杜老鬼想了想,用自己都不相信的口气问道:“秦小子?”

“费什么话,当然是我了!快点,人不行了!”

杜老鬼一听,赶忙打开门,门外一黑衣男子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正是秦泽易和曲凌烟两人。

杜老鬼把过曲凌烟的脉搏,脸色一变,秦泽易一见他变了脸色,急了问道:“说句话,能救不?”

杜老鬼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问了,“先跟我来。”然后领着秦泽易进了后堂,让秦泽易把曲凌烟放在病床上,然后拉着秦泽易出了屋子,“她已经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在活着了,要不是最近服用的一颗药性很强的回天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就问你能救不能救!”

“人我能救,但是我得问明白,当年我欠你的三个名额,你要把最后一个用在她身上吗?”

“用!”秦泽易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要想清楚,我这可不是寻常郎中给钱治病的地方,要不是当年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许给你三个名额,这可是救命的三个名额,你前两个用了也就用了,但是你当真不给自己留一个?”杜老鬼看着秦泽易,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说用就用,快救人去吧。”秦泽易把杜老鬼推进了屋里,走过去看了看曲凌烟。杜老鬼拍了拍他,吩咐道:“别看了,帮忙!”说着把卷着银针的诊袋铺开,秦泽易立刻会意,等着杜老鬼的命令,“人中!”秦泽易忙抽出一根银针,往曲凌烟人中穴扎去,“肩井!”……就这样连扎十针,秦泽易突然感觉到了曲凌烟有了生机,曲凌烟慢慢睁开了眼睛,刚想说话,却听杜老鬼说道,“别说话,别动!你现在这点生机体力都是我从你体内榨出来的,你要是再给浪费了,我就没什么办法了。”然后拍了拍秦泽易,说道:“好了,你也该出去了。看你样子,两天没睡觉了吧,出去自己弄点吃的,睡一觉,睡醒起来我就把人完好无缺地送到你面前。”

秦泽易点了点头,把着曲凌烟的手,“他肯定能治好你!

放心吧。”曲凌烟没有说话,却用食指在秦泽易手心里打了个挑。秦泽易朝着曲凌烟笑了笑,走了出去。

獬豸司抓人名册上,活着的人会在名字后面打一个挑,死人就打个叉,曲凌烟虽然不能说话,但这一个动作却表示着她会努力活下去的。

秦泽易走到庭院当中,把马安顿好,栽进摇椅,正准备休息一下,突然看到了天边还没落下去的夕阳,秦泽易对着夕阳做了个不太雅的手势,然后昏睡了过去。

“正文,正文,你看我穿这件衣服漂亮吗?”一个绿衣服的女孩子拉着秦泽易的手,害羞地问道。

“有了情人,忘了亲人,小雨,你可是叫哥哥好生失望啊。”秦泽易身后一个儒雅的年轻人笑着说道。

那姑娘瞬间羞红了脸,“当大哥的就知道欺负妹妹,不理你了。”

“正文,你看那边的夕阳,好漂亮啊。”那姑娘又拽着秦泽易的袖子,指着西边的天空说道。

“是吗?我看看。”秦泽易顺着绿衣姑娘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残阳如血,“是很漂亮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多想每天陪你看着日出日落啊。”那绿衣姑娘丝毫没有开心的意思,反而长叹一声。

“那咱们就每天都看,怎么突然这么伤感啊。”秦泽易笑着回头,突然看到那绿衣姑娘躺在地上,全身不断抽搐,大口咳血。

“小雨,小雨你怎么了?”秦泽易慌了,跪在地上抱着那女孩,失声痛哭。

谁知那女孩挣脱了秦泽易的怀抱,“突然间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和我学剑的吗?你抱着我,我怎么演示啊。”

秦泽易一惊,仔细看去,身边是一个穿着素衫的女孩,“

啊,若初,是你啊,我刚才走神了。”秦泽易摸着脑袋,尴尬地笑着说。

“你过来,我教你剑法。”那女孩笑着说道。

秦泽易走了过去,突然感觉左脸一痛,仔细一看,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柳眉倒竖,气急而怒,“商正文,你是混蛋,我从家里跑出来看你,你,你却来这种地方。”说完,反手又是一巴掌。

秦泽易又是一愣,下意识回头一看,“丽春苑”三个大字。秦泽易再转过头来,只见那个小姑娘已经跑远,“曲凌烟!”

“别喊我,我,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

秦泽易忙去追,但是无论怎么施展轻功,就是追不上。直到追到城南的树林之中,秦泽易终于一把拽住了曲凌烟,谁知曲凌烟顺势倒在了秦泽易怀里,脸色苍白,左手捂着胸口,边咳血边说:“别……别浪费东西了,我怕是不行了……”

“你坚持住,我带你去看大夫!”秦泽易抱着曲凌烟说道。

“别白费力气了,你看那夕阳多漂亮啊,能陪我看完今天的夕阳吗?”曲凌烟抬起手擦这秦泽易脸上的泪水。

“好,我以后每天都陪你看。”

“夕阳无限好,可惜,我没有时间了。”曲凌烟惨笑这说道,突然又大口吐血,给秦泽易擦眼泪的手瞬间坠落。

“不要,曲凌烟!”

“别!曲凌烟!”

秦泽易尖声叫着,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屋里的床上,满头冷汗。他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猛然回头,发现曲凌烟正靠坐在另外一张床上,看着他。

秦泽易摇了摇头,心里想:“最近真是太累了,居然做了梦中梦。”这的确是正常人的反应,毕竟,曲凌烟的伤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

“喂,你发什么呆呢?”曲凌烟看到秦泽易在那里愣住,晃了晃右手,招呼他。

这时候杜老鬼推门而入,看到秦泽易也醒来了,顿时炸了,朝他吼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小鬼,躺外边睡得那么死,我刚做完手术,还得安顿你,真是想累死老鬼我啊!”说着把手中端的粥往桌子上一摔。

他端了两碗粥来,想来是知道秦泽易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秦泽易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笑着端过一碗粥,“我还以为还在梦里呢,你治伤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听他这么一说,杜老鬼的脾气更爆了,手指在秦泽易脑袋上猛敲了一下,朝着秦泽易吼道:“你一睡两天多,什么事都不管,还好意思在这吃我的粥。”

秦泽易一看杜老鬼伸手,就知道他想敲打自己脑袋,急忙躲开,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还真是麻烦你了。”秦泽易无耻地笑了笑。这时候秦泽易才仔细看了看杜老鬼,发现他身上缠绕着死气和血腥气,虽然已经淡了,但足以说明这次杜老鬼救曲凌烟应该很不容易,怕是用上了真本事逆天改命,从阎王爷手里硬是把曲凌烟的命抢了回来。

秦泽易有心躲开,杜老鬼当然打不到秦泽易,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索性摔门而去。

曲凌烟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人,等杜老鬼走了说道:“你们关系还真是好啊,你暗公子的人脉还真不是吹出来的,这样的名医都找得到。”

秦泽易没有接话,而是关心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啊?”

“活着的感觉,当然很不错啊。”曲凌烟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然后把头低了下去,“这次,谢谢你了。”

秦泽易摆了摆手,刚想说什么,曲凌烟并没有让他说出来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不喜欢欠谁的。这次送信,我一共欠你三条命,你能力通天,我知道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不论我们以前怎么样,今后,你这个朋友我交了,只要你找我办的不是违背道义的事情,万死不辞。”

秦泽易听了,也只是笑了笑,“好,一言为定!”

“哈哈哈”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听到这个笑声,秦泽易也面露微笑。曲凌烟还没有听出是谁,问秦泽易:“你听出是谁来了?”

“当然,只不过不是听出来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曲凌烟撑起身子,向外看去。

“当然是闻出来的,张忘语肯定带了好酒来了。”秦泽易站起身来,往门前迎去。

“是谁还没看到我,就已经惦记我的那点好酒啊?”张忘语推门而入,大笑着说道。

秦泽易往前抢了一步,直奔张忘语手中的酒坛而去,谁想到张忘语身后突然探出一只玉笛,将秦泽易的手挡住了,这个时候秦泽易才注意到张忘语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人。

“暗公子,这坛酒可是我们老板的珍藏,是庆祝曲姑娘大难不死的,你可不能偷喝啊!”这个女人淡淡一笑,对着秦泽易说道。

秦泽易绕过玉笛,把酒拿到手,说道:“风,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庆祝是大家的事,你这么一说,反倒破坏了气氛,该罚该罚。”

“若是要比说辞的话,我甘拜下风。”风姑娘从张忘语身后走了出来,将手中的四个酒杯放下,然后接过秦泽易手中的酒坛,倒了四杯酒,先递给曲凌烟,然后是秦泽易和张忘语。

“不会真的让病人喝酒吧。”秦泽易看着张忘语,问道。

“你还说阿风不懂气氛,我看你才是,曲大神捕,喝一杯没问题吧?”张忘语扫了秦泽易一眼,然后对曲凌烟说道。

曲凌烟一饮而尽,擦了擦嘴眼神一挑说道:“当然,喝酒如果都这么费劲的话,这江湖也就真的没意思了。”

“好!”张忘语赞了一声,然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不枉我把这坛酒拿出来啊。”

秦泽易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看着风说:“好久不见啊,风。”

风和秦泽易碰了一下酒杯,然后干了杯中酒,说道:“我们就别打扰病人休息了。要是因为我们,影响了曲姑娘养病,那就罪过了。”

秦泽易知道这只是说辞而已,应该是他们找自己有事不方便当着曲凌烟面说,于是接过话说道:“那好,那就去外面喝酒。”说着就往外走去。

曲凌烟自然也清楚对方要背着自己谈事情,将手臂往门口一张,说道:“张大财主,风姑娘,我就不送你们了。”

风朝着曲凌烟笑了笑,张忘语则摆了摆手,就走了出去。

院子里早已摆好了一桌酒菜,杜老鬼坐在桌前品尝着佳肴,没有看这三人一眼。秦泽易坐下,看着张忘语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事一会再说,阿风找你也有事。”张忘语看了一眼给杜老鬼倒酒的风说道。

秦泽易有点惊讶,风虽然是张忘语的贴身手下,但是他已经三年没见过她了。自从三年前她被秦泽易逐出她一手组建的暗网之后,风就好像在刻意躲着自己一样,否则自己和张忘语见这么多次,也不至于一次都看不到她,没想到她主动找自己。

秦泽易看向风,风轻轻把酒杯放在杜老鬼面前,抬起头,看着秦泽易说道:“八天前,十殿包围了缥缈峰,缥缈峰没有任何回应。”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是却着实震惊了秦泽易,因为这短短十几个字却包含了江湖中最可怕的两个门派,“十殿”和“缥缈峰”,这两个江湖巨头之间若是真的打起来,只怕这江湖的天都要塌下来。

秦泽易的嘴角不自然地拉扯了一下,还没等说话,风又接了一句:“九天龙王应天飞已到达缥缈峰附近。”

这次秦泽易是彻底不能淡定了,抬起头,看着风,风也看着他问道:“你应该知道他吧?”

秦泽易嘴中发苦,说道:“自然,这江湖上没听过这个名字的人,还真是不多。”

风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无论谁排江湖英雄榜,应天飞绝对是前十的存在,没人能够否认。”

“那这次他站在哪一边?”秦泽易连忙问道。

“十殿!”风的回答很简练,虽然她看起来柔弱地让人怜爱,但是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而且如果谁真的以为她很柔弱的话,那他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要是我选,我也会这么选。”张忘语喝了一杯酒,淡淡地说道。

“的确,的确。”秦泽易轻声地重复着自己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已经被吓得傻了,但是张忘语知道,他是在算计。

“缥缈峰虽然有剑皇白语,但是也只有剑皇白语。”秦泽易突然说了一句自我矛盾的话,但是在座的几人却都听得明白,缥缈峰是几年前突然出现的势力,创建者白语被人称为剑皇,也是现在公认的武功最高的四个人之一。但是一个势力尤其是这种正宗的门派,几年的底蕴明显是不够,弄不好现在整个缥缈峰能拿得出手的高手一个手都数的过来,更何况它如今的对手是令所有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最大杀手组织“十殿”,十殿的秦广王就是和白语一个级别的人,他手下还有九殿王,个个都是威震江湖多年的一流高手,怎么看都是十殿的赢面大得多。

风看到秦泽易已经把眼前的信息消化得差不多了,继续说道:“银月山庄也参与其中。”

这次秦泽易并没有感到震惊和意外,说道:“那是当然了,白语和靳归来的关系可是非比寻常,白语有难,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银月山庄也是江湖上的庞然大物,又有天下第一刀宗之称的门派,而这靳归来就是现在银月山庄的管事人,被人称为天下第二,七年前横空出世,叫板天下刀客,从冀北一直挑战到江南,未尝一败,最后败在了当时银月山庄庄主的手中,但是庄主也付出了一条胳膊的代价,后来靳归来拜入银月,是现在武功最高的四人之一。

风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次银月山庄却是和十殿联手了。”

秦泽易霍然看向风,激动地问道:“你说什么?”

也不怪秦泽易如此激动,江湖上最厉害的四个人,有三个纠缠在这件事里,江湖最可怕的三个门派都参与了这件事,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出这江湖只怕是要翻起惊涛骇浪了。

秦泽易平静了一下,看着风问道:“你找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些事?”

“当然。”风爽快地回答道:“要不是暗网的那群人在幽州也没有势力,实在找不到你,也不会找到我这个老上司身上。他们拜托我找到你,现在江湖已经乱作了一锅粥,暗网每天的情报堆起来都能淹死一头大象了,现在你不在暗网,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乱子。”

“多谢了。”秦泽易给风倒了杯酒,行了一礼。

“不用谢我,你不怪我又插手暗网的事我就谢天谢地了。”风笑着接过了酒,一饮而尽然后调侃了秦泽易一句。她知道这杯酒、这一礼不仅仅是表示这次的谢意,还有三年前将她已经不在乎逐出暗网的恩怨。

实话实说的话,风并不怪秦泽易将她逐出暗网,因为只要人不傻,都知道那是秦泽易在保护她,所以不想让她再参与暗网的事情,暗网本就行事偏锋,犯的是天下众人的忌讳,要不是因为组织实在神秘不可寻,早就覆灭几十次了,最重要的是三年前秦泽易出任暗网首领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另一重要命的威胁,那是一颗定时炸弹,谁都不清楚什么时间会炸,一旦这个威胁寻上门来,那就是全灭的结局,无力反抗。所以当时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和秦泽易,和暗网划清界限来自保。

这些事情,风比谁都要清楚,只是她不喜欢被人抛弃的感觉,体验过一次,就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秦泽易偏偏就犯了她这个忌讳,而她还没办法因为这个问题去和秦泽易吵啊,闹啊,她本就不是这种性格的人,所以她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不见就好!

秦泽易无奈地笑了笑,但也舒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张忘语,“你又有什么事?”

张忘语端起酒杯,放到嘴边又放了下去,抬起头,轻声说道:“宋老爷子被打得重伤。”

秦泽易反应了一下,有点怀疑地问道:“哪个宋老爷子?”

“天道剑,宋行坤,宋老爷子!”张忘语说得极其认真严肃。

秦泽易“通”的一声,笔直地站了起来,停顿了一下,然后弯下身子,双臂支着桌子,几乎和张忘语面对面,嘴张了又合,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又过了半天,秦泽易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谁干的?”

“还能有谁?”张忘语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随意地说道:“银月山庄,靳归来!”

秦泽易的脸色更差,手在颤抖。张忘语也站了起来,拍了拍秦泽易的肩膀,安慰道:“宋老爷子性命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恢复身体需要很久。”

秦泽易听了这句,脸色才好了一些,刚要坐下,却听张忘语说了一句:“但是他毕竟年岁太大了,就算是伤全好了,武功也恢复不到之前的状态了。我现在都很难断定,他痊愈后,究竟能不能拿起剑来。”

秦泽易听了,右手紧握,狠狠地砸在石头桌面上,猛然抬起头,看着张忘语说道:“走!”

“现在就走?”张忘语问了一句,他当然知道秦泽易要去见宋老爷子,他当然也知道宋老爷子在秦泽易心中究竟有怎样的地位,三年来,宋老爷子对秦泽易的帮助绝不止一星半点,从武功,到做人,甚至于现在暗公子的称号,都和宋老爷子有关,所以他自然也知道秦泽易现在究竟有多着急。但是,他还是要问一句,因为曲凌烟!

“现在就走!”秦泽易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他自然也知道张忘语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要是没有出这些事情,秦泽易一定会在这里陪着曲凌烟,直到她痊愈,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儿女情长之时,秦泽易自然懂得。

“好!”张忘语拍案而起,“只不过你还是去和曲大小姐告个别吧,否则以她的性格,你若是不告而别,她恐怕会把天桶个窟窿。”

“这是自然。”秦泽易说着就往后堂走去,杜老鬼突然把杯子里的酒喝干,用力往桌子上一墩,秦泽易停住了脚步,杜老鬼一直沉默寡言,但是他要说话时,肯定会让所有人注意到他:“你先等一等,黑心小鬼,你带着姑娘先去外面,我有话和秦小子说。”

张忘语显得有点惊奇,但是他什么都没问,风更是片刻都没有停留,立刻走了出去。只剩下秦泽易和杜老鬼两个人。

“你是不是把我给你的那个药丸吃了?”杜老鬼突然问道。

秦泽易知道杜老鬼说的是哪个药丸,就是那天替曲凌烟挡下暗器,身中剧毒是服下的药丸。秦泽易点了点头。

杜老鬼一拍桌子,“胡闹!我不是告诉过你,吃了这药丸,要立刻来找我吗?一过三天,连我都没有办法了!”

秦泽易说道:“我也没办法,当时中了毒,吃了你那药丸就昏睡过去,再醒就是三天后了。”

杜老鬼也是一愣,说道:“想不到天下竟还有如此毒物,哎,莫非这也是天意?”杜老鬼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下去,然后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那药丸究竟是什么?”秦泽易自然要问,他还没看过杜老鬼这么严肃地对待一个东西。

“蛊王!”杜老鬼说道,“很特殊的蛊王,甚至可以说是蛊中之帝,它以万毒为养料,可以用来解毒,但是入体三天就会进入心脏,一旦进入心脏,就是大罗神仙都拿不出来了。”

秦泽易愣了一下,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是这样,“最后会怎么样?”

“死!”杜老鬼冷冷地说道,“只不过这个时限我不知道。”

秦泽易突然笑了,慷慨激昂地说道:“那就好,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既然活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没想着再活着回去。”确实,任何人都只有一个开始的方式,也都只有一个结束的方式。

杜老鬼用力地摆了摆手,秦泽易知道,这是让他快滚,他当然也知道杜老鬼是关心他的,只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了了,那就没有必要怨天尤人了,活好剩下的日子就已经足够了,毕竟,他已经相当于多活了五年。

“也有可能永生!”秦泽易还没迈出门槛,杜老鬼突然又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

“你要是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蛊王的话,说不定能永生!”

秦泽易听了,笑着摇了摇头,“那还是死了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秦泽易走到曲凌烟的门口,但却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抬起手敲门,他做不到!因为他知道此刻敲响大门,就以为着别离,甚至永远别离。他脑中突然有了一种名叫“舍不得”的情感在疯狂生长,然后瞬间充满整个大脑,吞噬了所有理智。若是此刻张忘语再问他:“走吗?”,只怕他不会再像刚才那般回答了。人啊,若非真真切切地面对着,就永远也不会了解自己会有什么感觉。

他就这样站在门前,没有任何动作。暗公子这样理智的人会用这种低级得不能再低级得方法欺骗自己吗?会的,任何人都会的,因为人除了理智之外,还有一种情感,叫身不由己。

可是他会永远地站在这里吗?当然不会,你若不开门,门也会自己开。门怎么会自己打开?当然是因为屋子里面也有一个人。可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希望别人先做出选择,是因为这样自己就不用痛苦了吗?

秦泽易此刻难道就不痛苦吗?

但是无论他痛苦与否,他此刻却是微笑着的,连眼睛都是微笑着的,他早已学会用微笑欺骗所有人,包括自己,若是能够自我催眠,岂非也是幸运的。正如每个失意的人都会选择喝酒,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喝酒,只是喝醉了之后,他们就会暂时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仅此而已。

“回来了?”曲凌烟笑着问道,听了这样简短的一句话,秦泽易的理智彻底崩溃了,他突然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场景:一个美丽的姑娘站在夕阳下、大门前,屋内酒菜飘香,她冲你甜甜一笑,撒娇一般地道上一句:“回来了。”

秦泽易此刻突然想要去紧紧拥住曲凌烟,在她的耳边说着把人甜到融化的情话,告诉她,自己想和她在一起。但是还没等他说出任何一个字,曲凌烟却笑着问道:“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吗?”她虽然笑着,但是眼神里却泛出了悲伤的神色。

秦泽易终究还是秦泽易,他最好用的就是眼睛,就算他的大脑怎么样的发热,他还是看得出曲凌烟眼中的哀伤。谁都会悲伤,就算是再乐观再大神经的人都会悲伤,曲凌烟自然也会悲伤,她为什么会悲伤,因为她看到张忘语的一刹那就已经知道,秦泽易马上就会离开自己了,但是她还是要微笑着道别,这就是曲凌烟,她不能再牵扯秦泽易的脚步了,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短短几天究竟欠了秦泽易多少了。

秦泽易的大脑到底还是发热着,他没有想到为什么曲凌烟会悲伤,但是他却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他心脏中活着一只蛊王,他自己甚至都不知自己还有几天的寿命,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忍心让自己心爱的人有一天为自己的死亡哭泣、颓废呢?

他现在的想法岂非和几天前的曲凌烟一样?一想到这儿,秦泽易保持了笑容,而且越笑越开心。

两个人就这么笑着站在门前,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相互看着。

等两个人的脸都笑得僵了,秦泽易才开口说道,“是啊,我要走了。”

曲凌烟从脖子上取下一尊玉佛手挂交给秦泽易,说道:“这是我母亲在我满月时从尊寿寺给我求来的保命佛,小女子自知武功不够,也只能做这些事给自己找点心里平衡了,你一定得收下”。

秦泽易没有拒绝,小心地挂在胸前,埋在衣服里,他转身想走,曲凌烟又叫住了他:“别那么急,我想你走之前我至少应该请你喝顿酒的。”

“前院就有酒。”秦泽易马上说道。

“那好,那我们就去前院喝酒!”

两个人慢慢走到前院,各自端起一杯酒,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秦泽易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曲凌烟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江湖人的道别,是不是只需要一碗酒?当然不是!只是江湖中人,没人想在临别之时挥泪,他们只想让对方走得潇洒,走得放心,走得没有包袱,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儿女。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