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的春天，不知不觉的夏天。

入夏的凉风悠悠然，不知不觉间暖化了行人的心灵。

距离幻雨凌进入“界合”世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酒馆打工的日子里他了解到了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心态也变得更加平稳，长期生活于布什尔界的自适应性让他产生了想要去上界或者是下界走一走的念头。

『小凌，在想什么心事？』

幻雨凌中性的面容陷入一种僵持的状态，与以往呆滞的神情又有所不同。

具体地说、那是一种名为“正期待着什么新事物的出现”一般的表情，并不是喜新厌旧、单纯是希望获得更多的人生体验。

这一个月里幻雨凌通过塔斯修路的指导基本掌握了自己所拥有的契约能力-“虚空切变”、并能够长时间维持塔斯修路所持有“神器”-“诙谐秩序”的原初形态，除了剑术方面还有待加强，初步的战斗意识也已经形成。

可惜的是、这连进步都算不上，顶多算是入门水平。

以幻雨凌如今的状态，应对“自然圈”的野兽绰绰有余，然而面对千变万化、能力不明的上位“神眷者”，他并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

“还远远不够、但是，已经到达**颈了么。。。”

再过两个月就是“神明契约战”了。

幻雨凌可不想以这种半吊子的状态走上擂台。

『我想和比尔大叔商量一下辞职的事情。』

『欸？可是。。。』

『阿凌、这个月店里又走了一批人，主要员工好像只剩下我们四个了。』

温特和妮雅都有些为难，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幻雨凌要是再选择离开、对酒馆的经营无疑是雪上加霜。

正在擦拭高脚杯的莎卡夏察觉到幻雨凌的视线之后投来了一个清爽的笑容。

『我不会干涉你的去留，只是有个小小的疑问。』

『你真的决定了么？还是只是迫于无奈而向现实做出的妥协？』

酒馆老板比尔抽了一口水烟，他对年轻人向往游历的心态了若指掌，过程与结果都不重要、关键在于意志，在于行动是否建立于人自身的意志基础之上。

『我。。。』

面对如此简单的问题，幻雨凌竟然意外地有些答不上来，他现在的心应当是摇摆不定的吧。

塔斯修路走到幻雨凌的面前，以右手手掌划破虚空，取出藏匿于其中的黑曜石细刃-“诙谐秩序”、将它一头贯穿了青石地面。

『阿凌，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该怎么说呢，我其实也没有想到那么多。。。』

幻雨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我的目标非常明确，冲击两个月后在“暴风圣域”举办的“神明契约战”。』

『要是一直待在布什尔界，我会止步不前的。』

幻雨凌这么说的确有根据。

“布什尔界”的“神眷者”平均质量与数量在2744个“众天位界”当中排名极其靠后，光是这个月里幻雨凌击败的“众天位级”神明契约者就多达28位。

这还是在不开展“神明契约战”的前提之下。

幻雨凌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些契约者被他一剑秒杀后落败的颓废表情。

平心而论，在这种破地方就算练上个十几万年也不会有任何提高的吧？

幻雨凌决然地抽出了插在青石地面上的“诙谐秩序”，干脆利落地一剑斜斩而下，将身上那件绿色格子衫边角的破损布料完全与主体相分离。

『摒弃多余的念头，只留下最简洁明了的思路，这就是我的答案。』

『原来如此。』

『所谓的“大道至简”，吗。。。』

塔斯修路收回“诙谐秩序”后满意地正视着自己的契约者，她总算没有看错人。

『既然是出于本意，我尊重你的决定。』

比尔大叔从柜台底下搬出了一个沉重的栎木箱子放置于面前，将石锁完全打开后，一副黑曜石铠甲与一对黑曜石护臂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是早在你来之前我就一直精心收藏的防具，年轻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没能用的上，现在就当做饯别礼送给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幻雨凌尽量不去在意这套从外部看起来就闪闪发光的铠甲。

看上去也是黑曜石打造的，正好可以和“诙谐秩序”拼凑成一个套装。。

“话说回来、这幅铠甲的造型怎么那么奇怪，战裙的设计就和真的裙子一样，胸甲部位还多了两个奇怪凸起。”

怎么说呢。

在幻雨凌看来感觉就像是“为女性量身打造的铠甲”一般的既视感。。。

『老爸，这不是加注了“防御祝福”-“魔化芬利尔之支援”的铠甲吗，我记得你好像一直很珍视它的喔？』

『反正也用不上，一直放在我这里反倒会让它蒙尘。』

『现在穿上试试吧，看看合不合身。』

『不行的啦，我穿不上的。』

幻雨凌终于明白了比尔所说的“特殊原因”为何。

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先别说能不能穿上这件纤细修身的铠甲，单是“让男性穿女性铠甲”这个举动就很有问题了。

『这件铠甲可没有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哦，比起“没穿过就说穿不上”，我觉得你更应该自己去切身体会一下。』

温特异常认真的俏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异样。

『那我就勉强穿穿看好了？』

幻雨凌只是想着“穿到一半就把它脱下来不然会很尴尬”地伸出了手，当手指接触到黑曜石铠甲抛光表面的时候。

它消失了。

『啊咧？』

回头一看，站在身后的五个人皆以一种极其惊艳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这样看的话还挺有模有样的呢？我还以为他会被铠甲排斥在外。』

『就是说啊，我当初想穿这件铠甲的时候还被那对护臂给敲了一下脑袋，真是太不公平了。。。』

如果说妮雅和温特的抱怨声不能说明什么，从莎卡夏和塔斯修路那里传来的暧昧目光就像是一群戴着面罩的西部牛仔举着半自动左轮手枪扣下保险瞄准幻雨凌，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去二楼照一照镜子吧，一切都需要你自行判断。』

『啊，好的。』

幻雨凌摸不着头脑地上楼了。

站在镜子前，幻雨凌的第一念头不是“这副铠甲还挺不错的嘛”而是。。

『喂，这个臭女人是谁啊？』

从镜面中倒映出的人影有着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和冰霜一般的绮丽姿容不说、仿天青石翠绿的双瞳甚至有一种魅惑的意味，黑色的衬衫贴身合体、且从下摆开始就变成了一件玫红色的蕾丝短裙，裙底之下是紧紧包裹着小巧双腿的黑色连裤袜。

怪不得幻雨凌从上楼开始就觉得下面有点凉飕飕的。

『呵，原来是我吗。。。』

幻雨凌心安理得地松了一口气，旋即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他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顺带说一句，是鸭子坐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以媲美专业级女高音的尖锐惨叫声从酒馆二楼响彻于整个布什尔界。

片刻后，幻雨凌阴沉着脸不甚优雅地从楼梯上左摇右晃地走了下来。

『请帮我把这副铠甲脱掉。』

幻雨凌已经不管这到底是不是铠甲了，他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那你脱下来不就好了嘛？』

妮雅窃笑着拍了拍幻雨凌的肩膀，一副“很适合你哦”的表情。

『如果能脱我早就脱了啊！』

幻雨凌已经试过很多次了，这件有着女高中生制服外型的铠甲就像与他融为一体一般，比水泥与钢筋的关系还要亲密。

『这件铠甲可是有着“一旦穿上后就再也脱不下来”的设定呢，所以没办法呢~』

『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鬼设定啊！』

被气得快要晕过去的幻雨凌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直到比尔指了指躺在木箱里的那对黑曜石护臂。

『这套铠甲必须要在最完整的状态下才能够解除武装，你戴上那对护臂，看看能不能脱下来。』

『是、是这样吗？』

恢复日常装束的幻雨凌好奇地把玩着右手手腕处的黑曜石手镯。

『这副铠甲是我昔日一位友人的作品，其名为“冥狼怒火”、是“界合”内少数拥有自主意识的防具，拥有“伪装形态”和“战争形态”这两种武装方式，如果你想要脱下来，它自然会变化为手镯的形式戴到你的手腕上。』

『好好善待它。』

临近送别之时已是晌午，驱赶着旅人要将他们赶出“布什尔界”的炎热风向来自于下界“心愿界”中，幻雨凌和塔斯修路的目的地则是更加遥远的上界，那是只能依靠“定向穿梭通路”才能到达的遥远时空。

就连最接近的上界-“乔伊斯界”与“布什尔界”的直线距离也超过了299195740公里，这已是两倍于地球到太阳的距离，也难怪幻雨凌第一次知晓此事的时候，还以为“界合”世界中往来于各界的交通工具都是载人火箭或者航天飞船了。。。

『小凌，站着别动哦。』

纤白长裙随风而逝的妮雅拨开了浅灰的发丝，她款款走来，迫近的绛唇印在了幻雨凌那不躲不闪的脸颊，随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向后退去。

『相处的时光短暂而漫长、即便如此，我依然期待会有再次在人海当中和你偶遇的那一天。』

『嗯、一定会到来的，那一天。』

幻雨凌无比确信地说道。

是时候离开了。

『路、上、注、意、安，全！』

温特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草原上因为没有回音可循，幻雨凌很快便再也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呼声。

『还介意着呐？』

塔斯修路踮起脚尖戳了戳幻雨凌的软肋，没想到平时会因这个举动生气的他今天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当然也不排除“神经末梢完全坏死”的可能性。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还有在乎的家人所以不会被这点小事所影响。』

『只是未来，太过渺茫了。』

幻雨凌抬头望向头顶的巨大球型钻石结界，今天“炎阳”的赤红光芒与“冰阳”的冰蓝光芒一如既往地在争夺天空的支配权，两者之间的动态平衡所塑造的天空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天空。

那片记忆里的蔚蓝无暇。

『凌，那个。。。』

『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已经不是幻雨凌第一次看见塔斯修路的扭捏神态，他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有家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你这样问的话我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过大概形如此类？』

幻雨凌伸出右手握住了塔斯修路的左手，由于他的手掌尺寸比她略大一点点，故将其小手完全遮盖于掌心之下。

『如果你现在能够体会到从手心传递而来的温度，那么这也就是我内心的温度了，家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呢？』

『“家人”是“以心为家温暖着彼此”的人，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血脉的维系就能变得比堡垒更加坚固，这是我的见解。』

幻雨凌的心理年龄远大于**年龄，幼年时的遭遇早就让他看开了，即便是他哭着喊着、绝望到想要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他的父母也不会再回到身边笑着为他庆生。

既然如此，倒不如坚强地活下去。

一切只是为了那些深爱着自己的人，不是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如果能体会到失去的真正涵义，它就不会像世人所想的那样如此可怕，阳光之下也存在黑暗、那么人为何反倒不能在绝望之中找到希望呢？

『那么我和你现在可以算是家人吗。。。』

塔斯修路亮晶晶的眼眸就像两颗黑水晶，从中倒映出幻雨凌的模样。

『嗯、就是家人哦，毕竟对此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那作为家人，以后天天请我吃“蜂蜜烤鸡腿”好不好呀？』

塔斯修路挣脱幻雨凌的手掌，在草原上张开双手奔跑着。

『结果到头来我就只是你谋取“蜂蜜烤鸡腿”的工具而已吗。。。』

『“定向穿梭通路”还有五个小时就要关闭了，快点快点。』

『是是是，我亲爱的“蜂蜜烤鸡腿”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