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然大物似是遮天蔽日，巨大的银身上水珠滑落。

“啪嗒“

与水珠一同落入河中的是带着牙印子的肉丸子，从小小的手心滑落，略过一瞬间静止的胸腔，啪嗒一声落入水中僵住的脚丫子旁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好……好肥的鱼……“

桃桃仰着脑袋傻愣愣的看着那透明细嫩的一坨肉，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这都够她吃上一年的了！

当然，如果它真的是普通的鱼的话。

“快跑！“

还是季彧先反应过来，一把拉过还在舔着嘴角砸吧嘴的小傻子，迈着小短腿连拉带拽的扯着桃桃就跑。

“诶？诶？“

桃桃被拉的一个踉跄，险些趴在地上，被季彧拽着胳膊就扯了起来，亏得她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想着，这是她第一次见季彧跑的这么快。

可惜两个小不点再快能快到哪去？

身后的大鱼精“噗通“一下子跳在了两人刚坐着的浅水区里，溅起的水花足有几米高，那大鱼精尾巴一摆，向两人的方向拍着溅起的水花，那水花便气势汹汹的袭来，直接打在两人的后背上。

“啊——“

“噗——“

桃桃只觉后背忽然被猛地一击，整个身体向前踉跄两步，内脏都似被打到，胸腔喘不上气，后背火辣辣的疼，直接趴在了地上，眼前事物有些模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季彧也没比她好上多少，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小脸都白了几分，像是死了一样。

“彧彧……彧彧……“

桃桃费力的眯着眼睛想要看清他，害怕他像隔壁村的李奶奶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季彧听见她在耳边叫他，可是整个身上都疼极了，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咬着牙忍下喉间的瘙痒与腥甜，才道：“……我没事……“

桃桃听见他说话便放松了些，扭过头去看那大鱼精，见它满个身子艰难的塞在小河里，在那里不停扭动，不曾上岸来，便吐出口气，慢慢撑起身子，在季彧耳边说道：“彧彧，它没上岸，我们快走。“

“等等。“季彧拉住她的胳膊：“别站起来，万一它再打咱们呢。“

见桃桃趴下了，他才喘着气说道：“咱们先歇会，然后慢慢爬回去，回去找村长！“

“嗯。“桃桃点点头，兴许是因为季彧率先跑的，可能大鱼精认为他更难抓，所以打在他身上的水柱要比桃桃身上的粗，季彧受的伤自然也比桃桃重些。见季彧闭着眼睛喘息，桃桃便扭过头去看着大鱼精，防着它再攻击。

然而这一看她才觉得害怕。

刚才只是一暼，再加上有日光晃着，看不真切，只觉得大，现在那大鱼精扭在河面上，方便她看得一清二楚。

狭小的河床连它的身躯才勉强装下，银色略透明的鱼体细长呈圆筒形，后段较前面略侧扁，体长约有十二米，扁平的脑袋上两个黝黑呆滞的眼睛格外的大，大张的嘴巴吻长而尖，呈三角形，它一张嘴，桃桃便清楚的瞧见它上颌骨上有一排尖细的利齿。

整个鱼身柔软无鳞，背上和鱼尾巴中间有一透明的小脂鳍，体侧各有一排黑点，从胸部起经腹部至臀鳍有两个平行黑点，沿臀鳍左右分开，后段合而为一，直达尾端，线条流畅的鱼尾高高举起，在日光下白得透明，尾巴上流淌的水珠都看得一清二楚，活像一把精美的白扇。

不得不说，这只大鱼精还挺好看的。

只是……有点眼熟。

桃桃越看越觉得在哪见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那鱼精呆滞的眼睛紧紧盯着桃桃两人，见他们慢慢向前爬动，似是不耐烦了一般，用大尾巴在河面狠狠一拍，整个鱼又飞跃而起，哐当一声砸在了岸上。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桃桃季彧连忙回头，见那大鱼精上了岸，吓得赶紧颤巍巍的站起来，互相搀扶着向前走着。

哪知那大鱼精许是饿了许久，在岸上拍着尾巴追着两个人，也不怕自己缺水死掉。

银白透明的鱼……

桃桃扶着季彧的胳膊，脚下不停，脑袋里还在想着这鱼的样子。

……

“桃桃！死丫头！去给桶里的鱼填点水，可别死了。“

桃桃还记得她更小的时候，有一日桃父从河中捞了一大桶鱼回来，神秘兮兮的拎回家，桃母见了赶紧叫她放水养了起来，说是要拿出去卖钱。

她还记得那时她垫脚去看，见桶里透明的银白小鱼游来游去，好看极了，便去问这是什么鱼。

当时桃母是怎么说的？

“可是少见。城里人都叫什么脍残，说是肉嫩，一条鱼能卖好几文呢，你可不许偷吃，少了一个老娘就打死你……“

“脍残……“

这不就是那个放大版？

桃桃扭头去看那对他们垂涎欲滴的大鱼，小声嘟囔：“不知道这么大个儿的能卖多少文。“

那次的鱼只有桃父意外捞到，带着桃桃去镇上卖了好多钱，还破天荒的给她买了根糖葫芦吃。桃桃还记得那味道，酸酸甜甜的，可是桃桃不敢留着吃，怕回家被桃母看见，会挨打的，只赶紧吃完了，把扎糖葫芦的签子舔了又舔，直到上面什么味儿都没有了，才依依不舍的扔了，回到家后只敢偷偷的告诉了季彧，还可惜没能给他留一个。

季彧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无奈，不想理她，只在前面费力的走着，身后还跟着条肥美的大鱼，真是怎么看都觉得有趣。

桃桃也不害怕了，瞅那大鱼扭腰摆尾的“走“着，她还觉得有趣，吐着舌头对它做鬼脸，也不觉得后背疼了。

而那大鱼估计是离了水开始难受，见也追不上长腿跑的两人，索性就停了下来，大嘴闭合，肚子一鼓一鼓的，就像是人在生闷气一样。

“嘻，它不追了。“桃桃笑呵呵的伸手指捅了捅季彧的脸蛋：“你看它生气的时候和你多像啊。“

季彧瞪她一眼，实在不知道她怎么笑出来的，他们身后还追着个妖精呢！

“你看它嘴巴也一鼓一鼓的，看着我的样子好像要吐口水啊……“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季彧实在被烦的不行，只想把她的嘴巴堵上。

……等等！吐口水？

“快趴下！“

季彧一下子把桃桃扑倒在地，而身后“吐口水“的那只大鱼大嘴一张，几只水剑从口中吐出，直接在他们头上射过。

幸好季彧反应及时，要不是他，桃桃说不定早就成筛子了。

眼见一击不中，大鱼又开始酝酿，季彧赶紧爬起，两人奋力的迈着短腿向前跑，还要回头看着大鱼的攻击，狼狈的躲避着。

到底还是孩子，之前被打中又受了伤，季彧很快就没有力气了，再一次躲过水柱后爬也爬不起来了。

桃桃拽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起来，自己也没有多少力气，这么一拉反而坐了个屁墩。

“你快起来啊。“

桃桃跪在他面前，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旁，搂着他的腰往上拉，试图让他站起来。

那大鱼的肚子又开始一鼓一鼓的，可季彧还是没起来，胸腹后背疼的快要没了知觉，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尽力了。

“你快起来呀……“桃桃已有了哭音，却还是使劲儿的拉着季彧：“它又要吐口水了，你快起来呀。“

“咳咳……“季彧想见她赶紧跑，嗓子里却疼的怎么也说不出话。

那鱼估计也是快要坚持不住了，吐出的水柱越发密集起来，桃桃就拖着季彧的身体左躲右躲，身上滚的全是土，季彧也上气不接下气。桃桃没办法，趁着大鱼酝酿口水时把季彧拖到一旁，自己爬起来跑向另一边，吸引大鱼的目光。

她自小跟着桃母干活，体力要比季彧好得多，因此虽然现在手脚疲软，却还能坚持跑过去。

“臭鱼！我在这呢！“实在没力气上蹿下跳，桃桃只好挥了挥手，见那大鱼的目光慢吞吞的看过来，呆滞的眼睛对着她，一把抓起地上的石子儿，打在大鱼身上。

“臭鱼！死鱼！有本事你吐口水啊！“

也不知道大鱼是听懂了还是酝酿好了，张开嘴巴突突突的吐了十多个水柱，哪怕桃桃再灵活也躲不过去，被一个水柱狠狠地打在了肩膀上，顿时身体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桃桃！“

桃桃听见季彧嘶哑的大喊，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眼前模糊着看着大鱼甩着尾巴朝她扭过来，眼中满是那双呆滞却又满是垂涎的死鱼眼。

桃桃见那大鱼精越来越近，对她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巴，似是要一口吞入腹中，心里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迷迷糊糊的还想着要是被一口吞掉就好了，省得被牙齿咬，那一定很疼。

然而恍惚中，却听远处出来一个公鸭嗓，隐约只听见了什么“找到了“。然而下一秒，便有一人落在她身旁，青蓝的衣裳实在显眼，就在桃桃眼前晃啊晃的，轻柔把她抱到一旁，在桃桃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剑来，银色剑芒挥动，桃桃看见大鱼精被无声的切成两半，鲜红的血液从平整的切割面缓缓流出，浓烈得她眼前只剩下这一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