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你要相信，你父皇是爱你的。”母亲轻抚着自己的发丝，虚弱的手给不了半分力道与温暖，“你父皇是爱我们的。”

她总是那么坚定的相信着，哪怕那个男人本便是为了南疆的力量而接近她，哪怕那个男人已经三年未踏入她宫门半步。

“母妃，我去找父皇，我去找他，我让他给你请太医……”

女子的笑容轻轻浅浅，带着几分凄冷的意味。

“雅，你父皇是有雄心壮志的人，不要让他为我烦心……”

她一直说，那个人是爱她的。那么固执的信任着，终于有一日，她还是一袭血红色的衣衫，带着他宫中最后的温暖，溘然长逝。

他是亲眼见着，那个不曾出现在母妃葬礼上的男人，蹲在无人的角落，无声痛哭。他忽然就明白了，父皇，是有着雄心壮志的男人，永远不会为儿女私情所牵绊，他能给一个女人全部的爱，就是藏在角落里孤寂的不为人知的泪水。

或许不恨了，可当那个男人在宫中遇到尚是年幼的自己，当他眼中闪过多年不曾有过的光亮，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得到自己所应有的父爱。

只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永远记得那种被自己父亲压在身下的屈辱与恶心，也许他与别人不同的，是他明白，如果没有这个人的支持，他一无所有。所以他选择了服从，选择以温柔的笑容表示对他凌辱的屈服，选择用母亲传授自己的南疆蛊术一点点蛊惑那个人的心。

母亲曾是南疆最出色的蛊者，他也会是。

当那个人交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所有，他终于催动那个人身体中的蛊虫，看着那个人一天天虚弱致死，心中说不清是快意还是苍凉。

“你长得真美，就像，像朕刚见她的样子……”男人的声音越发虚弱，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她当日在花丛中冲我笑的时候，我想，我有一日要把整个世界都给她……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没用，我保不住她……”他的样子像极了母亲垂死的时候，“我把我可以给的都给你了……这条命，这个天下，你想要，拿去便是……我也是时候，去向你的母亲请罪了……”

“勉强你对我笑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是我应该还的时候了……”

原来他都知道……恐惧漫上他的心头，直到那个人死去，恐惧都在他的心头萦绕不散。他的伪装并非天衣无缝，那个人早就看出他的敷衍，看出他的厌恶，他的一切都被洞悉，他……

太子即位，二皇子薄雅赐亲王位，封号淳。

一切尘埃落定。

只是这个世道欠他的，欠他母妃的，再也没有一个答复了。他母妃的命，他多年的折辱，怎么是一条命能偿还的？总有一日，他要站在这天下的最高处，堂堂正正给母妃一个公道。

还有那个人……

韩家那个唤作韩琳的女孩子，眼睛亮亮的，笑起来会有可爱的小酒窝，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韩家动乱前一个月，她说，哥哥，我要回家了，等我回来，给你带我母亲做的桂花糕，我母亲做桂花糕最好吃了。

如他接到的消息，她再也没回来。韩瑾的一把火，烧掉了他年少时仅有的爱恋，他从没有想过韩瑾是活着的那个人，他从没有想过她再也回不来，他以为他可以控制一切，至少他没有想过，韩瑾会心狠手辣到，亲手烧死自己的母亲与妹妹。

他不是怪韩瑾做错了，他只是怪自己没有事先想到这样的结果，哪怕前一日带她出来也好，但她确确实实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韩家的废墟里，还有烧到一半的油纸，和已经焦糊的桂花糕。她那日，本来是想溜出来找他的。

他不难想象，被大火围困的女孩，是多么绝望的等着谁来救她，却终究没有等到。

他醉心于权势，费尽心思折磨韩家，却忘了去看一看，后院那个等他来救自己的女孩子，是否安好。那日流着泪塞入口中的那包桂花糕的苦涩的滋味，他永远都忘不掉。

来怪我也好啊，怪我害得你家破人亡，怨我心思险恶唯利是图，都好啊。

什么都没有，一场大雨淋过，韩家旧址的焦土连着死尸连棺材都没有，全都被韩家外围的侍从翻入了地下，堂堂韩家主母与韩氏嫡女，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叛离韩家的人，连牌位都上不了韩家祠堂。

可蛊惑韩家主母的人分明是他，那个女孩子分明一无所知，分明还是那么认真的看着他，眼神中满是信任与依赖。

然后就再也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