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团扇美人》第七回 阴阳两隔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世间言语无法描述,你见了便知道了。”方德清道。

临汝也没追问,紫竹园虽是与世隔绝,日常柴米油盐衣裳水粉总得往里送,下头小管事不算,方家现有府第管家方孝,扇坊管事方诚,里外都管的大管事何栎,临汝问道:“哪个管事负责紫竹园的供给?”

“原来是方孝,阿耶见他年纪大了,去年换了何栎。”

“表哥?”临汝挑眉,难掩惊诧,“紫竹园里都是美人,你说那个徽娘极美不能给人看到,表哥今年刚二十,血气方刚的年龄,你让他跟一园子美人打交道,妥当吗?”

“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性情沉稳,美色入眼如见骷髅,阿耶带他去时还担心,待看到他跟美人们见面的情形,都觉得羞惭了。”方德清微笑,眼神放空,透过木栓牢门,看向遥远的万丈红尘,嘴唇微启又合上。

他心中有个想法,想招何栎为临汝的上门女婿,因不想干涉女儿的选择而没说出口。

临汝知道方德清想说什么,何栎品貌俱佳,可或许自小一起长大之故,她只当何栎兄长,并无儿女之情,不想与之结缡。

方德清不挑明,她也不说,眼下重中之重先设法救阿耶出大牢,阿耶满身的伤,片时也不能等了,必得今日便救他出去。

不交美人团扇,不如鲁玄的愿,怎么才能让鲁玄放人?

临汝低眉沉吟些时,百思不解:“阿耶,且不说扇神赐美人团扇真假,此扇庇护的是制扇之家,鲁玄一州刺史,又不做扇子营生,你觉得他要美人团扇作何用途?”

“为了扇面上的美人。”方德清苦笑。

女儿虽扮男儿在外行走,到底不是真的男人,与男人保持着距离,男人最津津乐道的污糟事,她听不到。

外头有传言,方家的宝扇上的扇面美人,能变活人。

有人信誓旦旦说,订扇会上,看到扇面上的美人对自己回眸浅笑。

有人说,梦见过与扇面美人交欢,很真实的快活,虽说醒来身边没有美人,可床铺凌乱,褥子上有女人情动痕迹,空气中有阵阵女人馨香。

谣言传开后,更多人给出佐证,说方家订扇会上,那些扇商大手笔订扇,为的就是订扇后能与扇面美人巫山云雨。又说,方德清富可敌国,除了成亲前一个通房纳为妾,就只有一个正室夫人,便是因为天下女人再美也美不过方家的扇面美人,他有扇面美人陪伴,已足矣。

方德清听了传说没有澄清,心中想法是方家的团扇美人传得越玄,对方家鬻团扇越有利,万没想到,有一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左右看都是死局,临汝抿唇,俊挺的眉头紧蹙,半晌,道:“美人团扇既不能给,不然,我去跟鲁玄说,让他派人参与方家扇坊的经营,扇坊的盈利给他一半,重利相许,先救你出去,后来怎么对付鲁玄,咱们再从长计议,慢慢筹谋。”

“绝对不行!”方德清遽然变色,死灰色的脸庞胀得通红,霎地坐直身体,扯动伤口疼得额头汗珠直冒,嘶声道:“别傻了,人心不足,你给了一半盈利,他紧接着就会要全部,何况……”

他压低嗓子,低低叹:“别看咱家每年出那么多扇子赚的钱很多,开销也实在不少。全国各地寻买绝色小女娃的费用可不少,你二兄每年用的冬虫夏草、千年人参、极地灵芝、牛黄、沉香、蛤蚧、血竭、羚羊角等物,少说也得两千金。方家润州制扇第一大家的架子得摆,阖府上下一百多个下人,光月钱嚼用每年就得多少钱。扇坊几百名扇工,每年薪俸几千缗钱。人情往来每月也得花不少钱。咱们家外头看着轰轰烈烈,实则绣花枕头,扒开灿烂的枕皮,里头一把稻草,给了他一半盈利,咱家就撑不下去了。”

临汝愕然。

她虽然帮着父亲管事,却不过问钱物账务,怎么也算不到方家竟如此经不起风浪。

不送钱给鲁玄,又无法给他美人团扇,怎么脱身?

“阿耶想过,徽娘绝色无双,把她送给鲁玄,定能化解危机,只是怕泄露了咱家的秘密,献了美人也难周全方家,况且。”方德清长叹,道:“徽娘身世那么惨,阿耶不想再造孽。”

徽娘身世怎么惨临汝没追问没深思,只思量,便是不会泄露方家秘密也不能送。

那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感情,会悲会喜,即便是方家买来的,只是奴婢,也不能当物品送人。

将事情前后梳理了一遍,临汝决定冒险将军。

击鼓鸣冤,逼鲁玄明堂审讯。

他阿耶没谋反,只要没证据,鲁玄就不能囚人。

鸣冤前安排一些人大堂外围观,给鲁玄施加舆论压力,方家乃润州制扇第一家,声名在外,鲁玄不得不有所忌惮,况他上头还有节度使,明堂过审时,安排几个口齿清晰的,起哄嚷嚷鲁玄若草菅人命便上告节度使。

“绝对不行。”方德清摇头,嘶声道:“游丰是男人,若是他肯去击鼓也罢,可他胆小怕事吃不得一丝丝苦头,必是不肯去的,你去,绝对不行。”

胸膛起伏,粗喘着,脸色灰里透着青,抓不住临汝,身体前倾想阻止她,“击鼓之人要打二十杀威棒,二十杀威棒打下去,皮开肉绽,阿耶怎舍得看你受这样的罪。再说,受杖你女儿身的秘密很可能就保不住,鲁玄好色荒淫,对你似乎也有不轨之心。”

“只要有一线生机便值得一试,眼下死局,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二十杀威棒儿受得住,便是皮开肉绽,也不一定就曝露女儿身份。”临汝拿定主意,棍棒加身亦无惧,只要能救得阿耶出大牢,霎地起身,胡袍袍裾缺了一大角,残缺的衣摆飘曳,火光侧照在她身上,脸庞轮廓深刻分明,男儿也难及的潇洒气度,“阿耶,你等着,儿很快救你出去。”

深深看了方德清一眼,快步往牢房外走。

方德清泪流满面,受刑之后强撑着,心知命不久长,怕女儿忧心不敢流露,此时面临悬崖绝壁,不愿再拖累女儿。大儿子不成器,二儿子病弱,方家一大家子全靠女儿,女儿不能出事,从小如珠似宝宠着,指甲片儿的擦伤都心疼,哪舍得她受杖,喉咙底下呜咽着喊了一声“汝娘”,拼尽周身气力,头朝墙壁撞去。

砰地撞击声如惊雷在耳际炸开,临汝心脏遽然收缩,抬起迈步的一只脚僵住。

巨大的声响过后,牢房死寂一片,不祥的预感在脑子里浮起,只不敢不甘不愿置信。

过了许久,其实只是一瞬间,心脏的停跳令时间无限拉长,临汝猛地转身,带起一股旋风,夹着牢房阴冷的寒气,锋利如钢刀锋从鬓角擦过,透过木栓缝隙,牢房里头一隙无余,临汝双目圆瞪,瞳仁紧缩,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方德清。

“阿耶!”她喃喃叫着,身体僵直,木偶似进了牢房,直直跪了下去。

“汝娘,这是阿耶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方德清憋着最后一口气,恋恋不舍看着女儿。

女儿小时粉团团玉雪可爱,长大后明艳照人聪敏睿智,陪着他出入商场,帮他分担大部分担子,他却不止不能为女儿遮风挡雨,还将方家沉沉重担压到女儿肩膀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