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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物志》第十回 鬼族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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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非伏在桌子上兀自伤怀,在他对面座位上悄无声息出现一个黑衣女子。这女子年纪不大一袭黑衣剪裁合身,乌黑长发垂于腰间随风飘起几根发丝,樱桃小口轻抿着正冷眼看着他。

沈非抬头一看认出是鬼族少族长,也不在意,自顾自斟了碗酒一仰头倒入腹中,晃了晃酒壶觉得酒已不多,便对女子道:“你把老板吓跑了谁给……我上酒?”

舌头已打结说不清话。

女子微微皱眉,一抬手对身后人道:“上酒。”

身后黑衣人应了声,自柜台后寻来酒为沈非上了两壶。

见酒上来沈非忙不得将酒碗斟满,举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接着长舒一口气对女子道:“酒……是个好东西,能解人忧愁……姑娘可有烦心之事?”

女子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举一动。

沈非自觉无趣抬手倒酒,随口说道:“救你之事不用谢了,全看在韩先生面子上。”

女子这时说了话,语气同表情一般冰冷道:“我们鬼族从不欠他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来。”

沈非嘴角一笑,道:“算了,我沈某人从不用他人还人情,你走吧。”

说着又仰头喝一碗酒。

女子并未动作,沉声道:“江湖中人均知是阴爻山所邀少年救了我鬼族,你如此落魄岂不是显得我鬼族无义?”

沈非哭笑不得,道:“我已不用你还人情,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我便是醉死在这里也算不到你们鬼族头上。”

听闻此言女子微怒,然而见他举止落魄又隐隐有些同情,强压心中怒气问道:“怎不见当日与你同行女子?”

听她提起苏念沈非心中酸楚,也许是酒喝的多了,竟然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这却出乎了女子预料,见他伏桌大哭顿时乱了方寸,一改冰冷表情急道:“哎,你……你别哭呀?”

沈非当众大哭也不觉难堪,哭了一阵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又斟了一碗酒。

鬼族女子本意是来还沈非一个人情,有什么要求他提出后鬼族办完便就两清了。然而她却来错了时候,正赶上沈非心情不好借酒浇愁之时,这人一喝上酒便就不是他自己了,行事自然也就不按章法了。

鬼族女子端了端姿态,道:“你已修习我鬼族功法,便是我鬼族中人,你同我们一起回鬼族圣地,我封你鬼族供奉之职排在九位长老之下,如何?”

沈非想也不想答道:“我不去。”

鬼族女子心中微怒,心想你不愿意去就不去,我又不是非求着你去,但是你推辞的时候说两句客套话不行吗?周围都是鬼族人,作为一族之长难道我不要颜面?

沈非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自顾自道:“阴爻山邹师叔说我是救天下于水火之人,你说有趣不有趣?”

女子见他疯话连篇也不搭话。

沈非眉目一垂接着道:“便是因为此事苏念才误会于我离我而去。”

他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夜空一弦弯月,继续道:“其实天下如何与我何干?”

女子听他说得情真意切不禁心有所感,说道:“她虽然离你而去但也不是不可挽回,如你需要我鬼族人三日内便可找到她并且将她带到你身边。”

沈非眼睛一亮,但紧接着便暗了下去,说道:“那怎么能行,我要亲自找到她同她解释清楚,不劳你费心了。”

女子暗道好不识抬举,然而她心里对沈非又颇为好奇,怎么也不明白他此时心情。

她自幼便高高在上,别说青梅竹马之人了就连玩伴都没有一个,整日被束之高阁从未了解过男女之情。

见沈非为了一个女子伤怀醉酒,她不禁想到如果有人如此待自己,自己会如何抉择,会不会忍心离他而去。

女子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发现沈非正盯着自己细看,不禁脸上一红心中微怒,道:“你看什么?”

沈非笑了笑转移了视线,说道:“敢问族长高姓名?”

女子没好气道:“谢幽璇。”

沈非哦了一声也不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开口问道:“你想还我人情?”

谢幽璇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沈非放下酒碗双手扶桌,道:“在下确有一事请族长帮忙,此事过后你我两清再无瓜葛,不知可好?”

谢幽璇心中暗喜,心想总算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了,忙问道:“什么事?只要我鬼族能办到的定会为你办妥。”

沈非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还是算了,此事甚难,以你也未必可以办到。”

谢幽璇一拍桌子,“哼”了一声道:“什么事尽管说来!我鬼族虽不名闻天下但也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我便答应你,只要此事不有损鬼族基业均可为你办了。”

此话说得大气,尽显鬼族气势。

沈非也一拍桌子,道:“好!鬼族之人果然不凡,难怪天下人均说鬼族之人纵横天下无往不利!”

后面恭维之话是他借着酒劲信口胡诌的。

他狡黠一笑接着道:“在下求你之事便是请族长陪我共饮几杯。”

他见谢幽璇一心要还他人情,很有不还人情就不走的意思,他心情不佳还遭人纠缠心中生怒便想戏弄她一番。

听闻此言谢幽璇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寒了下来。

她从未饮过酒,当着众位弟子面万一酒后失态怎么办,为了他一句话就与他饮酒岂不是拉低了族长尊严。

谢幽璇瞪着沈非皱眉思索,很明显并不想饮酒。

沈非见她犹豫忙笑道:“算了,算了,我沈非酒后失言,谢族长不必在意,就当我没说过,救你之事休要再提了,各位请回吧。”

说着起身摇摇晃晃便要走,但他动作缓慢却是在看谢幽璇反应。

谢幽璇顿觉脸上无光,刚才大话都已说了出去,如果不办鬼族之人信义何在,而且听他言语隐隐有轻视鬼族之意。

她身为鬼族之长时刻将鬼族名声放在第一位,事事均为全族表率,怎能因为自己得失坏了鬼族名声?

想到此处她高声喝道:“慢着!”

沈非本来也没打算动,站在原地饶有兴趣看着她。

谢幽璇拿起一只酒碗,提起酒壶“咕嘟……咕嘟”斟满,一仰脖一碗酒便已下肚,接着提起酒壶又是斟满,一仰头酒到杯干,然后又是倒满又是喝干。

连喝完这三杯,谢幽璇狠狠盯着沈非说道:“我鬼族人最重信义,说为你办到便为你办到,区区饮酒而已何足挂齿!”

她嘴上虽这么说,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口鼻辛辣头脑晕沉,强挺着与他说话。

沈非见她不能喝酒还要硬挺,心中便想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便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提起酒壶为谢幽璇斟酒并说道:“谢族长果然是女中英豪,鬼族有谢族长在复兴之日便举目可待……来,沈某人敬你一杯。”

谢幽璇虽头脑晕沉肚中翻滚,但觉得沈非说的话甚是合她胃口,便也举碗又喝了一碗。

沈非又替她斟满说道:“当日望月宫一战虽奸敌不少但我鬼族也损失惨重,每念及此在下心中伤怀。沈某与族长共饮此杯以缅怀那些为了大义而死去的壮士!”

说完仰头喝了碗酒。

谢幽璇听他如此说心中也不是滋味,想想自己获了救却是鬼族中人以性命换来的,叹了口气闷声喝了碗苦酒。

就这样沈非说两句便与她喝一碗,不一会儿谢幽璇已是面带潮红以手支颐目光呆滞了。

周围弟子见族长醉酒虽觉得不妥,但她威严所在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谢幽璇此时虽是头脑晕沉见什么都在转,但心情却是大好。本来她肩负鬼族兴衰心里压力大,今日饮酒反而放松了下了。

她手指一圈一圈地摸着酒碗边缘,头也不抬的对沈非说道:“沈公子,韩先生说你才智过人……今日一见却是与常人不同……”

沈非本来已喝得不少又与她喝了这些此时已是强打精神,说道:“族长大人过奖了……韩先生才是才智出众。”

谢幽璇盯着酒碗说道:“既然你这么聪明,苏姑娘却又为何离你而去……”

沈非叹了口气对她说道:“女人心思真是难以明了,便是老夫子再世也会束手无策。”

谢幽璇听他说女人坏话心中有气,道:“你休要胡说!我便是女人,哪有你说得如此复杂,明明是你不善待于她却要让天下所有女人为你背黑锅,岂有此理。”

沈非晒笑,也不答话。

谢幽璇看他满不在意的笑心中更是有气,道:“你莫非不信?那你仔细看看我,我是内心复杂之人吗?”

说着将脸抬起面向沈非。

沈非抬眼细看,见她面容娇小眉目清丽眼睛又黑又亮心中不禁一动,仿佛眼前之人便是苏念。

他眼睛不禁一湿,伸手抚摸这娇小的脸庞。

谢幽璇本想讽刺于他,一不留神忽觉一只大手轻抚自己脸庞,抬眼看去只见沈非正满含深情的望着自己。

她此时虽已醉酒但女子基本的操守还是有的,见他如此连忙将脸缩了回来,眉头禁皱眼睛一瞪“噌”地一声抽出宝剑搭在他脖上气道:“你……你竟敢轻薄于我……看我不杀了你。”

虽是如此说剑搭在沈非脖子上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沈非这才发现认错人了,不免心中愧疚,心想死便死吧,酒足饭包也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谢幽璇几番狠心终究难以下手,心想我杀个人怎么还心软了,心中有气一把将剑扔在了地上,哼了一声携鬼族众人一阵阴风般地消失不见。

沈非四下看了看,见酒铺又重回宁静摇头苦笑,一阵酒意袭来伏在桌子上便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店铺老板不知何时已回到柜台后面,只是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他看了一圈才注意自己面前正坐在一人,这人一身灰衣抱着臂翘着腿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沈非认出是鬼族左护法韩先生,并没有说什么。

韩先生见他醒了过来开口说道:“沈公子,别来无恙。”

沈非打了个哈欠抻个懒腰,顿觉浑身酸疼,呲牙咧嘴一番与韩先生说道:“见过韩先生,不知道找在下所为何事?”

韩先生呵呵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来杀你而已。”

沈非心中一惊,道:“韩先生莫要说笑,你我相识一场为何要杀我?”

韩先生说道:“沈公子行事手段果然不同,在下佩服的紧。”

沈非一摆手道:“在韩先生面前也是班门弄斧,韩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韩先生笑眯眯地说道:“听说昨日你将我家少主灌醉了,还轻薄于她?”

沈非连忙正色道:“韩先生切莫乱说,在下与族长她只是共饮几杯,可能后来有些不愉快但也个误会而已,还请韩先生在族长面前代在下解释两句。”

韩先生说道:“沈老弟请恕韩某不能帮你忙了,今日一早少主便交代我个任务,让我取你首级回去见她。如若我未杀你反倒替你说情那我的首级便也不保了。”

沈非叹了口气,说道:“韩大哥也知道我非轻浮之人,只是喝酒乱神误碰了一下谢族长而已,改日有机会我定当向她当面赔罪。”

沈非心中确实愧疚不已,觉得昨日醉酒后确实略显轻浮,无端非要戏弄鬼族族长,平白无故得罪了此人。

他心中悔恨,对韩先生说道:“事已至此,韩先生要杀便动手吧。”

韩先生向后一靠,微笑说道:“沈老弟说笑了,韩某人功夫你又不是不知,怎是沈少侠对手。”

沈非知道韩先生虽非武人但较寻常武人更为守信重义,否则也不会为救少主忍辱负重多年。既然他是重义之人那就断然不会杀自己,无论如何自己也救了他家少族长。

“那韩大哥来此就是同在下叙叙话吗?”沈非问道。

韩先生说道:“族长吩咐我怎敢不来,只是来后与沈公子一战未能取胜而已,韩某这就回去复命了。”

说着韩先生站起身来,拍拍裤腿向大道走去,边走边说:“族长既然派我来杀你便不是真的想杀你,既然不想杀你还派我前来其中缘由沈老弟或许会明白,后会有期。”

说完摆了摆手便已走远。

沈非想了半晌也不知道韩先生所说缘由是什么,便也不想了,付了酒菜钱就上了路。

他一边赶路一边合计下一步打算,心想何处寻找苏念暂时没什么法子,以她脾气断然不会回雾隐山庄,天下茫茫去何处都有可能。既然一时半刻找不到她不妨先想方设法调查一下父母被杀之事,兴许能顺便得知苏念下落也不一定。

想到此处他就近买了一匹马,问清方向便向龙溪山而去。这龙溪山便是当年破刃宗所在,追查父母身亡下落自然要去此处。

行了几日路过一城,沈非穿城而过打算购买路上干粮。

他正策马行在路上忽听背后有人喊道:“前面可是沈非少侠?”

沈非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青袍男子正向他喊话,这人面目随和气魄平易近人,正是同去阴爻山赴约的关青。

沈非连忙下马抱拳道:“关公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关青抱拳道:“托沈少侠福万事皆安,敢问沈少侠来此处有何贵干?”

还不待沈非回答便接着说道:“不管少侠有何事,既然到我处可一定要盘桓几日,来,我家便在前面。”

说着便牵着沈非的马,拉着他掉头而走。

沈非本不欲多做耽搁,然而赴约之时已说要来关家盘桓几日,如再推辞反倒是显得假意,便道:“那沈某叨扰了。”

两人边行边聊过不多时便已来到关家府邸。

只见三进的院子占地数亩,左右张望都见不到院角,两面朱漆大门足有两丈多高。然而院落虽大却明显疏于修葺,墙头已长满杂草,门口牌匾也已斑驳不堪,仅能分辨出“关宅”二字。

门口有一老仆人见关青回来,忙快步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马匹缰绳。

关青顺带吩咐道:“快去告诉我父亲说有贵客前来。”

老仆人喏了一声转身扶着膝盖快步而去。

关青笑呵呵挽着沈非向院内走去。

沈非一路上四处打量,见院内仆人稀少,院落疏于打扫到处破败不堪,猜想这关家近几年日子并不好过。

二人走了半晌来到一处厅堂,分宾主落座,关青为沈非倒了茶便陪着聊天叙话。

不多时由侧门缓缓行来一人,这人弯腰驼背头发斑白,面容憔悴布满皱纹。

沈非猜想此人该是关青父亲,忙起身道:“晚辈沈非见过关老爷子。”

关父含笑回礼道:“好……好,贤侄一表人才,师从何许呐?”

沈非回道:“不敢当,家师往生谷葛天渊。”

关青对他父亲说道:“沈少侠最近可是声名鹊起,江湖上均传他一人救了鬼族少主,可是年少有为。”

关老爷子心想这沈非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他师父却没听过,但也客气回道:“久仰另师大名,果然名师出高徒。”

三人落座叙话,到了晚间布置酒菜把酒言欢,酒席散去关青又为沈非安排了住处房间,就这样沈非便在关家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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