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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逆之吕布新传》第1160章:祢衡又惹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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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建安三年,八月初八日,未正时分,荆州,南郡的郡治江陵城,城外接官亭中。

蒯越和蔡瑁高冠博带,大袖飘飘,卓立在小山之巅,极目远望,背后是两柄青萝伞盖。此番,他俩是奉荆州牧刘表刘景升之命,前来迎接远道而来的祢衡和荀彧的。八月初八,已是夏末秋初时节,往日里烤得人汗流浃背的太阳早就躲在了丝丝缕缕的白云背后,只是偶尔露一下峥嵘罢了。微煦的暖风徐徐吹来,使人精神振奋。饶是如此,他俩人也微微见汗了。

荆州的郡治原本是在南阳、南郡两郡相接之地的襄阳。上一次荆州军北上攻略宛城,却不料被沿江逆流而上的侯成袭取了襄阳,荆州二十万水陆大军大败亏输落荒而逃。不但襄阳城中的数年积聚落入敌手,而且付出了巨额的赎金,就连刘景升的驻节之地襄阳也易主了。

江陵城的前身,是战国七雄之一的楚国国都“郢”。楚国原来建都与丹阳,九百年前,楚文王“始都郢”,建城于纪山之南,故名之为纪南,楚人习惯性称都城为“郢”,故又名纪郢。方其时也,楚国国力强盛,曾经数度问鼎中原,灭国五十,长江以南,尽为楚土。

在历史上,纪郢曾经两次陷落。第一次,是春秋晚期,楚平王杀大臣伍奢,其子伍子胥奔吴,说吴伐楚。楚昭王十年,吴军攻入郢都,迫楚昭王逃至云梦泽并向秦求救,次年;秦楚军击败吴军,昭王还都纪郢,但因惧吴进攻旋迁都鄢郢;又说是迁鄀,直到昭王二十五年,才回到纪郢。这一次,越国给楚国的打击极大,十五年间,楚人畏惧越人如虎,颤栗异常。

第二次,是战国后期,秦昭王二十九年,秦将白起先后攻入鄢郢与纪郢,尽毁楚国都城,史称“白起拔郢”,楚顷襄王只得北逃城阳,楚在纪南城建都历二十王近四百年。这一次,秦军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故都纪郢和新都鄢郢尽成焦土,楚国从此一蹶不振,旋即为秦所灭。

本朝初年,曾经在江陵封有两代临江王。第一代,是刘荣,汉景帝刘启之长子,汉武帝刘彻的兄长,曾被其父汉景帝立为太子,後被废,胶东王刘彻取代他成为太子,史称栗太子。第二任是刘阏于,汉景帝和栗姬之子。前元二年,封为临江王。在位三年去世,因为没有后代继承王位,封国废除,改为郡县。谥“哀”。两代临江王,一人为废太子,一人在位三年而死,如此一来,江陵就成了天子家的不祥之地,自此再不封王。直到刘表以其为治所。

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亦都会也”。历代建都于长江中下游的政权多建都于此,有春秋迄本朝,共有数代割据政权。“江陵虽是天下形胜,前有楚郢之变,后有襄阳之败,不过是偏安之地罢了!”

将治所移到江陵之后,刘景升就曾经如此哀叹道。自此之后,他争霸中原的野心,也终于被消弭于无形了。此时此刻,他所求的不过是心安而已。外有猛虎群狼觊觎,内有刘琦、刘琮两兄弟夺嫡,五十有六的刘景升觉得心神俱疲,只得以酒色自娱,身体便愈发不好了。

闻听祢衡前来,刘表不由得精神大为振作了。他一向有“爱才养士”的大名,经过孔文举的揄扬,弥正平誉满天下,他倒要仔细相交一番!若是说文韬武略,我刘表比不过曹孟德,难道在“爱才养士、胸怀若谷”这一面,我也比不过那曹孟德不成?不成!此番定要大张旗鼓,隆重迎接!让天下的清流名士、儒生士子们看上一看,天下诸侯之中,谁才是真名士!

有了这样的想法儿,刘表便愈发用心了,他强忍着病痛,亲自措置,凡事必定亲力亲为,务求尽善尽美。“颍川荀家是天下四大世家之一,天下闻名。荀文若是‘荀家八龙’之一,大才槃槃。弥正平才高八斗,辩才无碍,举世闻名,性子刚直高傲,虽说嘴巴臭了些,可是毕竟是有根底的。德珪、子柔,你二人替我前去迎接,莫要让荀文若和弥正平小觑了!”

思之再三,刘表终于做出了措置,蔡瑁是亲人,蒯良有才,如此一来,俱都两全了。

蔡瑁和蒯良两人肃立良久,双眼直盯盯地望向远方,两人的眉毛不知不觉地都皱在了一起。半个时辰前,就有斥候来报,祢衡和荀彧片刻就到,如今等了许久,这厮为何还迟迟不到呢?就在此时,远处有数十人迤逦而来,当先一人骑在骏马之上,摇头晃脑,指指点点,正在缓缓而来。“两位使君,最前面一人便是祢衡弥正平,后面打马紧紧相随的,便是荀彧荀文若!”左右连忙指点着说道。蔡瑁和蒯越抬眼一看,那人就在五六里之外,迤逦行来。

祢衡骑在马上缓缓前行,看看还有数百步就到这一座小丘了,他拉长了声音朗声吟哦道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鼂吾以行。发郢都而去闾兮,荒忽其焉极。楫齐扬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

望长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心婵媛而伤怀兮,眇不知其所蹠。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凌阳侯之氾滥兮,忽翱翔之焉薄?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

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去终古之所居兮27,今逍遥而来东。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

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曾不知夏之为丘兮,孰两东门之可。心不怡之长久兮,忧与愁其相接。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

惨郁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戚。

外承欢之汋约兮,谌荏弱而难持。忠湛湛而愿进兮,妒被离而障之。尧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众谗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

憎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

乱曰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祢衡吟哦地颇为动听,声巍巍乎如泰山之巍峨,调浩浩兮似河水之滔滔,再加上他夸张的面孔,滑稽的动作,看上去就仿佛鱼龙曼衍的百戏之中,那个内心孤独寂寞的小丑一般。可是,蔡瑁和蒯良侧耳一听,立刻就脸色大变了!“《哀郢》!这是屈子《九章》中的《哀郢》!”

《九章哀郢》作于楚顷襄王二十一年,楚顷襄王立,令尹子兰谗害屈原,屈原被放江南之野郢都附近长江以南之地)。《楚世家》又载顷襄王元年“秦大破楚军,斩首五万,取析十五城而去”。秦军沿汉水而下,则郢都震动。屈原的被流放,也就在此时。楚顷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攻破郢都,国家迁都,百姓流亡,激愤之下,屈原乃作《哀郢》以记之。

祢衡此举,或是情之所至,他本来就是一个随性之人,孤独之人,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和看法。亦或是刚到江陵,知道有人迎接,特意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学。可是,无论如何,身为客人,你总该考虑一下主人家的近况吧?

不久以前,荆州军大败于襄阳,蔡德珪和蒯子柔都赫然在座,可谓是感同身受。六年之前,刘表单骑底定荆襄九郡,在襄阳设立治所,如今,襄阳丢失,数年积聚毁于一旦,就仿佛昔日楚国丧失郢都一般。此时此刻,你在人家面前高歌《哀郢》,岂不是揭人家的伤疤吗?

如此一来,场面就显得非常尴尬了。蔡瑁和蒯良仍然一丝不苟地践行了自己的职责,脸上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地致了欢迎词,邀请祢衡和荀彧登上八宝辒辌车,前往州牧府赴宴。“哎呀呀!这可是刘荆州的车驾,小子自忖身份,断断不敢去坐!还是请正平一人独坐好了!他才是今日的尊贵大宾。我就和德珪兄挤一辆车好了!多年不见,也该好生一叙契阔了!”

一见此情此情,荀彧就知道,定是祢衡方才吟哦的那一首《哀郢》出了问题,连忙起身,叉手躬身施礼道。祢衡他管不了,也不屑于去管,可是,自己总能管得了自己吧。一听此言,蔡瑁和蒯良立刻就如释重负了,一路之上面对祢衡那一张臭脸,他们绝对忍不住会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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