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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天荒地老》第10章 第二话 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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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江雨坐在客厅里随手翻阅《国家地理》杂志,厨房里时不时传来江诚与霍清的说话声,空气里更是弥漫着诱人的香味。

当香味愈来愈浓郁,江雨又坐不住了,再一次跑到厨房门口,窥探着那个新来的背影。

“好了吗?”江雨看着两个忙碌的背影,问道。

“快好了。”霍清一边回答,一边气定神闲地挥动着锅铲,额上冒出了一片汗花。

“好香啊……”江雨眺望着锅里的食物,吞了吞口水。

“江雨饿了吧?晚餐快准备好了,赶紧整理一下桌子,给这些菜腾出空间。”江诚一边检查着高压锅里的炖汤,一边吩咐道。

“哦。”江雨乖巧地应道,跑回客厅,开始整理餐桌。

十五分钟后,四道菜肴落落大方地放在了餐桌上,其中两道菜肴,江雨说不出它们的名字。

“这是炒面线。”霍清介绍了其中一道,“这是我家乡的食物。”

“你不是本地人?”江雨有些惊讶。

“我小时候生活在水县。”霍清说道,突然毫无征兆地涌起了一阵感伤。

水县……

韩霍清……

那是他过去的家,他怀念他过去的家、过去的生活、过去的姓氏。

“原来如此。”江雨尽管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霍清说的话,江诚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其实,对于霍家的事,他也略知一二,只是没有告诉江雨。

“闻了这香味,我也饿了。”江诚拿起了筷子。

“看来好好吃的样子哦。”江雨看得都快垂涎三尺了。

霍清拿起筷子,夹起了炒面线,放进了江雨的碗里。

“尝尝吧,小吃货。”他亲昵地说。

江雨猛然一颤,心里甜滋滋的,但却故作冷静地吃了一小口。

“嗯……”她眼睛一亮,“哇,太好吃了……”

江诚见状,也尝了一口。

“嗯,好吃。”他由衷地说。

“真的超好吃……”江雨边吃边赞不绝口,“霍清,你太厉害了……想不到你厨艺那么好……想不到,用这么简单的佐料就能炒出这么好吃的面线……”

霍清看着一脸陶醉的江雨,满满的幸福感顿时涌上心头。看到她甜美的笑靥,他不由感叹,如果能天天给她做饭,那该多好。在他那个冰冷的家里,只有管家洪卫一人懂得欣赏他的厨艺,偌大的公馆里,就只有他愿意赏脸,总是津津有味地吃光了他所有的“实验成果”。若不是因为洪卫,恐怕他早已失去了下厨的热忱。

“这是土耳其烤肉。”霍清指了指另一道菜肴。“你们也尝一尝吧。”

江雨满怀期待地吃了一口。

“哇,这烤肉也超美味的,肉好鲜、好嫩,汁又多,还入口即化呢,比餐厅里做的还要好吃……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各种夸张的赞美源源不绝地从江雨的嘴里迸出。

江雨,你怎能那么可爱?

霍清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里的那座冰山,就快被她完全融化了。

吃过晚饭,三人闲着没事,便漫步在光阴斑驳的晚霞余晖之中。

夕阳西斜,寒山公园开始传来了中老年人跳舞的音乐,轻快的旋律在耳际响起。

“霍清,真没想到,像你这样一位少爷,居然能练出一手好厨艺。你是怎么学的?”江诚问道。

霍清忍不住笑了起来:“世界上有一种发明,叫做互联网。”

“好吧。”江诚也忍不住笑了。

“那你平时在家里钻研这玩意儿,谁是你的白老鼠啊?”江雨好奇地问。

“我管家,洪卫。”霍清答道,“他是我的忠实粉丝。我家人都比较传统,不太能接受异国美食。所以,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懂得欣赏。”

“你管家真识货……他真有口福。”

“江雨,你才有口福,江诚哥的厨艺真是太精湛了。”

“当然,我哥哥从十四岁就开始当佣人,迄今已有整整十六年的家政经验,能不精湛吗?”江雨骄傲地说。

“佣人?”霍清有点意外。

“没错。”江诚淡然一笑,“我十四岁就没有父母,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要干。”

“才十四岁啊?那你怎么上学?”霍清不解。

“勤工俭学,半工半读。”江诚简单地说。

“哥哥的学生时代,都是过了午夜才有时间做作业、复习功课的。他是个铁人,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江雨补充道。

霍清更加不明白了:“你们的监护人呢?他们不是应该负责你们的生活起居吗?”

此话一出,江诚和江雨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霍清轻轻地问。

“没有没有,”江诚赶紧回答,“只是每当说起监护人,我们都会想到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心情难免会有些抑郁。”

“对不起。”霍清赶紧道歉。

“没关系,”江雨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救命啊……”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自行车正不受控制地从山坡上俯冲下来。

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站在路中央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只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迎面而来的自行车,丝毫不懂得躲闪。

此刻男孩的父母惊慌失措地飞奔过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失控的自行车眼看就要撞上,千钧一发的时刻,身为资深调查员的江诚最快做出了反应。

他一个箭步冲到路中,身手敏捷地将孩子一把抱起,用身体护着他,健硕的背部不偏不倚地被躲闪不及的自行车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众人立刻冲上前去,见孩子毫发无伤,大家都如释重负。

骑自行车的是个八九岁的大孩子,因为技术不娴熟,一时失控,才会差点酿成大祸。

幸亏他刚才撞到了江诚,否则以这样的速度和俯冲的力道,他八成会被摔得脸青鼻肿。

见他也无大碍,江诚总算松了一口气。

“哥,你没事吧?”江雨和霍清扶起江诚。

“我没事,回家吧。”江诚忍着痛站了起来,才走了几步,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江诚哥,你受伤了。”霍清皱着眉头说道。

二人搀扶着江诚回到家里,霍清趁着江雨去拿急救药箱的空档,帮忙检查江诚的伤势。

当江诚脱下上衣以后,霍清不由得惊呆了。

看着他浑身上下疤痕交错、满目疮痍的身体,他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经历,可以让一个人留下这样的伤疤。

这时,江雨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一卷胶布、一瓶消□□水和一支药膏,走了过来。

“我来吧。”霍清对江雨说道。

“好。”江雨点点头,“我先去给哥哥倒杯水。”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幸好只是擦伤和淤青。”霍清一边说,一边仔细地在江诚的伤口上消毒,“擦点药就好了。”

江雨看着霍清娴熟的手势,不由得一怔。

“我一个人旅行时常常也会受伤。替自己包扎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上手了。”霍清像是读出了江雨的疑惑,解释道。

处理好伤口后,时间也不早了。霍清礼貌地向江家兄妹告辞,江雨却坚持要下楼送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出了电梯,霍清问道。

“谢谢你。”江雨的语气很真诚。

“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我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日。”

霍清笑了:“你不嫌我烦就好了。我也要谢谢你,陪我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周日。对了,江雨……”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怎么了?”

“江诚哥身上的伤疤……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雨神色一黯,轻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为了我……他吃过的苦,是你绝对无法想象的。”

“为了你?”霍清十分吃惊。

“嗯。”江雨点点头,“想听我们的故事?”

“洗耳恭听。”霍清认真地说。

江雨想起了往事,目光悠远深沉。

“我和哥哥小时候跟父母生活在南云省一个少数民族的村寨里。我父亲是外科医生,在我两岁那年,他们就带着我和哥哥长驻在那里,给当地的村民们义诊。”

霍清安静地听着,柔和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脸上。

“我六岁那年,父母有要事要回趟a市,顾念到我们还要上学,就把我和哥哥留在家里。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接到了噩耗——他们回到金市后,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意外……蒙主宠召了。我和哥哥无依无靠,被远房亲戚收留了,回到了金市。可是,他们并不是因为可怜我们才收留我们……他们名义上是我们的监护人,实际上是我们的“主人”。他们抚养我们,只是为了得到两个免费的佣人……不,应该是奴隶。”

江雨将童年的悲惨遭遇娓娓道出,霍清越听,内心越发感到震撼。

“因为我年纪还小,他们难以使唤,但哥哥就倒霉了,像个牲口一样被他们一家五口任意使唤、做牛做马,稍有做错,就会有各种毒打、各种惩罚。”

“他们这样胆大妄为,不怕被揭发吗?”霍清按捺住心中的愤怒问道。

“在外人面前,他们总是对我们兄妹柔声细语、关怀备至的。为了掩人耳目,就连我们用的穿的,都是在外人面前表演的道具。没有人的时候,他们就想方设法虐待哥哥。哥哥是他们的出气筒,一个不高兴,就会被他们打得死去活来。好几次,哥哥想带着我逃走,想放弃学业挣钱供我读书,但一考虑到实际的生计问题,他又咬紧牙根忍了下来。他清楚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带着一个念小学的妹妹讨生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怕我挨饿、怕我受苦,他不敢贸然行动。他觉得,我们留在养父母家,总比我跟着他在外头风餐雨露好。为了让我有吃的住的,还能顺利上学,他宁愿忍受这一切……幸好,哥哥坚持下来了……如果他当年带着我离开了,他也就无法念完中学,更无法考上大学了。”

“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样一段过去……”霍清难以置信地说,“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们在那个家里待了四年。哥哥成年以后,就带着我离开了。他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从养父母那里强行要回了钥匙,带着我回到了寒山公寓,这房子是父母留给我们唯一的产业。此后,我们摆脱了监护人的控制,哥哥也入了警校,勤工俭学,用最微薄的工资养家。因为照顾不了我,只好把我送到寄宿学校去。那几年,我们都过得不容易,但总比寄人篱下好。”

“江诚哥真的太不容易了。”霍清打从心里钦佩地说,“他真的是一个好哥哥。”

这时,江雨的眼眶突然红了。

“哥哥一直都保护我。”江雨哽咽道,“他真的很好……”

看着霍清鼓励的眼神,江雨开始说起了过去的故事。

“小学一年级的暑假里,哥哥在院子里忙着干活,我在阁楼里写作业。我和哥哥,自从进了他们家,就一直住在阁楼的储物室里。那天,大人都不在家,只有我堂哥……也就是小少爷一个人躲在卧室里,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当我下楼想倒杯水喝时,经过小少爷的卧室,他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房门半掩,但我却不经意地往里面瞥了一眼。”

“你见到了什么?”

江雨深吸了一口气:“我看见他的床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文/胸,还有好几个没穿衣服的芭比娃娃。”

霍清皱起了眉头。

“我当时还小,根本就不知道这种癖好意味着什么。”江雨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像他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玩这种玩具。”

“他比你大很多吗?”

江雨点点头:“他和我哥在学校里是同级的,但年龄比我哥小一岁。”

“你往下说吧。”霍清迫不及待想听下去。

“他发现我看到了他的秘密以后,顿时恼羞成怒,把我抓住,拉进房间里,锁上了门。”

“那是他们三兄弟的习惯。只要他们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气,或想教训人,就会把人拉进房里,将房门上锁,不打个半死不肯放人。平时,他们只会这样对付哥哥,但那天是我第一次碰到了这样的事。我以为他要打我,吓得大喊救命。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当时并没有打我,而是和颜悦色地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话,他就不会打我。”

霍清听着,脸色越发沉重。

“他要我像那些芭比娃娃一样,把衣服脱了。见我迟疑,他就伸手要拉我的衣服。”

“这个混账。”霍清平静的语气里带着愠怒。

“幸好哥哥曾经教育我,不能让任何异性触碰我的身体。”江雨笑了笑,“我当时立刻大声叫喊,不出几秒钟,哥哥就冲到了门口,拼命地敲打着房门。见小少爷不肯开门,他情急之下,找出了铁锤,硬生生地将门锁打坏,冲进房里,救出了我。当时,他像是发了疯似的把小少爷往死里打,打得对方脸青鼻肿。哥哥一向都打不过小少爷,每次被打只有逆来顺受的份,但他那时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把小少爷打得丝毫还不了手。我从来没见过他愤怒成那幅模样。”

“不——许——欺——负——我——妹——妹——”

江雨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江诚将小少爷强按在墙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模样。

“因为这件事,哥哥付上了惨重的代价。”江雨悲伤地说,“大人回来后,他被那几个男人锁在地下室里毒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毒打哥哥的,但我听到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嚎叫……说实话,那真不像是从他口里发出的声音。”江雨哆嗦着说,“那种声音,像是一头惨遭凌迟的野兽发出的叫声……后来,他们把我也一起锁在了地下室。我这才看清了哥哥的惨状……他……”

江雨突然捂住了嘴。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霎时间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听着江雨的故事,看着江雨的眼泪,霍清内心震撼极了。

同时,他也感到后悔极了。

早知道回忆往事会让她伤心,刚才就不该鲁莽地触碰她过往的记忆。

江雨吸了吸鼻子,继续往下说:“为了羞辱他,他们拿走了他的衣服,他全身赤/裸、遍体鳞伤,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眼睛是闭着的。我当时以为他死了,害怕得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好久好久,哥哥才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江雨,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哥哥全身上下尽是一条又一条的鞭痕,手腕上还有被细绳勒伤的痕迹,可说是体无完肤。估计他们是把他吊起来毒打的。但是,跟要害部位所受的重伤比较起来,这都不算什么了。”

“要害?”霍清已经不忍听下去了。

“他出现了血尿。过了几个星期,才慢慢地自动痊愈。”

霍清良久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钟,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问道:“当时你还那么小,怎么能了解得那么详细?”

“我长大以后,问起这件事,哥哥才让我知道的。”江雨答道,“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哥哥伤得这么严重。对一个小学生而言,那些鞭痕,足以让我做了几天的恶梦。”

“江诚哥能够活下来,也是万幸。”霍清无限唏嘘地说。

江雨点点头。

经过了那件事以后,江诚简直就是从死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人。

“他们把我们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一个暑假,两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只放我们出去洗澡和上厕所,剩下时间就把我们锁在里面,作为惩罚,偶尔扔下几瓶矿泉水和几片面包给我们,让我们能维持生命,不至于饿死就好。哥哥不忍我挨饿,一次又一次趁着出去洗澡的机会,到厨房里偷东西给我吃。开学后,我们被放了出来,哥哥偷偷地到派出所报了警,但不知他们后来又暗中做了什么手脚,警方竟然对这件事置若罔闻,久久没有行动。养父母家是做生意的,人脉很广,黑白两道都有人,所以报警对我们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们投诉无门,哥哥更是对警方感到失望,从此嫉恶如仇,萌生了将来加入警队,成为一名好警察的念头。从此以后,他更加小心地保护我,在他的保护下,我一直都好好的,也没吃多大亏。”江雨边说边擦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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