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从a市前往b市的2305号列车，已经徐徐开动。霍清和江雨坐在硬座包厢里，低声讨论着案情。

昨天，他们彻夜未眠，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把安琪儿盲人培训学校里的师生档案都细细地研究过了。

抽丝剥茧的最后，他们发现了唯一的一个疑点，并且锁定了两个嫌疑人物。

“你说，这个林天际明明是跆拳道专业出身，但为什么学校的跆拳道教练却不是他？要不是你入侵了他们校长办公室的电脑系统，看到了所有员工的资料，我们还不知道原来他是跆拳道高手呢。”一路上，江雨不停地思考着。

“他和校长赵佳都毕业于体育大学跆拳道专业，而且还是同一所学校的师兄弟关系，但他们的这层关系，似乎全校没有一个人知道。口供记录里，没有人提到过这一点。”霍清若有所思。

“他俩肯定有问题，但动机又是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呢？还有，为什么非得让林天际来教音乐课？他并非毕业于音乐专业，也不曾考获任何资格证，凭什么担任学校的音乐老师？”

“或许，”霍清低吟片刻，“这个林天际和赵佳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们现在始终是雾里看花，只能靠想象胡乱猜测。我想，只有亲眼见到了赵佳和林天际，才能走进真相。”

“昨天晚上，你在视频里看出了他们在面对警方询问时不自然的微表情，我相信等我们亲自找他们问话时，一定可以从他们的反应里得到更多的讯息。”

“这两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疑点，为什么b市刑警之前没发现到呢？”

“江雨，你先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才能继续工作。我们要五个小时后才到达目的地，等你一觉醒来，这些疑问或许就会真相大白了。”

“好。”江雨微微一笑，听从霍清的建议，闭上了眼睛。

她真是太困了，一转眼的功夫，她已经睡着了。

霍清仔细地端详着她美丽的小脸，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她睡着的样子。

见她睡得东倒西歪的可爱模样，他忍不住会心一笑，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有个“小枕头”能够睡个安稳觉。

火车呼啸着朝前开，穿过了一个个城镇，穿过了一个个乡村田园，终于在上午十一时一刻，准时到达了b市火车站。

出站后，他们即刻招来一辆出租车，马不停蹄地赶往设立在郊区的安琪儿盲人培训学校。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恶补”，二人对这所学校早已有了详尽的了解。这所设立于千禧年的盲人培训学校，经过了十几年的管理，已从初期的十五名学生，发展成将近一百人的规模。

据了解，在这九十九名学生当中，有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因此，这所学校实际上也是一所孤儿院，孩子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盲眼孤儿，除了校长赵佳以外，一共有十五位老师。

四十分钟后，当霍清和江雨抵达安琪儿学校时，二人顿时被这眼前的世外桃源给吸引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里还真是个学习的好地方，一栋十层楼的校舍巍然矗立在平地上，校舍前后是一片辽阔的草场，三面环山，鸟语花香，附近还有潺潺流水声，俨然一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景致。

然而，当霍清和江雨一踏进学校范围，却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理由的压抑氛围。

中午十二点，正是下课时间，但整座校舍却显得很寂静，沓无人烟，死气沉沉。

跟着门卫大叔在前方带路的步伐，走在阴凉的走廊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江雨突然有种进入了监狱里的窒息感。

“二楼是老师们的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在三楼。”

二人尾随着领路人，踏上了台阶，来到了二楼的长廊。

“沿着这条路直走，到了尽头左拐，就是教员办公室了。”门卫大叔指了指前面。

“谢谢。”

“不谢。”

二人目送门卫大叔的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才走了几步路，二人就听到从右侧教室里传来一声翻倒桌椅的巨响。

紧接着，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咆哮声。

霍清手脚麻利地将门推开一条缝隙，赫然惊见一个眼熟的男人，手里正持着一条又粗又大的藤条，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狠狠地抽打着一个蹲在角落里的女孩。

霍清来不及思考，立刻冲上前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现，一时愣住。

江雨赶紧跑到女孩身边，蹲了下来。

只见女孩浑身发抖地抱着双膝低声啜泣，无助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霍清紧绷着脸，看了一眼哭泣的女孩，再看看翻倒的椅子和跌落在地上的小提琴。

他拾起了琴和弓，轻轻地放到桌子上，然后冷冷地盯着男人。

“你是谁？”男人不客气地问。

霍清出示了证件：“特别调查局见习警官霍清。那位是我的同事。”

“你好，我是江雨。”江雨也出示了证件，“你是林天际吧？”

男人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冷静下来，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原来是两位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在干什么？”霍清板着脸问道。

“没什么，只是管教一个不听话的学生。”男人赶紧回答。

“用藤条管教一名失明人士？而且还是个弱小的女孩？”霍清指了指他手中的藤条，冷冷地问。

“霍警官，我知道我是严厉了点。”男人叹了口气，“但我也不想这样，遇到顽逆的学生，有时就得这样处理。”

“关于童凯希自杀一案，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霍清说道，“现在方便吗？”

林天际的脸色倏地一变，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问题，上我办公室聊吧。”

霍清尾随林天际走出教室，经过时看了江雨一眼。

江雨心有灵犀地微微点了点头，待他们走后，她将惨遭毒打的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抬起头，湿漉漉的睫毛，水汪汪的大眼睛，漆黑明亮的眸子，看得江雨不禁一愣。

这是个粉妆玉琢的少女，唯一令人惋惜的是，女孩那楚楚动人的目光里是没有焦距的。

想起她刚才的遭遇，江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哥哥的过去。

她对女孩的痛苦感同身受，心一酸，便将瑟瑟发抖的女孩轻轻地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姐姐……你是警察？”女孩开腔问道。

她的声音稚嫩甜美，但又充满了深深的怯懦。

“是的。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江雨友好地说，动作轻柔地拭去了她的眼泪。

“谢谢你，警察姐姐。”女孩轻轻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江雨问道。

“齐秋水。落霞与孤鹜齐飞的齐，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秋水。”

“齐秋水……好名字。”江雨由衷赞叹。听女孩的谈吐，就知道她是一个有教养的孩子。

“你的名字好有意境。”江雨徐徐说道，“我叫江雨。江河的江，下雨天的雨。”

“江雨……真好听。”齐秋水终于露出了一丝羞怯的笑容。

“齐秋水，你多大啦？”

“十六岁。”

“你已经十六岁了？”江雨微微吃惊，因为齐秋水看起来实在是太瘦小了。

稚嫩的脸蛋，乍看之下倒挺像十三、四岁的少女。

“吃过午饭了吗？”江雨问道。

齐秋水摇了摇头。

“我陪你吃饭好吗？”

齐秋水点了点头。

于是，江雨拿起了齐秋水的导盲杖，牵着她的手，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坐在学校食堂里，江雨拿出了刚刚在火车站买的香肠面包，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低头喝着热粥的齐秋水，削瘦的身子，苍白的脸蛋，令她不由得心生怜惜。

“齐秋水，”江雨开口道，“姐姐想问你一些问题，你如果愿意就告诉姐姐，不想说，也不要紧。”

“嗯。”齐秋水点点头，将勺子放了下来。

“林老师为什么打你？”

一听到“林老师”这三个字，齐秋水陡然一震，脸色骤变，身体也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江雨看着一脸骇然、失焦的双眼瞪得老大的齐秋水，震惊不已。

“齐秋水，你别怕……”江雨柔声安慰道，“他不在这里，他伤害不到你了。”

一听到“伤害”这两个字，齐秋水更是恐惧得大口喘气，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

少顷，一颗颗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潸潸而落。

江雨当机立断地走到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腕。

因为紧张，她的力道有点大，齐秋水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江雨吓坏了，她抓起了齐秋水的手，将她的校服袖子从手腕处推了上去。

霎时间，江雨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齐秋水纤细的手臂上，到处布满了伤疤，被施虐过的痕迹一目了然。

江雨顿时义愤填膺，再抓起齐秋水的另一只手臂，同样的画面进入眼帘。

她蹲下来，掀起齐秋水的裤脚，白皙瘦弱的小腿上所布满的东西，令她再也不忍直视。

“是谁干的？”江雨稍微冷静了一下，缓缓地问道。

齐秋水噤若寒蝉，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是林老师吗？”江雨已经猜到施虐者是谁了。

齐秋水咬着下唇，过了很久，才勉强点点头。

“你认识童凯希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齐秋水更是害怕地垂下脑袋：“认识……他是我的学弟，比我小两级。”

“你认为，他是不是自杀死的？”江雨问道，仔细观察着齐秋水的表情和反应。

齐秋水更害怕了，双肩抖动个不停。

“你认为，他有没有可能是被谋杀的？”江雨压低了声音，问道。

齐秋水艰难地摇着头，恐惧得瞪大双眼，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你不要怕，你知道什么，全都说出来。”江雨冷静地怂恿着，“从这一刻开始，你将受到警方的保护。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了。”

齐秋水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

“齐秋水，相信我。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你有什么话，可以坦白告诉我们。”江雨诚挚地说。

“姐姐……”齐秋水突然激动地伸出手，在空气中胡乱摸索一番，才抓住了江雨的手，痛哭流涕地乞怜哀求：“姐姐……我求求你……救救我……”

“齐秋水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林老师……他……他……”齐秋水不敢说下去了。

“他是不是对你做了坏事？”

齐秋水流着泪，用力地点点头。

“林天际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江雨握着齐秋水的手，着急地问道。

齐秋水泪流满面，小小的嘴唇蠕动着，挣扎许久，却始终说不出口。

江雨看到她这幅模样，不忍心再问下去，但也猜到了一二，便立刻站了起来，果断地对女孩说：“齐秋水，跟我去医院做个体检。”说完，无视齐秋水的犹豫，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往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江雨的手机响了。

是霍清发来的短信，上面只有四个字：

钓鱼成功

江雨立刻给霍清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过来食堂。

“怎么了？”霍清问道。

“我有新的线索，很重要，你赶快过来。”

当霍清赶到时，江雨立刻着急地开了口：“霍清，我要带齐秋水上一趟法医中心。”

“为什么？”

江雨对他挤眉弄眼，百般暗示，但霍清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只好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出了五个字：

林涉嫌性侵

霍清一看，眉头一蹙。

这个该死的畜生！

他低头望了一眼齐秋水，蓦然发现，这个女孩的眉宇之间，和江雨长得竟有几分相似，不过江雨的给人的感觉是阳光的，活泼的，而女孩给人的感觉，则是阴雨绵绵里饱受摧残的一朵娇花。

“我们走吧。”江雨说道。

“走。”霍清回答，大步走出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