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托住了她，替她盖上被子，有些粗糙的指尖滑过她泛着红晕的脸上，将散落的鬓发轻轻撩到耳后。

苏青醒来时躺在床上，周围的空气里还氤氲着酒气，她侧头看着窗帘缝中的透过来的光亮，整个人清醒了许多。她坐起身双手隔着被子抱住膝盖，头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痛，她不禁拍了拍额头，余光瞥见花瓶里的青葙像重换生命般。

显然，是有人换过了。

“你醒了？”奕秋坐在房间中央，身前架着一个画板，侧头看着她。

“奕秋……”苏青掀开被子下床，似乎想起些什么，“你退烧了吗？怎么在屋里画画？”

“哎！”奕秋拿着画笔的手指向她，“别过来！还没画好！”她站起来将画板翻了个面，又将画架上的布扯下来搭在上面，“对了，昨天谢谢你照顾我！”

苏青摇摇头，“没事，应该的。”

“今天晚上来酒吧玩。”奕秋收拾好画板丢了一句话就出了门。

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苏青心事重重的走下楼，一楼的长桌旁站着一个身影，听到响声转过头来。二爷面带笑意，将手中的蔬菜放好，“醒了？”

苏青没看他，就只是点点头走下楼梯。

“饭在桌子上。”二爷看她在愣神，“冷了就让团子帮你热一下。”

苏青停下脚步，突然转向他，眉头轻蹙，咄咄逼人道，“为什么呢？你还要管我的午饭？我是你的谁啊？”

二爷被问得哭笑不得，“你是我的客人啊……昨天你喝醉了，醒酒了吗？”

苏青突然冷笑一声，“也是，你服务好，回头客才多。”她冷着脸走进玻璃房。

二爷看着她的背影，今天穿的是另一套裙子，深蓝的群褶随着迈步勾起一片尘土，在细密的阳光下像是璀璨星河。他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寻思着什么，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像是石子丢尽了门口的古河，挑起一丝涟漪。

苏青吃完饭，在桌子上放了100块钱，用瓷碟压好便回了房间。

今天的天气有点闷，从窗外看去，石桥上游人如。苏青趴在窗边看着外面，阳光正好，温暖的明黄色却积攒着力量，在她心中一叠叠沉积，压得她喘不过气。手边的青葙却遗世独立般不谙世事。

她闭上眼睛，不断的呼吸着，直至胸腔充满，大步倒退到床边，仰面朝天径直倒下去。

再醒来时，耳边是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进来——”她睁开眼睛，脸上似乎附着了一层浅浅的油光。

门外的人没有说话，依旧敲了几声房门。

苏青浅笑了一声，既没有贸然进来也没有让她开门，显然，门外的人不是奕秋。

那还能有谁？

“进来。”她的头陷进被子里，身上的墨蓝色衣裙耷拉下来，勾勒出身体的轮廓，她的双腿并拢笔直的贴在床上。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她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醒了？”一个低沉又简练的嗓音扑面而来。

“要不然呢？刚才谁和你在说话？”苏青不急不慢的睁开眼睛，左手搭在肚子上。

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二爷的视线随着她的手移动，她平躺的身体曲线窈窕，无声无息的闯进他的目光之中。

“看够了吗？”她翻眼迎上他的目光，又瞥到别处。

“吃枪药了？还是酒没醒？”二爷站在床边，俯视着她白里透着红光的脸，像极了此时桥边的日落。

他们泰然自若的相处方式，不像主客，倒像是结识了多年的好友。

极度暧昧，又极度自然。却又彼此心照不宣。

“桌子上的100块钱是你放的？”他一只手插着腰，脸上笼罩着日落的光晕。

“我是客人，吃饭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她乜了他一眼。

二爷看着她，毫不避讳的轻笑一声，“我开的不是黑店，你一顿午饭值不了100块，”他舔了舔牙齿，思考了几秒，“可如果是这几天吃的三餐和喝过的酒，100块又远远不够。”

苏青板着脸，“你……”她顺手拿了一个枕头抱在胸口，然后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你要是来要钱的，放心，不会差你的。”

他无奈的地笑了一声，“又睡觉了？你都睡了一天了。”

苏青没有搭话，只是闭着眼睛。突然身前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逼近，她恍然的睁开眼睛，看见二爷正弯着腰，一只手撑在她腰边的床沿上，另一只手拽起床里侧攒成一团的被子，轻轻一拉搭在她的身上。

窗外，夜幕垂下。

“你干嘛！”苏青看着他，拉着被子一角。

“要睡觉就好好睡，晚上容易着凉。”他松开被角，旋即起身。“奕秋刚好，你别又倒下了。”

“二爷，”她皱着眉头，微微张开紧抿的唇。“你越界了。”

二爷没有离开，“越界？如果你不想我越界，刚才你就不会让我自己进来。”他的声音随着日落降到地平线，甚至有些沙哑。

他们都心知肚明。却又没有揭开自己的伪装。

“我可以让很多人自己推门而入，不止你一个，因为我不在乎。”苏青心如止水的迎上他漆黑的双瞳。

“推门而入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的嘴角牵动着脸颊的肌肉，聚在一起，“他得有钥匙，或者他知道你房门的密码。”

“不要脸。”苏青愤愤的骂了一声。

二爷看着她，昏暗的房间藏匿了他意味深长的目光，“骂也骂了，还睡得着吗？奕秋让我带你去酒吧。去不去？”

“你现在才说？”苏青白了他一眼。

“现在说也不迟。”

“……”

苏青甩开枕头，双手撑在身侧起身，许是躺久了，浑身无力。

“当心。”二爷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哼，骨头都睡软了。”

苏青挣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他虽然看上去不壮，手劲还不小。“等我洗把脸。”她走进卫生间，心不在焉的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她手捧着水一下一下扑在脸上，心中的憋闷好像散去不少。

“走吧。”她回头看着二爷，昏暗的房间里两双眼睛汇聚在一点，她努了努嘴，先走了出去。

两个人并排走在石板路上，晚风轻抚着脸颊。苏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屋檐下一排排琉璃灯盏发出明亮的光，明暗交辉。耳边嘈杂，心里却格外安定。

“就这里吗？”苏青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指着大门问。

“恩。”二爷点头，带她进去。

“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送到了就赶我走？”二爷没有理她，几步走近门，她在身后紧跟着。

“是要付带路费吗？多少钱？”苏青睨了他一眼，伸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鸡尾酒。

她时刻不忘金钱交易。

“什么带路费啊？”奕秋猛地在她身后拍了一下。

苏青吓了一跳，到嘴边的酒硬是从杯子里洒了出来。“你吓死我了！”

“二爷亲自带客人过来，给带路费应该的。”她又让服务生送了两杯酒过来，赌气似的看着二爷，“够吗？”

二爷没有回答，只是好笑的摇摇头，捏着酒杯在手中左转右转。

“咝——什么情况，”奕秋意味深长的给二爷使了个眼色，“感觉你不大对啊？”奕秋手搭在苏青的肩膀上，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估计有起床气吧。”二爷笑了几声，挑衅的看着苏青。

苏青瞪了他一眼，憋住了心里的火，“是啊，才起床，看谁都不爽。”

奕秋“噗嗤”笑出了声，她仔细打量着两个人。画家都是善于观察的，什么一颦一笑，或悲或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更何况苏青的情绪表现的太过明显，分明是因为什么在赌气。

清吧里顿时响起了掌声，舞台上的驻唱歌手鞠躬下台，清吧和酒吧不同，这里的人都在享受安静，缓慢和民俗风情，手中的一杯鸡尾酒就能品味一个晚上。

“怎么不唱了？”苏青看着舞台上暖黄的聚光灯，一根话筒，一个木凳，眼睛里水光闪烁。

“今天有免费的上台演唱，等会儿各种专业或者业余人士都有，你等着看吧。”奕秋满怀期待的看着舞台上。

“唱得好有奖品吗？”她突然问了一句。

“有，一瓶好酒，以后来酒吧都打折。”

“唱不好会被扔鸡蛋吗？”她一脸严肃的问道，目光还停留在舞台上，已经有一个人背着吉他大展歌喉。

恩……听上去应该是业余的。

“不会。”奕秋边笑边看着她。

“那我可以上去吗？”苏青收回视线，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可以啊！”奕秋被问得一脸懵逼。

“你要上去？”清吧里没有烦扰乱晃的聚光灯，他坐在椅子上，一半身体落在阴影里。

“不行吗？看不起我？”苏青斜着眼睛看着他，她今天素面朝天，洁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些许白光，身穿蓝色棉麻长裙，眉清目秀，乌黑的长发有些散乱的挽在脑后，用一根簪子简单的固定住，像极了小镇姑娘。

“不敢不敢。”二爷急忙解释，笑意不止。

“给我把吉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