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什么时候开始穿上毛呢衣服了？团子什么时候都穿上羽绒服了？白色的羽绒服被她的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苏青站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看着一群人围在一起。

几张熟悉的脸和一张陌生的面孔。

二爷，吴婶，团子，吕强还有……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指尖不自觉的摩擦着毛衣袖口。

那个站在最中间的人，即便穿着高跟鞋也要看着比她矮小半个头，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短衫，灰色的毛衣衣领包围住大半个脖子，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短款伞裙，一双过膝靴。水灵灵的眼睛带着笑看着她，栗色的卷发像是刚去理发店打理过一样，每个卷的弧度都井井有条。脸小巧但是精致，曲线柔和，没有分明的棱角。

就像二爷过去形容的一样，比她秀气，小家碧玉。

那人想必就是鱼儿了。

苏青兀自笑了笑，也就几十秒的功夫，那张陌生的脸，却在她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她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连她的高筒靴的鞋尖是尖头还是圆头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穿着件毛衣就出来了？”二爷看着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身旁的鱼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苏青。

“哦……”苏青张了张嘴，从容的向他们走过去，在二爷跟前立住，“不冷。”

“这是鱼儿，跟你说过的。”二爷面朝着她跟她介绍身边站着的鱼儿，伸手握住她攒成拳头的手，她倏地就松开拳头，对着面前的鱼儿笑了笑。

鱼儿弯了弯嘴角，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扫视一番，然后才开口，“叫我鱼儿就行，”她脸上堆砌的笑容像是被冰冻一般，瞥了一眼二爷，语气像是在抱怨，“二爷都没跟我提过，原来身边有了个这么好看的人了？”

“你多忙啊？”吴婶从身后走上前，“你和二爷联系的少，哪有机会跟你说？”

这句话，仿佛是故意说给苏青听的。

苏青低着头，视线定格在她鞋尖的一点，勉强地笑了笑。

“冷吗？”二爷拽了拽她的手，“先进去穿件外套。”

“是啊是啊，”吴婶朝站在一旁的团子和吕强招招手，另一只手搭在了鱼儿的肩膀上，“外面冷，大家都进去，有什么话都进去说。”

二爷搂着苏青率先走在前面几步，小声的说，“她也没说就突然回来了，我刚去车站接她的。”

苏青双手交织在一起垂在身前，她“哦”了一声，鼓着嘴瞪他一眼，“怪不得，都没叫我起床。”

“我不叫你起床可不是因为这个，”二爷的手在她肩头摩擦了几下，凑近她说，“看你昨晚哭累了，今天想让你多睡一会。”

“我才没哭。”苏青肩膀往后划了划，故意挣脱他的手。

两个人耳鬓厮磨，小打小闹自然被跟在身后的鱼儿看在眼里。

刚走到卧室门前，苏青突然停住，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鱼儿，我刚刚才起床没睡醒，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叫我苏青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搭在肩头的手抽搐了一下。

鱼儿一行人在玻璃房门口停住，他们成一条斜线站着。鱼儿视线环顾了一圈，吴婶他们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突然笑了一声，“苏青？哪个青？”

“跟你一个‘青’。”二爷看着她说。

苏青挑了挑眉毛，她的眼皮因为向上的拉力撑起，在眼窝处起了一道褶子。她茫然地看了一眼二爷，又看向鱼儿。

苏青在心里想，这么巧，她们的名字有一样的字。

鱼儿嘴角的弧度上扬了许多，她摇摇头，声音带着丝惊喜，似乎有些难以相信，“苏青？你叫苏青，太巧了，我也叫苏青。”

苏青，我也叫苏青。

她不止叫鱼儿，她还叫苏青。

“嗯？”苏青心头像被一根突如其来的箭刺穿一般，她都能感觉到心上的肉被箭头触碰挤压再穿透的那种无力感，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太巧了，”鱼儿还在一边说，她瞄了一眼二爷，“苏青，长这么大我还没有遇到过跟我同名同姓的呢。”

“是吗。”苏青淡然地应了一声，“我也没遇过。”

“哎呦苏青——”吴婶过来打破了一丝尴尬，她朝二爷别别嘴，像是在责怪一般，“现在都什么天气了，你还穿这么少站在外面，二爷你愣着干嘛，快带苏青去穿件衣服再出来。”她又伸手揽过鱼儿，推开玻璃门让她们进去。

苏青看着四个人挨个走进了玻璃房，关上了门。她才想起转身，二爷站在她身后咫尺距离，她差点迎面撞了上去。

“走吧。”她笑了一声，挨着他手臂走到门前推开门进去。

她把衣橱里每件挂着的衣服都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她挑出一件墨绿色大衣和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突然手心一沉，她像是惊醒一般感觉到心脏毫无章法的猛抽几下，许久才回头脸上带着笑问道，“哪一件好看？”

二爷站在床尾看着她，他沉默了片刻，下巴才抬了抬，“黑色那件吧，暖和一点。”

苏青牵扯着嘴角笑了笑，她发现自己好像管不住脸上的表情，脸上的肌肉每动一下都费尽力气。

“还是穿大衣吧，”苏青将衣架和羽绒服重新挂到衣橱里，她低着头穿衣服，“大衣再不穿，天气冷一点就穿不了了。”

她其实就是不想穿黑色的衣服，今天一点也不想。

“苏青，鱼儿她……”

苏青将衣服的领子理好，才抬头看了一眼二爷，她看出他的不知所措，她也听出他的欲言又止。

“鱼儿她，”苏青笑着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她和我还挺有缘的，连名字都一样啊。是不是该吃饭了，我们过去吧。”

二爷只是“嗯”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玻璃房。鱼儿和团子已经坐在桌边，吕强和吴婶端着碗碟走过来。

“苏青，快过来坐。”吴婶一手拿着餐盘，一边对她招招手。

苏青点头，她拉开手边的椅子坐了下去，二爷坐在她的旁边。

“我突然回来，是不是打扰到了？”鱼儿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苏青。

她无名指上戒指的光泽在她眼前颤了一下。

“没有，一家人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团子拿着酒瓶为她杯子里倒了点酒，“但是你不是在电话里说要两个星期之后才能回来吗？”

“我做财务的，到年底公司特别忙，根本走不开，”鱼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所以我就提前请假回来了，省得到时候请假麻烦。”

“哦，这样也好，”吴婶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过几天正好是你生日，正好大家一起帮你过个生日。”

吕强正和团子低声说了什么，他听到这个突然抬头调侃道，“是啊，小时候谁要是忘了你生日，你不还又吵又闹的，几天不理人。”

“哪有！”

……

苏青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一个人夹着菜没有说话。

“要盛点汤吗？”二爷起身舀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你肚子不舒服辣的就别吃了。”

苏青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她抬头看着大家，笑着说，“鱼儿什么时候生日啊？我去买个蛋糕吧。”

“下周二吧。苏青，你不用客气，都多大了早就不过生日了，而且我也就请了几天假，周末就走了。”

“下周二……”

“怎么了？”

“没事……”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个——”吕强端着酒杯，两个颧骨染上红意，他“噌”的站起身来，“今天真的热闹啊，大家都好久没有这么聚在一起过了，这次还多了……”他朝苏青笑了笑，“还多了个嫂子，这杯酒我先敬我嫂子一杯，之前不懂事，嫂子还别怪我就好。来，嫂子——”他伸长手臂，将酒杯举在苏青面前。

“不用了。”苏青笑了一声，她感觉一双双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桌上的气氛好像因为她的一句话变得更加尴尬。她拿起手边的空杯子，倒了点白酒，然后站起来和他碰杯，“还不是嫂子呢，叫我苏青就好。”

她仰头先喝掉杯中的酒，“嗯……这里应该我年纪小一点，还是叫我苏青吧，怎么也是我先敬大家一杯，谢谢你们照顾。”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兀自坐了下来，大家静默了几秒，气氛才又热闹起来。

二爷坐着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苏青坐下的时候，他又为她倒了杯酒，他举着杯子碰了碰她的酒杯，冷笑了一声，然后一饮而尽。

刚才的那句话，他记在心上了。

“鱼儿，你今天住在这里吗？”团子问。

“不住了吧，”鱼儿将掉在脸前的卷发撩到脑后，“我爸妈也回来了，我跟他们一起住酒店。”

“那吃完饭我送你过去。”二爷嘴里吃着饭说了一句。

“别了，多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

“哥哥送妹妹，不嫌麻烦。”

苏青握着筷子的手凝固住一般，她暗自弯了弯嘴角。

……

午饭过后，大家围在桌边喝茶闲聊了一会儿，鱼儿拿好包起身，“我得走了，不耽误你们做事情，”她出门的时候经过苏青的房间，她站在门边敲了敲门，“苏青，我先走了。”

苏青合上书小跑了出来，“嗯……”

“叫自己名字还真有点不习惯。”

“是……”她笑，一时语塞。

“好了，你去看书吧，我哥哥送我呢，”鱼儿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二爷，她哼笑一声，“麻烦哥哥送我一趟了。”

“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二爷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拿了一串钥匙出来，“走吧，送你去酒店。”

苏青站在卧室门口，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青梅竹马，原来是这样的。

即使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即使看到对方身边有其他人了，还是可以一起说话，一起吃饭，并肩走在一起。

像家人，十足的默契。

车子拐出巷子，鱼儿摸了摸小鱼挂件上的流苏，“这个你竟然还留着？”

“挺好看的，也没坏。”二爷瞄了一眼在空中打转的金丝小鱼。

鱼儿笑了一声，“我还挺希望你说是因为舍不得扔。”

二爷勾了勾嘴角没有回应。

“我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了。”她靠在座椅上，目视前方。

“嗯。”

“要是这次我回来不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