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担心。”

还没等安娜推开门，坐在安娜床上的碧翠丝便开了口。

“……你又吓我一跳。”

“哦，对不起哦，我以为我先说话总好过你黑漆漆的看到一个人影坐在你床上。”碧翠丝轻轻的笑了。

“我就应该把窗户都封死，看你怎么进来。”

“你可以试试，反正我有的是办法~”

安娜笑着转身，将手上的烛台放在梳妆台上，然后坐到床边，坐到了碧翠丝的边上。

“担心很正常，毕竟克洛德从来就没离开过家。第一次出门就是去战……”

“不，不全是这个……”

“……哪还有什……”

“嘘……”安娜坐在那里，低着头，闭着眼，右手食指压在嘴唇上，轻声示意碧翠丝不要说话。随后右手轻轻握拳，整个压在嘴巴上，只剩下一次一次的略显沉重的呼吸。

碧翠丝陪着安娜坐在床边，抬起左手挥了一下，梳妆台上的蜡烛旋即熄灭，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

“……干什么？”

“睁眼了？”

“没有。”

“没有？”

“……不睁眼也是能感受到环境光的变化的吧。”

碧翠丝对着四周的黑暗翻了一个白眼。

“……给你靠一会？”

“啊？”

安娜身边传来两声手掌拍打衣服的声音。

“……得了吧。”

“反正什么也看不见。”

“我差不多能看见了。”安娜稍稍扭身，指了指窗户的方向。月光透了进来，虽然不够亮，但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足够了。“还是有光透进来的……”

“……”碧翠丝一时想不出话，她用肩膀夸张的顶了安娜两下。

“啧……”安娜发出一声略有嗔怪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碧翠丝感觉到肩膀上传来重量。

“我赢了。”

“……”一声冷哼，但感觉不到怒意。“明明几千岁的老妖怪跟我装什……”

“一千出头！！”安娜的话被无情的打断，“在胡扯我生气了。”

“……好好好，一千出头一千出头，”安娜连忙服软，末了嘀咕道：“没到2000都算一千出头……”

碧翠丝的肢体在黑暗中飞快的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安娜夹着笑声的求饶：“唉别别别别闹别闹……真是的都老大不小的了没个稳重劲……”

“呵，我看你就像看……看……看蛐蛐一样知道嘛小屁孩。”

“……我有儿子。”

“……”

“我还有老公。你几千年搞过对象没啊？”

“……我说了一千出头你是不是~啊！啊！”“别别别别闹了别闹……一会儿他们都吵醒了……”紧接着便是一阵安娜强压着的笑声。

“……说真的，你到底谈没谈过恋爱啊。”

“……”

“我说你这白活几千年了啊！！！！”

“……嘿！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别！嘿！别别的……哈哈哈停、停、醒了醒了一会儿都醒了……”

……

“……谢谢。”不再打闹之后，安娜坐了一会儿，然后上身直直的后仰，躺倒在了床上。

“为什么？”

“……你知道。”

“行吧。”碧翠丝看着躺下又偏过头去的安娜，自己也按同样的方式躺了下去。只不过，碧翠丝的目光直视的是黑漆漆的天花板。

“……今天的事，另有隐情？”

“怎么这么说？”

“你亲口说的，‘不知是这样’。”

“唉……”

“……该告诉我了吧。”

安娜沉默片刻，把头转向碧翠丝的方向，看着碧翠丝的侧脸说：“其实我……很纠结……”

“嗯。”

“我一点都不想让克洛德上战场！……但是我也不想让他待一辈子……我想让你们陪他去，因为你们很厉害，很安全，对克洛德也很照顾但是……我也怕你们的身份……我……我……唉、这爷俩的热情劲一个比一个高！说他们什么都听不进去！我真的我……快气死我了！”

“今天……”

“没打过仗吗？没听别人说过打仗吗？好像自己去了就能赢一样！多危险啊！”

“今天……”

“小的没谱老的也不知道叨咕叨咕！还在那鼓劲鼓的那个欢！真的是……”

“……停停停，你让我说完话啊……”

“……对不起啊，你说，你说。”

碧翠丝笑了：“我看你不是气的……憋得。”安娜把头唰的一下扭了回去。“我先问问你啊，今天把我们找来交代这么一个任务，是你的主意？”

“……我就这么跟那爷俩提了一句，这俩人结果还当真了……”

碧翠丝又笑了：“哈哈，你呀……那我再问你，你是希望我们跟着呢，还是不希望呢。”

“这不可能啊……又不是克洛德一个人，他要领着骑士啊扈从啊佣兵啊几十个人呢。你们几个到时候怎么说啊那么多人……”

“你先回答我，想不想让我们跟着吧。”

“……想……又不想……”安娜又开始纠结，碧翠丝也不急，慢慢等着她的下文。“……哎呦，还是想让你们跟着。”

“确定了？”

“你们那么有能耐……克洛德肯定能安全不少。但是……”

“只要想做，办法总是有的。”

“……你这是，答应了？”

“实话说，我也不放心克洛德一个人就这么走了。”碧翠丝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毕竟这孩子我也是从小看到大。”

安娜把头扭向碧翠丝这一边，借着微弱的光亮，她发现自己和碧翠丝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真的……？”

“你再问就是假的了。”碧翠丝翻了个身，侧卧着，朝着安娜的方向。她抬起没有被压在身下的手，抚摸过安娜的头发，从头顶到后颈。然后把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放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字很发音很重，像是强调一样。

两人距离很近，碧翠丝能清楚的看见黑暗里安娜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安娜也能看清碧翠丝微微挑起的嘴角。接触稍纵即逝，碧翠丝的手又在安娜的后脑揉了揉，然后便快速的收了回来，并且麻利的直起身。

“现在能安心睡觉了？”

安娜没有回答，碧翠丝站起来，微微弯腰，把半躺着的安娜摆正，拉着她躺好，又拽过毯子盖在她身上。弯下身，思索了一会儿，在安娜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嘿，怂！”

“还当以前呢？孩子都要打仗去了。”

“切……”

“行了，安心睡觉，我也就算没白折腾了。”

“晚安。”

“嗯，晚安。”

……

碧翠丝跳出了康德的城堡。

站在城堡的外墙上向四周看，碧翠丝已经看不到有什么屋子还亮着光了。

城中多是商人和手工业者，城外住着种地的农民与大片的田地，但是眼下不管是什么人也都该到了入睡的时候。

除了靠近城堡外的一个独门独户的小房子刚刚灭了灯。

碧翠丝本来是不想去搭理这个明显是在钓她鱼的埃布尔，不过转念一想，与其等着他以后不知道当着什么人的面搪塞自己一顿，不如先来给他说道说道。于是便两三步跳到埃布尔门口，左高高自然而然的抬了起来，不过想了想，又放了下去，伸出手以“能感觉到生气但又不止于吵得太大声力度”砸了砸埃布尔的门。

“干嘛，睡觉了~”埃布尔一如既往的懒散声音从门后传出来。

“别跟我扯！我看到你刚关的灯！赶紧把门开开！”

门后有人走路的摩擦声，然后“哗”的一下，门闩在里面划开，埃布尔无辜的盯着碧翠丝看。

“把您老的表情收一收吧，我知道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注意着里面的动静，我敢说你连我在里面待了多久都查着秒数着呢吧。”

“哈哈哈，”埃布尔打了个哈哈，“到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后半句自己基本已经承认了。没等碧翠丝开口，埃布尔先试探的问了问题：“你这是又去确认了一遍？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事？”

“今天晚上可能还有别的事要谈吗？”

“说的也是。”埃布尔笑着耸了耸肩，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言语上的能耐实在不够看。

“于是情况如何？”当你想要打破尴尬的气氛时，主动提出另一个问题往往是个好办法，不过也有可能适得其反。

“细节上有些不同看法，但是大体上是一个态度。”碧翠丝也没打算和埃布尔好好解释，不过埃布尔还是听懂了。

“你呢，你怎么想。”在埃布尔琢磨的时候，碧翠丝反击了。

埃布尔仔细思索了一下碧翠丝有点含糊的回答，直到认为自己理解了以后，才回答了碧翠丝另一个问题：“我？我吗？我都快闲死了。”

“哈，倒像是你的作风。”

“养孩子嘛，孩子大了有机会出去就得出去。对成长有好处~”埃布尔像碧翠丝挤了挤眼。

“……”碧翠丝完全没理解埃布尔为什么突然向自己做出这么欠打的表情。

“像我们这样的，不能老把孩子当孩子，人类的那些观念可能有时候并不适用于我们这些异类。”埃布尔依旧说的碧翠丝云山雾绕的。

“……”碧翠丝依旧懵逼。

“哈……”埃布尔盯着她半天，发现她是没什么反应，于是好像被逗乐了一样笑了一下。“行吧行吧，当我什么也没说，说点你明白的，我到时候会和克洛德一起出发，身份应该是照顾战马的侍从。”说着，埃布尔伸出手指了指屋子的天棚，继续说：“这间屋子的原主人就是城堡里照顾马圈的，我也经常在城堡里来回走动，身份应该不成问题。但是你们师徒两个……可能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这个我知道，放心，我有几个差不多的主意。”

“哈哈，那就好，”埃布尔爽朗的笑了，他感慨了一声：“克洛德还真是有相当大魅力的孩子啊。”

“毕竟看着长大的。。。。”

“是啊……挺有意思的小孩。”

俩人沉默了一阵，埃布尔率先站起了身：“时间不早了，今晚差不多该结束了。”

碧翠丝走到门边，看着门外撒着的月光，，喃喃道：“是啊，今晚差不多了，但是以后才刚开始。”

“以后的事留给以后的我们在做打算吧。现在的我要去睡觉了”

“哈，你还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呢？”

“赶紧回去吧，我估计那傻小子应该也没睡呢。”

“巴蒂？他早就睡了。”

“未必。”

碧翠丝没继续争论，她背对着埃布尔挥了挥手，消失在夜色中。

“是啊，有意思的事现在才算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