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洵正和其他傀儡一起，在屋中小憩，就感觉到冥冥中有人在呼唤自己。他嘴角斜斜一勾，也不顾身边还有其他傀儡，直接一挥衣袖，虚空中，投射出沧陌的身影。

“夜洵……”沧陌的眼中充斥着血丝，目光如炬，她缓缓摊开了手中握着的东西：“你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夜洵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收敛起调笑的态度，细细打量起沧陌手中之物。

那是个木制的薄片，上边画着很复杂的图案，远看是个眼睛的轮廓。木片的边缘处有一个不大的孔，似乎是用来系上绳子挂在身上的。

“这应该是昆教的令牌，”夜洵低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炎津不见了，”沧陌稍微恢复了些平静，只是握紧拳头的指节还有些苍白：“我在现场只找到了这个木片。”

原来那日，当时沧陌与炎津分别后，着急忙慌地回到那猎户女子的家中，却发现屋中已经空无一人，从客厅到卧室，都有打斗的痕迹。

沧陌虽然着急，却没有昏了头地到处瞎找，而是在那屋中仔细搜寻线索。于是，就在一地凌乱中找到了这个令牌。

“你先别着急，如果炎津是被昆教的人带走的话，那应该会把他送到百魔窟。你循着百魔窟的方向，向南方一路找去，或许就能找到他。”

“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抓炎津。”

“理由很简单，昆教的战斗力，都来自他们的傀儡军团。”夜洵皱了皱眉，眼中有说不出的厌恶。

“所以，他们带走炎津，是为了把他做成傀儡？”

“很可能，”夜洵补充道：“傀儡的战斗力与他们正常时的状态有关，炎津兄弟一看就是习武多年的，他们看到了当然会……”

嘭！一声巨响之后，夜洵看到沧陌用手捏碎了一块石头。

“本来不想蹚这趟浑水，”沧陌咬牙道：“这可是他们逼我的。”

……

狭窄冰冷的巷子里，一个身披绫罗，体态富贵的男子，被一把短剑拦住了去路。

“站住，打劫！”沧陌厉声喝道。为匪多年的她，自然知道，如何成功地摆出一个凶神恶煞的造型。

“别别别……”那可怜的男人竟然连反抗都没有，直接颤颤巍巍地解下了钱袋：“别伤害我。”

沧陌拿过钱袋，颠了颠，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走吧。”

男子赶紧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好像生怕沧陌再给他扒层皮。

沧陌心情却不见有多好，她已经几天没吃东西，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连剑都要拿不起来了。她转过身，正打算去街上买点东西时，突然发现，在一个大筐的后边，露出了一个墨绿色的衣角。

“呦，这还躲着一个呢。”沧陌快步走过去，一把将那人揪了出来。

“啊！”那人发出一声尖叫，被沧陌提了起来。

“咦？女的……”听到那声惨厉的尖叫，沧陌有些惊讶。她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子，发现她竟是女扮男装，一身墨绿色的长衫衬得她身材修长，虽不像正常男子那么高大，却也是个清秀书生的模样。

那人睁着一双明亮的眼，并没有显出太过害怕。

“你是卖画的？”沧陌看了看那女子，发现她脚边散落着几个画轴，心中突然产生了个想法。

“嗯……”

看她被拎得难受，沧陌放下了她：“会画人像吗？”

那女子的眼中隐隐有小火苗在跳动，声音也多了几分底气：“你可以看看我的作品，我沈萤在这条街上还是略有名气的。”

沧陌展开了几个画轴，发现上面是各式各样的人像，最后一幅还没画完，只是粗粗地勾了个轮廓。尽管如此，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发现，这画上的人，似乎是自己。而且，还是凶神恶煞的自己……

“你……”沧陌一时语塞：“你该不会是为了画我，才一直躲在这后边不跑的吧？”

“对啊，”听了这话，这姑娘竟然没心没肺地在大土匪面前笑了：“我追了你几条街呢，好不容易……”

沧陌彻底被她征服了，扶额道：“我要你帮我画一个人像，但是没法照着画，你只能根据我的描述来想象。”

“我可以试试。”

……

酒楼的二层雅间里，遍地散满了纸团。不大的桌子上，平铺着几张肖像，乍一看都差不多，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一张都有些许的不同。

“你看看，这个怎么样？”沈萤拿起一张墨迹未干的纸，转头看向沧陌。

“不错，已经非常像了。”沧陌看着纸上的画，从外型到神韵，都与炎津一般无二。

“嘿嘿嘿嘿。”沈萤露出了傻乎乎的笑……

沧陌将那张图叠好，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然后从钱袋里找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沈萤的笑容一滞，显得有些局促。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嚣声。沧陌和沈萤探出了头，向着楼下看去。

沧陌清晰感受到，在沈萤探出头的一刻，身体明显颤了一下。

一楼的大厅里，两拨人已经打成了一团。离门近的一波，皆身穿黑色短打，正是沧陌在山洞中见到的那种装束，显然是昆教的人。另一波人看着就普通多了，大都是穿着粗布衣的年轻人，只有一个胡子浓密的中年男子显得有些突出，想必是他们的头目。

战局僵持了片刻，那中年的男子突然从腰间拔出了一只竹笛，放于唇边吹了起来。随着笛音奏响，几十只蛇从一只坛子中爬了出来，密密麻麻，随着笛音运动起来，渐渐排列成了一个圆形的阵。

“这好像是……驭蛇阵法。”沧陌瞪直了眼，她当然记得，当时继承蛇皇力量的时候，那些符文组成的图案。

随着阵法的启动，无数道红色的光从蛇群中射出，在半空中汇聚后，向着昆教的人拢过去。但见昆教众人身形一顿，动作瞬间就迟缓了下来。

然而昆教毕竟人多势众，蛇阵阻挡了不过半刻，便已经有人突破了阵法，向着后方攻击而去。

眼看着青族的人落了下风，沧陌正犹豫要不要帮个忙，却发现一旁的沈萤不太对劲。此刻她紧抿双唇，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层的战局。

“你怎么了？”沧陌按了按沈萤的手：“有你认识的人吗？”

这时，一个黑衣人越过众人，一剑刺向了那中年的男子。

“二叔！”沈萤突然失声惊叫出来。

沧陌不再犹豫，直接足下一点，整个人向着一层飞了出去。她在空中借力，一个转身便落在了“二叔”面前，抬手夹住了刺过来的剑。

那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沧陌一脚踢飞了出去。

随着沧陌的加入，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发生了逆转。她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身，对于打群架砸场子之类的事，有自己的一套经验。她几个猛冲就把对方的阵型打乱。在一片混乱中，她偷偷摸到敌人后方，一刀捅进了一个人的肩窝。

“啊！”随着那男子的一声惊吼，一层的所有黑衣人身形都是一顿，全部停止了动作。

“不用管那些人，他们都是傀儡，”沧陌沉声道：“直接捆起来就行。”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人拿出了绳子，七手八脚将傀儡们绑起来，又有两个人拿着药箱，给受伤的同伴包扎。

沧陌将剑拔出，连点了那人几处大穴，才微松了口气。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二叔过来，向着沧陌深鞠了一躬。

“不必客气，我是看在她的面上才帮你们的。”沧陌说罢，抬眼看向二层。

二叔顺着她的目光，发现了正躲在石柱后面，全身紧绷的沈萤。先是一惊，随即面色一凝，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气：“臭丫头，你还有脸出来！”

“二叔……”沈萤满脸堆笑地凑过去：“我就是，出来逛逛嘛。”

“逛逛？”二叔气得胡子一抖：“你都逃出来多长时间了？就是在家也不好好学功课，大药谷的弟子要是都像你这样，还了得了！”

沧陌一愣，他们不是青族的人吗，怎么又和大药谷扯到了一起？

“咳，”沧陌清了清嗓子，成功打断了这场声讨：“那个，我看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弄出这么大动静，我怕会吸引来更多的敌人……”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响起了一阵震耳的脚步声。

“刚才放信号弹的位置就是这里，你们几队，把这里封起来，一个人都别放出去出去！”

“是！”

二叔“幽怨”地看了沧陌一眼，只觉得她插上翅膀就能当一只灰溜溜的乌鸦。

“来的应该是昆教的正规部队，”二叔面色凝重：“这下麻烦了。”

“他们的包围圈还没有完全形成，”沧陌在窗边凝视了片刻，道：“趁现在，还有可能突围。”

“来不及了。”二叔却摇了摇头，看向了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人。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有些人甚至已经站不起来。勉强能撑着走路的，也都是满面倦色，想必已经是强弩之末。以他们的状态，即使突围，也摆脱不了追捕。

“我不能丢下我的弟兄们，但是你不一样，”二叔注视着沈萤，缓缓展开手掌。手心里，是一个很薄的木片：“你将它带回大药谷，交给谷主，也不枉我们送命于此。”

沈萤接过木片，嘴唇有些发白。

“萍水相逢，姑娘对我们的恩情已经够多了，若有来生，沈某必定衔环结草，以报姑娘之恩。”说罢，二叔膝盖一弯，就要给沧陌跪下。

“别这样。”他的膝盖还未接触到地面，就被沧陌一把扶起：“我会尽力护她周全。”

沧陌的语气很平静，却给人信服的力量。

“赶紧走吧，”二叔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交给了沧陌：“傀儡的嗅觉极其灵敏，将这种药丸含在舌下，可以掩盖住你们的气息。”

沧陌点了点头，拉住了沈萤的手。沈萤的手很冰，骤然被握住，身体微微一颤，蓦地抬起了头。她眉头紧蹙，眼睛直直盯着二叔，眉黛间既有不舍，又有悲伤，甚至，还夹杂着几分狠厉。

那一瞬间，沧陌几乎觉得这姑娘要说出“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的傻话。

然而没有。她攥紧了手中的木片，强行移开了目光，看着沧陌涩声道：“走吧。”

两个矫健的身影，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中。

“小萤子，”看到两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二叔嘴角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喃喃道：“每次听说你从家里逃跑，我都后悔让你学轻功，但是现在，我真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