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阳光明媚，无风无浪。这是聚变时代以来很少有的日子。聚变时代开始之后，氘元素提取厂建设在各大洲沿岸，沿岸地区能源极度丰富，地区民众生活水平极度提高。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地区气候也随着能源极度释放，发生了很大改变。每个地区都变得更热，海平面也更高，登岸的台风巨浪也更多。

新堡号游轮在缓缓行驶，大胡子厨师哈维拎着一个不锈钢桶，一手高高的扬起，把自己切成手掌大小的牛肉抛进海水里。哈维是游轮的厨师，看着这么新鲜，还滴着血的人工牛肉扔进海里喂鲨鱼，心里止不住的心疼，这可是来自谷轮草原正经八百的顶级肉哇。哈维看着一向奢华靡费的太空署主管姚aa，哎，暴殄天物呀！

哈维低头看看垂入海水里的吊钩上挂着的大块牛肉，四周鲨鱼在游动。

“胖子，都抛完了吗？一块儿也不许剩。听到没有！要是让我发现剩下一块儿，我就把你剁碎了喂鲨鱼！”中年男人姚aa大声喊着哈维，他看着船尾冒出一股血迹，嘴角露出残酷的笑容，他命人搅动锚链，一条鲨鱼被从海里拉出水面。水手用鱼叉刺死鲨鱼，踩着血水，割下了鱼翅。

姚aa的游伴史密斯端着酒杯，“姚，你们说的鱼翅有那么好吃？值得我们跑这么远来钓鱼。”

姚aa和史密斯碰一下杯子，“在海里他们是海洋霸主，你不觉得我们吃掉霸主的鱼鳍，才符合我们雄霸大洋的气概。霸主的鲜血，才配得上我们的杯中酒。”

鲨鱼被丢入大洋，被他的同类撕扯，血水弥散在海洋，有迅速散去。

姚aa接了一个电话，“太空署内部调查处要求我去雾城述职。”姚aa大声朝着海洋咆哮着，“你们都是蠢人，目光短浅的蠢猪。你们都是自诩为关怀众生的圣母，可我知道你们什么也做不了!”

邮轮甲板上的玩伴们看姚aa朝着大海咆哮，都以为他是在释放自己的压力。

当姚aa翻过护栏，身体挂在船外，仍然在大叫的时候，众人发现了危险。姚aa身体下面正是鲨鱼游动的区域。船员朝着姚aa跑过去，“先生，危险。快回来。”

姚aa回头和船员说着，“当光消失的时候，当大地一切冰被封，温暖的海洋是我们的来处，也是我们的最终的归宿！”姚aa跳了下去。

餐厅，一盏鱼翅，再也等不到食客。

聚变能源危机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认为是个大问题。毕竟三十吨氘元素也只占全球产能的十分之一，占聚变储存的五分之一。当能源危机持续两年后，人们才发现这是一个长期问题。太空署隐瞒了近海氘资源低于每升海水0.29克，消耗的聚变电能已经不能获得收益。而这两年，已经消耗了聚变电站大半储存氘元素。

生存危机给社会带来了能源阶层撕裂，太空署占有了地球少有的几处氘元素产地，继续推进高耗能外太空研究计划。而地球上八成多的公民陷入了低能源生存困境，低效且渐渐枯竭的石化能源成了他们生存的依靠。

地球建设派和太空署的矛盾公开化，地球建设派以推翻太空署对氘元素占有为目的，不断发起技术挑战。而太空署则以消灭地球建设组织为目的，不断对地球建设组织采取武力打击。

冬月。严寒。

雾城太空署大楼。

抗议的人群围绕在大楼广场。“我们要能源！停止外太空实验！”

多恩女士通过监控看着外面的抗议人群，愁眉不展。“诸位委员，现在的能源危机大家怎么看，有什么建议和意见。”

太空署氘元素提取主管萧g心里充满愧疚，印度洋海岸氘元素制备处的技术主管姚aa隐瞒了这次能源危机的先兆，姚aa用大量普通的氢气充入了备用库，直到峨风事故，才发现地球储备氘元素的不足。

姚aa已经在印度洋引咎跳海，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萧g打开一个文件夹，呈现在大屏幕上，“按照聚变电站之前全球原油产量最高值日产一亿桶计算，一桶原油有158.97升。均值产出轻质汽油在五十个百分点。日均需要七十亿升汽油，六十亿升柴油。按照氘氚聚变能源产出比例，一克氘相当于100升汽油。每日我们最少需要提供一千一百千克氘元素，才能满足现在世界上的能源需求。每年加上贮备我们最少需要五百吨氘元素，才能满足安全储备和消费需求。”

萧g点开另外一个文件夹，“这是我们在大洋沿岸的氘元素产能分布图，太平洋沿岸一百四十座氘元素提炼厂，年产能一百六十吨，印度洋沿岸两百三十座提炼厂年产能一百八十吨，大洋洲三十座提炼厂，产能二十吨，南美两极地区产能一百五十吨。我们总产能五百吨以上。这个数字是可以维持我们每年需求的。”

安委会赵冰问道，“为什么你们五百吨的产能不能满足三百吨的需求？”

萧g苦笑了一下，对于安委会那帮武夫，永远解释不清楚链式能效比概念。“制备一吨氘元素，我们需要消耗200kg的氘元素聚变所释放的能源，能耗比为五。也就是说五百吨的产能，只有四百吨氘元素能供给社会使用。而重水在近海的含量随着我们的不断提取在降低，我们每年的供给产能实际上在今年已经不能满足社会需求。”

人文署王道解释道，“因为近海制备氘元素，近海释放了大量的热能，一百吨聚变能源的释放已经接近区域气象稳定极限。如果扩大产能，近海将极大爆发台风，暴雨，飓风的风险。我们人文署已经承受了社会极大压力，所以每年的扩大产能计划，都被当地居民抗议搁置。”

深空资源主任孔德哼了一声，对人文署的懦弱不作为深表不满，“我早就说过，必须扩大产能，提取更多地氘元素，你们人文署总是推三阻四，现在就是想在扩大产能，还有地区人民相信我们吗？你们人文署一再的空头许愿，已经把我们太空署带入了塔西佗陷阱，我们就是对着雾城说，雾城明天会有雾，都会被人怀疑！”

多恩女士面色尴尬，这两年来她代表太空署不断地向公众承诺，太空署会很快恢复氘元素产能，恢复聚变能源供应，在恢复能源供应以前，请公民们耐心忍耐低能源社会的不便。最初的两次，人们还是相信的。直到第三次许诺落空，地球建设派谣言说太空署没有能力恢复能源供应。社会能源需求开始暴涨，人们都在尽可能的使用自己的权利，尽最大可能的消耗能源。就像地建派们说的，“你们今天拥有的权利，也许明天就不存在了。”

太空署依照《地球安全法》，每次做出许诺后，都把谣言传播者地建派的反对者遣送到军舰荒岛。但是，每次许诺落空，就更证实了地建派的谣言是正确的。

地建派和太空署不断地在许诺，谣言，证实，许诺，谣言。。。之间循环，太空署最终将地建派组织归入了反地球组织，再也不愿意听到地建派的谣言，实施了武力动作。太空署也被地建派戏称为，“花剌子模特使事件”，再也不愿意听到真实声音的暴君。

孔德是青少年时候随着父母游历了亚洲，欧洲，美洲，非洲，三十多个主要大国，青年时代熟练掌握世界语言系统，深深精通各国文化，现在五十五岁的他是深空探索的狂热拥趸。

孔德扫视了沉默的大家一眼，心里对这些技术流很不屑，只会派发糖果的烂好人，遇到困难就束手无策的懦夫。当初孔德就建议把能源消费一步降到位，恢复到石化时代的能源供应水平。这些委员们一个个的信誓旦旦的说要最大程度维护聚变时代的自由和富足，现在呢，切香肠式降低能源，失去了公民信任，把太空署也带入危机时代。“在萧g的报告里面，我发现姚aa管理的印度洋提炼厂有十余吨氘不知去向，我认为这些氘元素的去处，有助于我们摆脱困境。产能不足公布出去是我们领导能力不足，失窃是我们管理不足。我希望我们能成立一个不隶属于我们的，有公信力的调查组，查出姚aa隐藏的氘元素。”

这两年的能源短缺，并没有给杨远带来多大的影响。杨远和外祖父居住的社区，生活生产都对能源需求不大。杨远和自己这半年的新女朋友芙蓉在一次古董汽车展览会上认识。芙蓉来自非洲，一年前来到北方体验冰雪的生活。芙蓉作为车模和杨远介绍这些古董名车的性能。杨远安静的听着，听完后，他问芙蓉，“你想体验一下上个时代的陆地飞行吗？”。在小型飞行器作为普通交通工具的时代，燃油发动机的的加速和时速，都不占优势。这个时代除了少数古典动力学爱好者，没有人把车子作为身份地位象征，也没有多少人体验过轮毂在大地上的飞行。

车子发动机发出兴奋的咆哮，仿佛为自己失去的时代而呐喊呼啸。杨远以车子最大的加力飚飞而去，享受着后背紧实的推力。芙蓉靠在副驾驶上，兴奋的叫着，“噢噢。。”

聚变时代人享受的数字速度，当你在天空飞行的时候，时速三百和五百都是一个仪表盘的数字而已，没有参照物就没有可以享受的视觉速度。

“我的祖父是古典力学时代的机械工程师，这些车子都是他参与设计的。”杨远飞出了二十分钟，把速度降了下来。“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职业赛车手。可惜石化时代过去的太快了！”

芙蓉看着车窗外秋韵渐染的山林美景，红枫温暖，银杏灿烂，松风如黛，山入云间，色彩饱和丰满油画一般在车外闪现。“我不感到有什么可惜！要是还在石化时代，我只能在卡姆部落嫁给一个拎着狮子尾巴的男孩。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到镇上当一个售货员，一辈子打卡到老死在草原。”

芙蓉摘下领结，这是石化时代女性正装的标配，抛出窗外，“这像是中世纪欧洲人发明的奴役我们祖先的铁项圈。我喜欢聚变时代，仅仅凭着太空署赋予我的指纹和虹膜的权利，我一个人从非洲卡姆草原走到了东北亚天池雪山。”

杨元是从石化时代末期步入聚变时代的后石化男孩子，芙蓉就是原始部落一步步入聚变时代的聚变女孩。杨元在石化时代的与众不同，资源非凡，聚变时代变得普通平凡。芙蓉在石化时代就是那卡姆草原随着旱季雨季枯荣无人问的荒草，在聚变时代她享受到了基本生存权利，自尊自信勇敢自由。

杨元问芙蓉，“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去哪里旅行？”

芙蓉遗憾的说，“我已经没有能源了。太空署在削减个人能源，我只能留在这里，直到太空署恢复聚变能源供应。为了能去极地白枫雪山，我不得不在你们的公司工作。”

“你认识我？”

芙蓉嘴角轻笑，“车展上每一个车模女孩都在说着你，我就想知道，你除了年青富有还有什么魅力能那么吸引她们。现在看来，你除了长得好看一点，蜜蜂男孩一点儿，没什么稀奇的。”

年少多金怒马轻裘，在石化时代是多么的不易。但是，在聚变女孩芙蓉眼里，竟然是被除了的元素。

杨元大笑，“蜜蜂男孩。我。。。”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竟然是。。。。

芙蓉没觉得自己新学的蜜蜂男孩词语有什么好笑，“我十六岁的时候，拿到身份证离开卡姆草原。我走遍欧亚非大陆，还在海船上走了三个月。我见过的人里面，你们东亚人最有趣。欧洲人骨子里面带着对外人的傲慢，美洲人保守不可理喻，仿佛我们所有游客都是在占他们便宜。中亚人在失落的时代太久，脆弱的自尊心让他们对信仰顽固执着。你们东亚人待人和善，就像你的名字元，外圆內方。所有的文明种族都和圆的摩擦最小，所有的文明和民族摩擦之后，都最后溶于圆归于方的新文明和文化。我走遍世界后，我一定要来这里定居。”

杨元有些惊奇的看了身旁这个珍珠般明艳女孩一眼，当杨元在华光工作的时候，芙蓉已经走遍了世界，看遍了文明。杨元退休后，帮助祖父管理石化动力公司，假期虽多，但是却无法抛开一切，去实现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

杨元有些后悔约芙蓉出来，他在阅历丰富，见识深邃的芙蓉面前心里有了些许的自卑。这些年他的心一直介于自傲与自卑之间游走，有时候觉得自己人生很圆满，早早为un完成了社会服务，又拥有家族大量的物质遗产，不缺能源，不缺物质，还有大把的时间。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孤独自卑，这个世界会在以后日子一直在给予自己完美的生活，而自己却不知道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还需要自己去做些什么？每一次杨元试图为社会做些什么，都发现不过是机械地重复别人的工作。那种失落反而带给他更强烈地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