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身后响起一把苍老慈和的嗓音，泽拉苗等人愣愣地回头，看到白发白须的尼特罗会长背着手悠悠然的从右手边走了出来。

“尼特罗会长，你刚才有看到谁从走廊里过去了吗？”小杰摸着后脑勺毫无心机的反问。

泽拉苗看到奇犽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极为阴骘，随即化作凝结的冰面，冷冷地盯着尼特罗会长道：“那么敏捷的速度，跟你的年龄还真不相符呢。”

“是吗？”尼特罗会长呵呵地笑了几声，表情简直比小杰还要单纯，似乎根本不明白奇犽话里的意思，“老夫确实没看到有其他人从这里走过去啊。”

在奇犽的紧盯和小杰不得其解的困惑神情下毫无压力地撒了个谎，老人家看了眼窗外，“嚯嚯嚯”地笑起来，看在奇犽眼里像老狐狸似的。

“从现在到明早八点还有很长时间嘞，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

所谓的游戏便是从尼特罗手上抢到一只皮球，时间截止到次日早上八点，赢了的奖励为提前为他们三人发放猎人执照。

在诱人条件的驱使下，四人来到了训练室。奇犽率先出马，似乎对自己被小看了极为不爽，一上场就使出了有名的暗杀技——肢曲。

残影阵阵，杀机四伏，尼特罗纹丝不动。

十几分钟后奇犽单腿一蹦一跳地回来。踢了块铁板的小家伙都快气死了，不情不愿地换了小杰上场。然而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小杰也没有撑多久，吐了吐舌头跟泽拉苗击掌换人。

“看你的了，泽拉姐姐！”

泽拉苗和尼特罗大眼瞪小眼。

尼特罗见她迟迟未动，有些讶异小姑娘这么沉得住气，更重要的是没有一点想跟他套近乎的想法，这让他觉得很满意，年轻人就该脚踏实地的嘛。下一刻他就看到泽拉苗动了，尼特罗想着“终于来了吗，正好看看她这段时间的成长”，表面却不动声色，然后紧接着，他就看到泽拉苗举起了双手，一脸凝重地做出一个准备好要接球的动作。

尼特罗：“……”

奇犽：“……”

小杰：“……”

“你以为这是传球游戏吗？！给我跑上去抢啊白痴！！”奇犽简直被蠢炸了！

泽拉·白痴·苗：一脸懵逼.jpg

最后追了半小时连尼特罗一片衣角都挨不到的泽拉苗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气喘如牛地走到墙角瘫成一团稀泥。就这身体素质来参加猎人考试，尼特罗都替她老脸一红，奇犽则直接把嫌弃都写在了脸上：

弱鸡！废柴！丢人！

泽拉苗捂着脸蹲在角落抖抖索索，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何为羞愧难当。

她深深地意识到，他们仨要从成精千年的老狐狸手上抢东西还太早，遑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觉得方才在门淇那里吃的东西都快消化完了，留在场上只会给奇犽他们添堵，所以她识相地选择退场旁观。

刘海被汗水浸得湿嗒嗒的，浑身黏腻不爽，泽拉苗抱着小腿坐在墙边，等待身上的汗水自然风干，同时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随着小伙伴利落迅疾的抢球身姿，看着看着，从一开始的惊叹，到最后困意袭来，渐渐没有了知觉。

促使她从熟睡中清醒过来的是一股压抑着的寒冷又炙热翻滚的杀意。

泽拉苗一个哆嗦，听到奇犽已经自暴自弃地开口认输。她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少年插着裤兜神色莫测的向她走来，抽走被她睡着时不小心压着的外衣，顿了一下，把她也一同扛到肩上，向着门口走去。

“我走了小杰，这家伙我顺便带走了。”

走道上灯火通明，十分空旷，但奇犽的脚步声却极轻，几不可闻，是杀手走路的习惯。

泽拉苗趴在少年看似单薄实则钢筋铁骨一般的肩上，觉得肚子被硌得很不舒服。可她不敢乱动，因为此时的奇犽就好像亮出利爪却找不到可以撕碎的猎物的豹子，冷峻的面目下内心已在叫嚣着渴望血肉。

这是第一次，泽拉苗接触到奇犽作为杀手的黑暗面。他生来天赋过人，也心高气傲，即使努力压抑着内心不择手段的冷血，却还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败。

两个不幸撞上枪口的倒霉考生在奇犽利爪下变成横陈的尸体，泽拉苗极慢地眨了下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却听奇犽说：“我啊，再玩下去的话，会不惜杀了那个老头也要抢到球的。”甩了甩手上的鲜血，少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你刚才是在怕我吗？”

泽拉苗刚刚就是被他的杀气吓醒的，奇犽明知故问。可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泽拉苗迟疑了一下，轻轻地点头。“奇犽不开心的时候，会怕……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让这样的奇犽开心起来。”

听了开头，正要把人扔下去的奇犽顿住。

泽拉苗没注意他的动作，只是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她的语速缓慢，表达艰涩，但一字一句都极为认真：“如果……奇犽杀人后心情会变好，那我会……让奇犽杀死我。”

“可以杀很多次，很多很多。”仿佛在推销一件货物，泽拉苗异常诚恳地强调自己不容易坏的优点。

空气诡异的沉默了几秒。

“不要。我才不想杀你。”少年一贯懒懒的声调倏忽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痞，就像摘下眼镜的优等生在某一瞬间揭开了清冷斯文的表皮，内里又坏又欲。

泽拉苗感到按在她后腰上的手突然收紧，酥麻感像过电一样窜上背脊，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旋即听到那只小猫压着嗓子低哑地问：“要我告诉你吗？

——让我开心的正确方法。”

嗯……？

泽拉苗恍惚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色便如同杂讯般晃了一下，再看时，已经被放了下来，贴着墙角站着。

奇犽双手撑在她身旁的墙壁，形成一个禁锢一般让她无处可逃的姿势。尔后逼近她的脸，冰蓝色的猫眼直视着她，低低重复了一遍：“要吗？”

泽拉苗被奇犽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愣，但仍下意识地点头。

奇犽眼神微暗，舌尖慢慢顶了下腮帮，突然笑了：“你，一会儿可不要后悔。”

后悔……泽拉苗迷茫地看着少年：什么？

奇犽却不再说话了。他微微偏头，缓缓凑近她的脸，鼻尖轻触，呼吸相缠，几乎要挨上她的唇时，终于忍不住微掀眼帘，观察少女的反应。

却见泽拉苗做出思考时习惯性缓缓眨眼的动作，有些呆滞地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她眼眸微微瞠大，迟疑地抬起手来，轻轻按在少年的发顶，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毛茸茸的柔软触感让她有点心花怒放，忍不住又揉了揉，像在撸猫一样。

丝毫没注意到被突然摸头的奇犽，脸瞬间黑了。

泽拉苗还接着不知死活地询问：“是……这样？”

泽拉苗想着那次她被奇犽摸（撸）头的时候，心情就是雀跃得要飞起来一样，便如法炮制。丝毫不知“摸头杀”也是看对象的。

嘭！

果不其然，泽拉苗狠狠挨了今晚第二个爆栗，并被气得炸毛的猫少年给扔在了走廊上。

泽拉苗捂住额头蹲在地上疼得直吸气时，脸黑得不能直视的奇犽已经走出了老远，却仿佛还能听到暴怒的少年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骂出一连串“白痴！”“混蛋！！”“死女人！！！”之类的话语。

泽拉苗哭哭唧唧，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轻而易举的摸头已经严重打击到了小家伙的自尊心，只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太过放肆让奇犽生气了，不由沮丧万分。

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泽拉苗更加沮丧了。现在再去找奇犽无疑是火上浇油，泽拉苗找路的能力又几乎没有，索性趴在了走廊赏夜景的窗台上将就了一晚，完全不知道自己今晚究竟错过了什么。

……

“泽拉苗，醒醒，泽拉苗……”

被一股轻柔的力道从熟睡中晃醒，泽拉苗艰难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日光太盛，半晌没看清来人是谁，于是咕哝着问：“……是谁？”

“是我，酷拉皮卡，还有雷欧力。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酷拉皮卡，雷欧力……”

是熟悉的人。

泽拉苗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安心地阖上眼继续睡觉。昏昏沉沉的懒散模样，像是蜷在日光下困觉的猫，晒得毛发都蓬松温暖了的慵闲惬意。

酷拉皮卡又连唤了好几声，泽拉苗像是完全睡死了一样不省人事，不由微蹙眉。

雷欧力也不放心的上前检查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没有生病的迹象，可能是昨天太累了吧，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说完目光忍不住黏在少女身上溜溜地转了几个来回。见少女蜷在窗台上，小小软软的一团，特别惹人爱，不由手痒痒地在少女蓬松的发团上揉了几把，表情满足中透露着十分的猥琐。

酷拉皮卡简直没眼看了，在雷欧力伸出咸猪手想往少女裸露的肩膀上摸去时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想了想，还是把人带去茶餐厅。

她这么爱吃，说不定闻到早点的香味就自动自发地醒了过来，就算不然，也方便她醒来后随时能吃上东西补充体力。

毕竟今天还是要继续猎人考试的。

不过……

酷拉皮卡茶色的眸子不经意般扫过怀中的人，心里涌起一丝异样感。

睡着的样子太乖了，也太……没有防备了。一般来参加猎人考试的这些人，对他人的戒备心都是很重的，根本做不到在陌生人或者半生不熟的人面前如此放松，就这么不设防地睡去。即使听到是他们两个来，不睁开眼睛好好确认一下也是不应该的吧？

难道她真这么相信他们？连雷欧力也包括在内？

还不知道自己在酷拉皮卡心里的形象有多么差劲，雷欧力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表达着对酷拉皮卡温香软玉在怀的不满，简直什么没羞耻的话都能说出来，最后竟然还跟酷拉皮卡商量二人机会平分，剩下一半路程由他接手来抱小姑娘。

饶是酷拉皮卡一向定力极佳此时都忍不住有点要气吐血了。

以为谁都跟他一样满脑子龌龊思想吗！平分你个球球！！

倍感羞恼的酷拉皮卡几乎都想成全他的死皮赖脸，直接把人给他抱算了。然而一低头看见好像还只有十二三岁又小又软又无辜的泽拉苗时，这个冲动的想法一下把酷拉皮卡的良心戳得血糊糊的疼，脑海中浮现出某本古籍上看过的一句话：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电光火石间酷拉皮卡恢复了冷静，同时心里已经有了对策。他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满脸期待的雷欧力一眼，随后就回头看向身后的走廊，开口淡淡说了一句：“哟，奇犽，早上好。”

“什么？！”

雷欧力瞬间如临大敌，拽着公文包以防备的姿态挡在两人后头，显然还对奇犽之前打断他好事的行为很是介怀。

然而空荡荡的走廊上什么都没有。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雷欧力刚想发火，身旁便虚影一晃，酷拉皮卡嗖的闪到了他身前几米远的地方，再嗖的又一闪，人就不见了。

反应过来的雷欧力气得哇哇大叫，甩着公文包拔腿追了上去，追到茶餐厅时一眼就看到了背着他杵在门口的酷拉皮卡，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泽拉苗从长裙下露出的那一截纤细雪白的脚腕。

雷欧力忍不住心里荡漾了一下，同时风速冲上前啪的扣住少年的肩头，不爽地吼起来：“酷拉皮卡你这家伙……”

“哟，奇犽，早上好。”酷拉皮卡并没有搭理他，反而语气熟稔的向前方打了个招呼。

雷欧力以为这厮又在故伎重施，顿时鄙夷的切了一声：“你以为我还会再上当吗，笨蛋！我说你到底在防备我什么？喜欢女孩子又没什么丢人的，漂亮小姑娘可是全人类的宝藏，乖乖承认不就好了！我又不会嘲笑你！”

酷拉皮卡一点也不想理会这种无耻言论，他直接侧过身，让一直被他挡住的少年一下子显露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看着面部表情僵掉的雷欧力：“我没骗你哦。”

银发蓝眸的小少年向前走了几步，与酷拉皮卡并排站在餐厅门口。他双手闲闲地抄着裤兜，目光如削薄的冰刀，嗖嗖嗖的往雷欧力身上扎过去，语气却平常得像在闲谈天气预报：“大叔一大早就在散发春天的气息吗？真难为你连这种搓衣板身材都下得去口啊。”（嗯是不是搓衣板你还不清楚？奇犽：滚啊！！）

雷欧力的表情像是引诱小萝莉被当场抓了现行的猥琐大叔一样，刚刚还义正言辞的话不知怎么顿时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挠心挠肺的难受。他抓着公文包的手手背都爆出了青筋。

这个臭小鬼！每次都坏他的好事！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么？！哼，这种事情对你来说还早得很呢，死小孩！

莫名生出种优越感的雷欧力顿时不慌了，稳如老狗地用下巴俯视着奇犽，哼哼道：“毛都没长齐的小鬼知道什么，闪一边去啦！别吵到小泽拉睡觉。”

这一招精准踩雷让奇犽小脸一黑，狠狠咬了下后槽牙，猛地伸出猫爪准确地捂住了泽拉苗的口鼻。正酣睡的少女没一会儿就被憋得受不住，满脸绯红地扭动挣扎。

“喂！！你干什么！！”雷欧力瞬间面目狰狞了起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酷拉皮卡见泽拉苗那做了噩梦般难受挣扎的模样，连忙把人给放了下来。

一下子失去支撑的泽拉苗被奇犽的力道推得往后踉踉跄跄退去几步，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上，睁着没有焦距的浅色眼眸茫然地看着前方，一副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懵呆样。

奇犽双手抱着后脑勺，毫无罪恶感地道：“既然我是小孩子听不懂，有本事你把刚才的话对着这个成年人重复一遍啊。”

银发的小猫不怀好意地看着雷欧力，泽拉苗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满脸懵懂的神情让雷欧力窘迫得舌头打结，吭哧吭哧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由恼羞成怒地瞪了奇犽一眼。

一下子报复了两个人的奇犽不屑地撇过头，脸上的神情猫一样得意。

酷拉皮卡看着这两个幼稚的人你来我往，不由叹了口气，正想走过去把发懵的泽拉苗扶起来，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却抢了先，搭住了泽拉苗的肩膀。

手的主人笑吟吟地嗔道：“奇犽真是的，不要老是欺负人家小姑娘啊。”